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青孟山那次不一样,这次他们去的地方除了偏远,自然环境却是非常好,并且民风淳朴。
他们去的是当地医院,有专业接收点,有系统上下班时间,甚至还有固定吃饭睡觉的地方。
虽然还是为了迁就叶南肆的研究项目,但是沈应知已经相当满足了。
来亚希的第二天,沈应知和凌川被叶南肆发配去街上买生活用品。
亚希是个小城,因为偏远,周边乡镇都紧挨着它,人流量不算小,并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沈应知跟凌川解释,“你是不知道青孟山那次,我和叶教授差点交待在那地方。”
凌川在超市生活区拿了几袋卫生纸递给沈应知:“你说的那次我知道,当时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我也是因为它才报了叶教授的研究生。”
“那你肯定没想到,会跟着他来西部吧?”
凌川摇头:“是没想到会来西部,但不会待在市医院的急诊科我是料到了,叶教授不按套路出牌我也早有耳闻。”
“就不怕影响前途?”沈应知踮脚从高处货架上拿了几罐凉茶放进购物车。
凌川拿了两听啤酒:“你呢?你不怕?”
沈应知将垂在脸颊两旁的头发夹到耳朵后面,露出了姣好的侧脸:“我是因为知道他会来这里,才愿意考他研究生的。”
“哦,你在这个地方,有故事?”
“以前没有,以后会有的。”她笃信。
“天鹰”的训练终于结束,周湳浦给实习兵放了一天假。
施仰和小门一群人吵着要进城,正好赶上后勤大采购,中午吃过饭坐了个顺风车,两个小时后终于从鸟不拉屎的原始森林出来。
爱好不同,大家于是分头行动,约好了晚上一起消夜,再坐后勤车回去。
见到大街上穿着花花绿绿裙子的姑娘们,施仰感动得稀里哗啦,就差当街哭出来了。
“你能不那么没出息吗?”小门一边笑话他,一边自己东张西望,根本停不下来。
施仰当下反驳:“你个刚成年的小毛孩,哪里懂我们老爷们儿的苦。老子又不是和尚,贪恋红尘,六根不净,不违法。”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闹着,周尽城走在一边没掺和进来。
三人虽然都穿着便装,但五年军旅生涯早把他们打磨得具备军人的特点,就算是走在大街上,仪态身姿一看就跟常人不一样,再加上个个盘正条顺,这没走多远一段路就被人给惦记上了,一些外地过来旅游的姑娘跟了他们好长一段路。
施仰乐在其中,但周尽城没那份心思,瞅见了个超市就钻了进去。
在超市门口的烟酒区停下,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张红票子递过去:“拿一条软中华。”
老板回头从货架上拿了一条软中华,在钱箱里翻找了三十块钱一起递给他。
周尽城只拿回十块钱,走到冰柜前准备拿三瓶水。
从透明的冰柜玻璃门朝里望,可以看到十余种不同品牌的饮料和矿泉水,小门和施仰平时喜欢喝的饮料在最上面那层。
磨砂塑料的瓶身,红色瓶盖,红色塑料纸封腰,当红小鲜肉代言,橘黄色的液体。
突然,周尽城修长五指停在柜门把手上,微颤,动不了了。
幽深的双眼盯着映在玻璃柜门上的影子上,移不开了。
呼吸急促,心跳骤然加快……
她变了,短发将她的五官衬托得更加精致,面部轮廓也比之前突出。
脱了白大褂,红色吊带裙勾勒出她比例完美的身材。她脸上挂着他不曾见到过的笑,很轻松,发自内心。
她清软无害的声音一如从前:“我提一部分吧。”
她在对着凌川说话,却镇住了冷饮柜前的周尽城。
凌川拒绝:“没事儿,不重。”
“那我给你拿包。”
凌川站住,低头弯腰。沈应知将他脖子上的包取下来提在手中,动作流畅连贯,好像习以为常。
“沈应知。”背后有人开口叫她。
她转身,语气中不见丝毫惊喜或波动,平平淡淡地喊:“城哥。”
漫不经心的态度,毫无波澜的情绪,不动声色就充满了伤害。
高手,果然高手!
