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请大人处置。”
蔻丹所说的时间点都能对的上,但作案理由太简单,如果只是因为不喜欢被威胁而反杀玉碧……
这根本不可能。
洵追皱眉,这和他所接触到的蔻丹完全不同,一个人能够短时间改变自己的情绪,但不可能改变性格和行为。
在抓捕雏娘之前,莺歌小筑上下包括蔻丹都一一被审问过。由于玉碧死的时间在众人都都休息的时候,因此并没有任何人能为彼此证明不在场。就算证明,也只能说大清早起床看到对方在房间内也刚醒。
蔻丹管理所有姑娘,住处也自然比其他姑娘要好,一个人一间房,但都在一处住着。如果蔻丹这里有什么动静,其他房间内的人一定能听到,掐死一个人说来容易,但实际做起来难得很,更何况是两个女子缠斗。
“蔻丹,你可知道包庇罪加一等。”张达钟拍案道。
“玉碧之死都是我一人所为。”
“就算你要为雏娘开罪,那后院中的尸体怎么解释?”张达钟又问。
蔻丹沉默片刻继续道:“后院的尸体也不是……”
“蔻丹!”
雏娘突然站起向前扑,她身后的小厮立即将她重新按倒在地,雏娘努力挣脱,借着挣脱的劲又向前爬。她离洵追所坐的地方已经很近,离得越近洵追越能看清楚她的样貌。
雏娘一改方才的冷静,她的声音染上几分颤抖的哭腔,她使劲用额头撞地,头部与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任谁都听了觉得疼。很快地面便染上几分红色,泥土与红色混在一起,就好像清澈被搅浑一般令人觉得难堪。
蔻丹伸出手臂寻找雏娘,她身后的小厮见此立即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整个人向后拖,蔻丹双手抓住掐着她后颈的手,“放开我!”
洵追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看晏昭和的脸色明显也像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蔻丹,既然你说你是主使,那么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能让你接连杀死这么多人?”晏昭和问道。
刑部审人颇有一套,各式道具齐全,小厮将腰上别着的布粗暴地塞到雏娘口中,堵住雏娘的嘴。雏娘激动地呜呜直叫,小厮在后头猛踹一脚将她踹翻。
“这就是审讯方式?”洵追写道。
晏昭和没回他,因为蔻丹说话了。
“我之前是小筑的头牌,那些人都是来小筑的姑娘,她们比我年轻貌美,如果让她们得宠,我在雏娘这里的地位一定不保。”蔻丹冷笑道,“拦我路的人都得死。”
“你们放雏娘走,我做的不需要别人顶罪。”
洵追低头飞快在纸上写字,晏昭和在他写完后道:“将雏娘拖下去,蔻丹留在这里,张大人审问这么久口干舌燥,不如歇息片刻再行审问?”
张达钟立即会意,“是。”
堂内所有人都退去,只留下晏昭和洵追和蔻丹三人。
晏昭和心平气和道:“现在你还招认凶手是你吗?”
“是。”蔻丹点头。
洵追将自己写好的“让所有人离开,留下蔻丹”的纸撕碎,又将上一张写字的纸也一并销毁。
“不帮别人顶罪不会死,但顶罪一定会死。”洵追走到蔻丹身旁蹲下,蹲了会他觉得不舒服便直接坐到地上。
蔻丹没听过洵追的声音,只要不解开眼睛上的布条,她就永远都不会认出来。
“我没有顶罪。”蔻丹坚持。
停尸房内的尸骨都是女性,蔻丹的话看似合情合理,但洵追认为蔻丹根本不知道那些尸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玉碧身上有和那些尸骨一样的伤痕,都是出自一人之手。洵追在不远处的桌案上,从无数刑具中找到鞭子,将其放到蔻丹手上。
“我扶着你站起来,你对着地面抽一鞭。”
洵追抓住晏昭和,示意晏昭和注意蔻丹用鞭的方式。
“啪!”蔻丹扬起手,堂内响起一道清脆的鞭响。
如果是特意练过功夫,手腕的力道会使鞭子与地面相触后产生白色鞭痕。而蔻丹这一鞭听着声音吓人,但从用鞭手势和力道来说根本不像是惯常使用鞭子的状态。而洵追在尸体上所看到的鞭痕,鞭鞭狠辣,一看就是练家子。一鞭能打得人皮开肉绽,蔻丹能有这个能力吗?
明显是男人所为,为何蔻丹将所有都要揽在自己身上?
