下午,夏锦浓还接到了刘礼杰的电话。
“锦浓,刘伯伯气势很看不惯他们父女。但是…哎…刘伯伯觉得你既然想给他们机会,那心里肯定还是希望能有回归夏家的,所以…我就去敲打敲打了他们!抱歉,刘伯伯擅自做主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我该感激您才是。”夏锦浓道:“中午,大伯已经跟我道歉了。”
“是嘛!这个夏伯樾,亏他终于明白了。不过锦浓侄女,虽然他们有心悔改是好事,你也不能太轻易放过他们。”刘礼杰嘱咐道:“总得叫他们深刻一下!”
旷云野听了,不由叹道:“你刘伯伯待你,真是不错。那听到他道歉,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啊…
夏锦浓撑着下巴,有些茫然…
而在她出神之际,铃声再次作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夏锦浓只觉自己像产生了幻觉。
夏锦时?
电话被接通,那边传来的,是一个很像自己的声音。
“说!你们把夏锦时的作文藏到哪里了?!”
这是…?
听筒里又陆续传来别人的声音:
“我们不知道什么作文,夏锦时的东西怎么可能被我们藏起来了!”
“我亲耳听到,你们刚刚在楼梯间,说藏了她的作文。”
“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
往事随着这些稚气的声音浮上心头,夏锦浓恍惚想起以前她和秦慕枫,帮夏锦时追回丢失的作文的事情。
怎么突然放这个?
夏锦浓皱起眉头,听筒里传来夏锦时的声音,跟以往的笑里藏刀或者冷淡都不同,但又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她问道:“那会我跟你冷战,你为什么还要帮我追回作文?”
“顺手罢了。”夏锦浓不知道她干嘛说这些,但要是说这些,那实在也没什么意思:“你要想说这些,就挂了吧。我没空和你回忆过去。”
“……”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夏锦浓没了耐心,说了句“挂了”,就要按掉挂断键。
那边却突然响起了略略抬高的声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姐,谢谢你!”
夏锦浓手一顿。
接着,又是——
“对不起!”
电话终是没有挂断。
“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因为嫉妒,总是和你闹不快,也不该怀疑你要抢公司,更不该为了自己的目的,下药撮合你和秦慕枫。姐,你做的对,我对你做了那么多伤害的事情,就该得到你的惩罚。我不是想要你收回股权,但是我想说,姐,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姐姐!是我…没有当好你的妹妹…”
“谁给你打电话了?”旷云野笑着问。
“夏…锦时。”夏锦浓愣愣地,还没回过神。
“又是来道歉的?”
“嗯…”
今天这一天真是反转不断。
“那你要原谅他们?”
夏锦浓陷入了沉思。
什么叫原谅,什么又叫不原谅呢?
转让股权的那一刻,她更多的是想着要离开夏家,股权给了刘伯伯,就是让他们知道她不是好惹的,同时也让刘伯伯把他们牵扯住,这样就不会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虽然对他们的行为感到生气和寒心,但她却从没有想过恨,或者非要他们怎么样。
那又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呢?
只是…
“哎,你说,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夏锦浓拨着指甲问。
旷云野瞥了眼,随后,笑出了声:“怎么?想便宜他们,还要给自己找个理由?”
夏锦浓噎了下,嘀咕道:“谁要便宜他们了…就是…”
“你不想计较,那何必去计较呢。”旷云野继续笑道:“勾心斗角,像你妹妹那样,还不是不舒心了十几年。”
“可是…”夏锦浓问道:“如果我太轻易撤销转让,他们会不会再来惹我?”
原来是要撤回转让啊。
旷云野:“这么多年的观念都能转变,说明这次教训也足够深刻了。如果他们以后再惹你,我就百倍的还回去。怕啥!”
视频里,野男人坚硬如石的没拳头撑满了整个屏幕。
夏锦浓扑哧一笑,这还真是野男人的风格。
的确,这十多年,夏锦时过得不如意,她看着也同样觉得累得慌。尤其这段时间面对生气的高压,她更是无力去计较。
谁又想因为恨或者为了报复,成了第二个夏锦时呢?
“等回了海城,我就把转让收回。哎,其实拿了这东西十几年,我也觉得挺烦的…有句话怎么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玩意拿手上一点也不让人开心。”
“那就丢了。”
“丢给谁?”
旷云野想了想:“其实我有个主意。你找个信托机构,每年给转他们1%。当然还看表现,若是表现不满意,就停止转让。”
这主意,很有电商的特色。
夏锦浓点了个赞:“机智!”