厉害,实在厉害!
周尽城咬了咬牙,眼底已经要掀起惊涛骇浪。
“你朋友?”凌川问。
“不是。”沈应知回。
玻璃门吸力太大,周尽城拉了两下没拉开,踹了一脚柜门,水和钱都不要了,扭身出去,谁爱要谁要。
老板冲着莫名其妙的周尽城背影赶着骂了一句“神经病”。
沈应知停下,向老板伸出手:“钱。”
“什么钱?”老板装糊涂。
沈应知说:“我男人刚才给了你二十块钱买水,水没拿,钱你得退给我。”
凌川和老板同时发问:“你男人?”
“嗯。”沈应知回。
回到叶南肆给大家租的房子里,把东西放好,沈应知换了件衣服就准备出门。
叶南肆啃着瓜,堵在了门口,笑得不怀好意:“哟,瞅你这样子,见着了?”
沈应知把他推出去,锁门:“嗯。”
“他会不会以为是巧合啊?”
“他好像误会我和凌川了。我要去找他,今晚可能不回来。”
“等等,”叶南肆有点难以接受,“你千里寻夫也得有点原则吧,稍微矜持一点行不行?”
“我哪里不矜持了?”
叶南肆将瓜皮扔到垃圾桶里:“你哪里都不矜持!为个男人花了一年的时间说服我来川西。有你这样的吗?别人都是研究生迁就导师,我还得迁就你。完了连房间都不给我收拾一下就想出去逍遥快活?不行,我都还没快活呢!”
“说完啦?”
“啊。”叶南肆露出委屈的表情。
沈应知了然:“那行,那我走了啊。”
“不是,谁允许你走了?”叶南肆站在走廊上控诉,回音绕梁。
亚希的特色烧烤全国闻名,配上冰镇扎啤,往那儿一坐就是人生。
从训练开始到现在,这批实习兵已经走了将近一半。正式选拔之后,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离开。
所以这顿不正式的消夜对他们这群人来说,约等于最后的相聚。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大家各自散去,天涯海角的,想要再坐到一起喝酒吹牛,估计就难了。
从下午开始,施仰就发现周尽城情绪不对。
虽然这一年来,周尽城沉默了很多,但也就是沉默,能外露的绝不内藏。现在突然表现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着实没弄明白。
施仰用牙开了几瓶酒放在周尽城面前,叩了叩桌子:“少年,回魂了。”
周尽城没搭理他,抓过一瓶直接吹了。
“我们周尽城还是那么霸气外露。”施仰扔了一颗花生米进嘴巴,笑着评价。
小门“交际花”一样端着酒杯到处跟人干杯,还是“你干了我随意”的谦卑姿态。
施仰摇头,怎么就交了这两个没出息的战友,将来要是退伍了,牛皮都不知道该怎么吹。
这时几个平时走得近的战友过来跟两人喝酒,他们都是从地方部队选上来的,知识方面可能比不上这几个军校生,但体能上相差不大。
听说周尽城之前参加过国际军事竞赛,好奇地问:“哎,尽城,你当初是怎么被选上的啊?”
周尽城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进到胃里,凉意过后一阵灼烧。
“我运气好。”他撞了一下对方的瓶口,又是一口干。
又有人问:“那你觉得咱们这次会有多少人能留下来?”
周尽城又自己给自己开了一瓶:“想留下,接下来三个月好好表现。”能留多少,他上哪儿知道去?