洵追重复道:“顶罪的一定会死。”
蔻丹跪倒,认命般伏在地上道:“是我,都是我。”
他正欲说什么,忽觉一道使他难以忽视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洵追抬头正对晏昭和的脸,晏昭和本意不是为了打扰洵追。
晏昭和抱歉道:“你继续。”
洵追摇头,从蔻丹手中抽出鞭子,随意抛到一旁。
没了,他已经没什么可疑惑的了。
原本就不指望今日能审出什么,雏娘长什么样也看到了,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洵追耸耸肩摊开手,擦着晏昭和的肩走到自己刚刚坐着的椅子上重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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洵追:让你知道我聪明算我输!
第二十二章
晏昭和显然不想只得到这些消息,蔻丹满嘴假话不可信,可雏娘不一定。雏娘刚押上来的样子像是早就准备好一套说辞,只等张达钟问话,但她没有想到蔻丹会冲上来替她顶罪。无论蔻丹说什么,一旦与她所计划好的说辞略有重合,张达钟一定会在重合之处多加研究。
更何况蔻丹和雏娘的关系看起来,并不是单纯老板和楼里姑娘的关系。
洵追思及此,右脑忽然一阵刺痛,就好像是凭空被人扎了一针。他立即紧紧闭了下眼而后睁开,强行忍住右手下意识想碰一碰那块疼痛的地方的冲动,只将手缩在桌案下攥紧。
“陛下要不要再听听雏娘的招供?”晏昭和问道。
洵追手心全是汗,他装作耐不住暑气的样子摇头。
“那臣让张大人明日进宫禀报。”
今夜张达钟怕是没法合眼,洵追需要回宫好好休息。
查案本就不是他应该做的,更不是晏昭和该做的,为何会有上位者和下属这种关系?不就是为了区别两者之间的关系吗?上位者只负责发号施令统领大局,下属则是实行上位者命令。
他可以理解为晏昭和为了锻炼他而故意将此事闹大,故意与他斗气,强迫着他不得不一点点去了解。
可晏昭和最近太奇怪了,不仅想推着他向前,甚至还想让他日行千里。
回宫的路上,洵追在马车内睡得天昏地暗,晏昭和将他送至寝殿他自个飞快换好寝衣便跳上床。第二天一早起床迷迷糊糊听到王公公叫他喝药,洵追挥挥手翻身又睡了过去。
王公公端着粥站在榻旁不死心,苦口婆心念叨:“陛下,就吃一点,一会周太医来复诊又要怪老奴劝不动您,吃点饭对身体好。”
洵追蒙住脑袋心说就算吃饭,这身体也扛不住造。
王公公的声音犹如魔音绕耳,洵追痛苦地再往床榻深处滚一个身位。
“昭王殿下。”
“嘭。”洵追一头磕在墙面,他裹着被子满头大汗,从远处看就好像一只胖乎乎的大虫子。
“退下吧。”
是晏昭和的声音,紧接着洵追便感到自己的被子正在被人一点点从外头剥开,就好像剥橘子皮那样。晏昭和冰凉的手伸进来放到他肩窝处,洵追早就热得不行,立即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
晏昭和温声:“要继续睡也可以,起来吃点再睡。”
洵追捂住半边眼睛嫌光太强,他胡乱闭着眼找到晏昭和的腰,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去。晏昭和常年腰上别着同一块玉佩,玉佩冰凉的质感刚好抵在洵追眼眶上。
“陛下,臣要出去几日,走前会打点好一切事宜,不过还请陛下不要随意出宫。”晏昭和轻抚洵追的后背,洵追后背明显一僵,没有刚刚那么放松。
晏昭和笑道,“如果有些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做,陛下大可以就像现在这样一觉睡过去,一切等臣回来处理。刑部侍郎也会帮助陛下,楚大统领这段日子会一直在宫内。”
洵追伸出食指写字,问晏昭和去做什么。
晏昭和拍拍洵追的手,“总不是个人私事。”
洵追又道,你有私事?
“臣的家里就臣一个人,孤家寡人没有私事。”晏昭和颇为好笑道,“是私事陛下就不让臣离开了吗?”
洵追又不回答了,直到他听到勺子与瓷碗的碰撞,晏昭和说今日的粥熬的很不错。
“陛下……臣一会就要启程,陛下不说点吉利话吗?”