这一天,渭城新型肺炎的新增病例达到了峰值,黑夜进入了至暗的时刻。
而从第二天开始,新增病例数量开始下降,希望的黎明,正在一步步靠近。
渭城的封城依旧在继续。每天的每天,夏锦浓仍是在医院和酒店两点一线,但她再也没有了刚开始来时的孤单和黯然。
笑容仿若玫瑰一般绽放在她红艳的嘴角,可惜口罩捂得太过严实,才没有人看到。
惟有晚上,手机对面的那个野男人,才能隔着网线,看到这份美丽。
“今天你大伯和你妹妹又给你送东西了?”旷云野挑眉看着对面的女人拆开一包又一包的零食。
“对呀。蟹黄豆腐干!”夏锦浓笑得眉眼弯弯:“好好吃!”
终于,时隔两月之后,经过全国的支援和万众一心的努力,新型肺炎新增病例连续14天为0。
渭城,终于重新开启了。
仿佛一条沉睡的龙,从梦里苏醒。
一辆辆汽车从小区踏上柏油马路,人声笑语窜上了街道,烟火气息重新覆盖了城市每个角落。
这一刻,夏锦浓感觉自己像从一个盒子迈了出来,新鲜的空气,热烈的阳光,还有久违的喧闹,都是生活里值得珍惜的美好。
跟生死相比,生命里的每件事,都应该是美好。
尤其,身边那个美好的人,值得牵手一辈子。
时隔一个月没见面,旷云野执意弄了辆车,和夏锦浓一起开回海城。
只有他们两个人。
路上车辆不多,旷云野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却是紧紧握着旁边人的手。
“哎,你专心开车啦,这样牵着太危险了吧…”
“相信我的技术。”
“哪个技术?”夏锦浓轻哼一声,“开车的还是开船的?”
“滋——”
刹车猛然被踩下,车利落地一个漂移甩尾,停在了路边。
“哐——”
男人从驾驶位上下来。
“哐——”
男人把女人从副驾上拉到了路边。
黑色军靴和红色的尖头鞋,鞋尖对着鞋尖。
两只白色的口罩悬在耳边,男人捧着女人的脸,唇齿交缠在徐徐暖风里。
一朵云从他们头顶飘过,羞了脸,往前去又飞上了一个山头。悄悄回头再看,那两人还是忘我地,纠缠在一处。
直到山无棱、直到天地合,直到夏锦浓终于喘不过来气,男人的唇齿,才恋恋地放开她。
夏锦浓瞬间感到绵软,头埋在野男人的肩上,软软地靠着:“臭男人。”
“再臭,你也逃不掉了。”臭男人嗤嗤笑着,笑声因为周围的空旷,更显得悠远…
旷云野朝周围看过去。
春天刚刚来临,一片原野上,黑土覆着黄草,中间偶有几朵花,孤零零地倔强开着。
脑中,忽而生出了一幅画面。
几年前,他在高加索地区的某处搜寻军机遗落的黑匣子。
掉落的地方是一处山地荒原。
稀薄的黄草间露出灰棱棱的石块,上覆是灰蓝的天,上下同一样的萧索。
旷云野准备回去,这时才发现,腕上的指南针,居然失了灵。
凭着记忆,旷云野往回走,兜转了几圈,却又回到了原位。
而后的半天,他仿佛进入了一处迷宫,怎么也转不出去。
心情最烦闷的时候,旷云野在漫天的灰瑟里,看到了一抹红。
一块巨石的脚下,傲然盛开着一朵深红的玫瑰,随风摇曳,跳出一曲生命的舞蹈。
也是希望的舞蹈。
那花朝向的方向,便是自然的指南针。
这一次,旷云野终于找到了出路,可惜,救他的那朵玫瑰却不能带走。
所幸,他还找到了另一朵玫瑰。
她骄傲美艳,是傲立于疫情的战场的护士,是无人区的玫瑰,也是来自天国的玫瑰。
她救了很多人。
更拯救了他。
在这个孤零零的世界,给了他最需要的爱和最亲密的幸福。
“哎,好冷啊。我们进车里吧。”夏锦浓从他怀里起来,朝车上走去。
“嗯。”回头看了眼荒原,旷云野似乎看见风底下,带起了融融的绿意,鼻尖还盈着淡淡的玫瑰香,传进心底滋生出无限的力量。
“嗯?怎么?”
夏锦浓见男人从背后拉住她的手,十指交握,紧紧攀住了这朵玫瑰。
“没什么。舍不得放罢了。”
她是无人区玫瑰,救他于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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