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送走这些人,已经是日头快落下山了。景行之不由得想到自己另外的可爱同窗柳方。
景行之越想越失望,很失望地摇头:小方方可比你们可爱多了。
眼睛扫到吴明瑞的床铺,景行之才又道:明瑞兄是个好人。
*****
第二日。
早上六点景行之就爬了起来,他吃过早饭,爬上后山,辰时前一刻钟抵达草庐。
草庐名唤草庐,其实只有院门的顶端是庐草扎的,里面是一个极小极小的四合院,正对大门的是大堂,东西两侧都是空屋子。
昨日两间空屋子都关着门,今日景行之来却发现其中一间打开了门,屋子里摆放着两张学子们上课的课桌和矮凳,景行之猜那是用来给他读书的地方。
屋子里没人,景行之也不好进去,就坐在台阶上,从书袋里抽出本书,看上两页,闭着眼小声地背了起来。
他刚背了几句,就听到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慢而稳,微微有点沉,和景行之心里那个不怎么灵活的肿鱼泡眼方启晨对上了。
不过人没说话,景行之就把自己背的一段背完,这才睁开眼道:老师好。
现代的时候,老师是对授课教师的称呼。换到这个时代,被称呼李朝的时代,老师是专属于恩师的称呼,夫子可是对授课先生们的称呼。
方启晨摸着胡子,看着景行之道:比老夫早来,是尊师重道;早起背书,算是勤勉;为人,连曾为敌者都承认上佳。你觉得你还有那些地方不好?
景行之对老头的这一通夸有点摸不着头脑,心想这是什么考验,问自我认知吗?
景行之想了想,保险起见,答了个看起来莫名其妙的答案:学生觉得自己不太会挣钱。
他这么答,方启晨敢问,他就说自己苦到小方方了,要更为看重家人。这种人设,总不会有问题的。
方启晨瞄他一眼:说话爱拐弯抹角,这点不好。
景行之感觉自己还是年纪太轻。
说完这句,方启晨把景行之领到打开的东屋中去。
进了东屋,景行之才发现这屋子大有名堂,整整一堵墙都放着各种经卷书籍,还有绢布和竹简,看着让人望之生畏。
看了眼满墙的书海,方启晨眼睛亮了许多。
他转过身,面对景行之,说道:你有两个师兄,他二人是父子,都是帝王。只有你稍差些,不过你日后努力就可。
景行之却摇头,一本正经道:弟子不敢努力。
这要努力,得一门三皇帝,岂不是得造反了!造反,多累啊,他又没遇上暴|政。
方启晨听出他意思,笑了起来:想哪儿去呢!圣人在上,岂可言不敬国主之事。
问了两个问题下来,方启晨发现他这新弟子委实聪明。这种聪明,不是说诗词歌赋多厉害,而是处事聪明,脑筋拐得过弯来。
是个做官的好料子啊,方启晨想着,满意地看向新弟子:来说说你学问上的事吧,今年的秋闱心里可有底?
秋八月,乡试,又名秋闱,榜上有名者为举人。到了举人,才算是和普通人有明显区别。
景行之记忆里,小书生被授课的夫子们夸过多次。评语是必中举人,不过名次上若想靠前还不到火候。
景行之想了想,按照夫子们说的答道:夫子们说,中是能中,只是想要名列前茅,火候不够,八股上弱了些。
景行之说完,一阵儿风从门外溜了进来,打两人身上吹过,留下一阵初春的寒意。
方启晨立时咳咳了两声,摆手道:桌上有我写的书目,你先看过。就捂着嘴又咳了两声。
景行之起身,去给这老头儿把门窗给关了,屋子里瞬间变暗,不过没了涌动的风。
方启晨坐在软椅上,笑着自嘲:老了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把你带出来。
能的。景行之道,您看着就长寿。
我今年七十一了,可比那些早死的老头厉害多了。方启晨想着,颇有些自得。
他是两代的老臣,头一回给皇帝当老师的时候,他比皇帝还大不了多少;第二回就驾轻就熟了,不比第一回战战兢兢。
那您起码能活到八十八,还有十来年呢。景行之扫了扫方启晨的脸,看着这老头明显的长寿相,安慰他道。
你小子嘴倒甜,先看书,到中午领你去我家吃饭。方启晨坐着,缓缓地闭上眼睛休息。
等方启晨休息好了,他就坐在另一张桌子前,拿出一份黄色的折子在折子上写字。写着写着,他抬头看了景行之一眼,然后纸上便频频出现了景行之这三个字。
景行之可不知道方启晨把他写到了折子里,他对着书目上的名字一一看过去。
在扫过一本本书名后,景行之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另外两张考卷上去。
他打开其中一张,目光在张凯威三字上扫过,然后快速地看了一遍,发现最底下评语有三个圈,一个三角。
随即景行之打开了第二张,这张写着吴明瑞,考卷结尾是四个圈。
这要是放到正式的考场上,考官的一个圈,意味着一个考官认为你可以中,三角就是有待考虑。
这考卷上的内容,便是这回书院月考的内容。吴明瑞四个圈,还排第二?
景行之看着上面的字迹,心内真的震惊了。敢情张凯威也是被玩了!
方启晨给他看的东西,肯定不是假的。所以正常程序来说,吴明瑞才是这回的第一,那么张凯威拿不了第一,就和朱达的矛盾不会产生,偏偏张凯威跳过了朱达,拿到了第一!
景行之抬头,直接问方启晨:老师,这两份考卷是
嗯?方启晨眼睛眯起,目光落在那两份考卷上,考卷啊,给他们点小教训。
景行之听着小教训三个字,不由得想到先前罚抄书之事。当时景行之就在想,这老头严苛的名声对不上,听了吴明瑞的分析,才稍微觉得合理了点。
结果现在看来,抄书是掩人耳目、混淆视听的,背地里直接拆散朱达和张凯威的小团伙,才是方启晨做的处罚。
所有那日围去景行之学舍的人,只有朱达和张凯威是头目,其他都是附带的,纵是在甲字班,也不过是鸡首,中举人都很难那种。假如昨日景行之没被方启晨选中,方启晨如此行事就相当于给景行之解决□□烦了。
而且,一切都无人知情。桌上这两份带评语的考卷,是复抄过来的,原卷上并无痕迹。
景行之想通了,服气道:多谢老师。
方启晨看着小弟子笑笑,轻轻地咳了一声,只道:看书。
好。
景行之埋头,继续啃书。
方启晨给的书,上面都是带注解的,算是在不断地开阔思路,啃起来很慢,但收获很大。想必在书上留下注解之人,对书册研究很深,才能留下数多精干之语,让人看后觉耳目一新。
景行之一看,两个时辰飞快地过去。
方启晨慢悠悠地写完了信,还给景行之翻出了几本新的书,期间甚至出了东屋,在院子里打了套五禽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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