洵追在黑暗中睁眼。
“至少让臣觉得放心陛下一个人在宫中。”
或许是晏昭和的语气在空旷的寝殿里显得有些单薄,又或许是他语调里掺着莫名的凉意,洵追双手撑着床榻慢慢坐起,被子从肩膀处滑下,全部堆在脚边。
“张嘴。”晏昭和盛着粥的勺子已经递过来。
洵追嗓子眼发干,吃下这一勺半凉的粥,虽比不上水来的滋润,但也略略缓解。
晏昭和说是很快会回来,但洵追并不觉得真的会快去快回,他心里猛地冒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抓住晏昭和端着碗的手,晏昭和一时没注意,差点将粥撒在被褥上。
洵追冲到书房拿纸笔,很快跑回来,直接将纸砚放在地上写道:“你不会不回来了吧。”
晏昭和又给洵追喂一勺粥,“不会。”
“会。”洵追写。
“臣从没骗过陛下。”
堵地洵追哑口无言。
晏昭和所说的公务,洵追并没有问他到底是什么。洵追本就不是什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再说知道的多麻烦也多。
“需要从我这里挑小太监跟着服侍吗?”洵追又写道。
“不用,人多招摇。”晏昭和道,“臣还是那句话,不要出宫,京城不太平,陛下只要出去就是靶子。”
洵追总算没有顶嘴,晏昭和略蹙着的眉终于也舒展开,“周太医在外头候着,现在应该等的不耐烦了,臣就不打扰陛下歇息。别跟周太医置气,太医总是为了陛下的健康着想。”
周太医今日没臭脸,对洵追格外温柔,连诊脉都轻柔许多。
周太医笑道:“陛**体恢复的比臣想象中要快,想来是好好休息按时吃药。”
洵追写:朕什么时候没有好好吃药?
“陛下宫里的花草总是长不大,半个多月就要换一茬,这可不太好。”周太医说。
洵追冷哼,他就是往花盆里倒药怎么着?
“不过。”周太医话音一转,“是药三分毒,陛下的确要少喝。”
直到中午,洵追才意识到晏昭和早上这是来告别。
他问王公公昭王什么时候启程,王公公摸摸脑门说老奴去问问。
王公公差人去问楚大统领,楚泱回复说早晨便启程了,现在应该已经到达第一个驿馆。
晏昭和离开的前几日还很平静,洵追吃吃睡睡连早朝都敷衍的很,崇王要来请安都被楚泱挡了回去。
赵传之带着莺歌小筑已有的所有证据汇报案情,张达钟到底是有本事,这才过了几天,蔻丹的供词便全部推翻,重新建立所有已知证据的联系点。
赵传之的证据一式两份,给洵追呈上去一份,自己手里拿一份。提到哪处,他告诉洵追页数,洵追便翻到哪页。
“赵大人比臣又经验,昨日赵大人在与臣一同商议时提出一个假设。京城的人口都是做过调查,哪条巷子有哪些家户都是在官府做过记录。这几日官府上报,并没有一户走失人口,就证明这些尸体的出处并不是京城内。”
赵张两位不知道洵追被拐到莺歌小筑,但洵追记得清清楚楚,莺歌小筑那两人打晕自己的熟练程度不亚于街上小偷顺走钱财,就证明这两人一定是经常作案。
他脑海里闪过那日那个小女孩说过的一句话。
回去娘亲自会找最好的大夫诊治,把他卖出去值之前那个花魁卖身的好几倍。
娘亲?花魁?
莺歌小筑的花魁是谁?
洵追写道:“莺歌小筑的花魁是谁?”
赵传之道:“请陛下翻到第十二页,莺歌小筑现在的花魁是一个叫做蔻丹的女子,之前的花魁叫做玉姚,不过这个玉姚已经从良,半年前已经离开京城嫁给经常来京城做生意的商人。”
不知怎的,洵追心脏自这一刻疯狂跳动,他不得不按住心口。紧接着后背蹿上来一股凉意,他失手打翻放在手边的茶盏。茶盏并没掉到地上,反而是在桌沿滚了一圈重新回到洵追手边。
这一切肯定都有联系,不可能什么联系都没有,从玉碧的死到后院的尸骨,再到蔻丹的招认。这一切都显得太刻意了,就好像是被什么提前编排好了剧情,等着说书先生将其一一展开来供人观赏猜疑。
洵追找到雏娘的供词,在雏娘的名字下,供词写了一个无字。
雏娘既不肯招供又要保蔻丹,明明是这么矛盾的一个循环,但就是令人觉得合情合理的可怕。
“去找玉姚。”洵追写。
gu903();赵传之接到洵追所写,明显是愣了下,“玉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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