施仰看差不多了,找了借口把过来喝酒的人给劝走了。
“不是,你今天撞鬼了啊?”施仰拦下他拿酒的手。
“嗯,撞了。”周尽城力气比他大,没让他得逞。
“我看你这情绪不对啊,借酒消愁呢?咋了,撞见谁了?”施仰开玩笑,“你别告诉我是撞见小沈医生了,”想想就好笑,然后他就真笑了出来,“然后还撞见她跟别的男人一起双宿双飞,哈哈哈……哎哟,太逗了,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不敢这么演?周尽城表示怀疑。
“交际花”小门终于浪了一圈回来,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不已,汇报战果:“你们知道吗,我刚刚问了,发现大家都是单身狗。哎,你们说,咱们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咋就……不对,尽城哥有小沈医生……”
又是小沈医生!真是走哪儿都逃不开这几个字。
已经在努力克制,忍得很辛苦了,一个个却争先恐后地往他伤口上撒盐,还专挑那种冒血的地方。所以小门那个“小沈医生”一出口,就彻底把他的冷静给击碎了。
埋在内心深处长达一年的渴望,此时此刻火山喷发一样,带着浓烈炙热的温度冲出地表,失去了控制。
褪去少年青涩的外衣,周尽城已是成熟到爆、充满男性荷尔蒙的纯阳刚爷们儿,每一丝叫嚣着不肯安静的欲望从毛孔里往外散发,无可阻挡,气势逼人。
伤心是真伤心了。
这才短短一年的时间。
他都还没回过神来,她就有了别人,彻底不要他了?
酒是一瓶接着一瓶下肚,小门和施仰是一个比一个懵,拦也不是,劝也不是,最后只能陪着他一起喝。
本来是预备一起喝到海枯石烂不醉不休的,但没想到施仰和小门刚进入状态,对面的人就放了大招。
三次在十大军校联合组织的军事技能竞赛中获得冠军(第四次没获得冠军是因为“太任性”)、年纪不大就和最强战队一起参加了国际军事竞赛、毕业时综合成绩稳居全校第一、前途不可限量、内心无坚不摧、身体素质过硬的周尽城,现在,抱着酒瓶像个傻子一样,哭得撕心裂肺。
众人皆傻眼,这是中邪了还是中蛊了?被打破头连牙都没龇一下的周尽城竟然哭得像个孩子。小门和施仰顿时手足无措,对着个哭泣的女人就已经够折腾了,这个大老爷们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把的,该怎么劝怎么安慰?现在百度还来得及吗……
就在众人还没摸透周尽城这是什么属性之前,周尽城自己就开了口,痛心疾首地捶着自己胸口骂:“沈应知,你狼心狗肺!”
场面过于震撼,以至于小门一口酒没兜住,沿着嘴角直往下流,湿了一腿。
施仰更是手一滑,酒瓶子应声落地,碎成了渣。
感觉一辈子没这么丢人过,要不是看在大学四年上下铺的份上,施仰差一点就把周尽城给撂下不管了。
他和小门一起耐着心宽慰:“没关系,一个小沈医生沦陷了,后面还有千百个‘小沈医生’等着被你攻下,咱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小门简直听不下去:“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
施仰觉得自己没错啊:“本来嘛,多大点事啊,非要在这儿演情圣。”
“我尽城哥那不是演的,是真情流露。”
施仰:“……”
要不怎么说小门这孩子缺心眼呢,施仰原本只是想拿反话挽回一下局面,毕竟男人都爱面子,说不定周尽城也就顺坡下驴了。嘿,没承想半路杀出个死脑筋林小门,简直是哪儿痛给人往哪儿戳。
施仰给了小门一个“不想看到你”的表情,继续力挽狂澜:“你别听小门那个傻子的话,啥真情流露啊,咱们不是一腔热血报效祖国了吗?多想想咱母亲,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等着咱守护呢,哪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流露。”
周尽城抱着酒瓶不撒手,施仰说的话他估计没听进去,反正自己的小剧场是高潮不断惊喜连连,也不知道看到谁了,指着人就是一通喊:“沈应知,你有种!”
“好,有种有种,”施仰招呼了一下小门,准备架着他离开,“咱该回去了。”
周尽城力气大,一把推开他,继续朝施仰身后的人发火:“你怎么这么能耐呢,啊?这些年,别的没学会,戳心窝子倒是百发百中,好玩吗?”
“好好好,好玩好玩,咱不闹了啊!”施仰抓着周尽城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却没想到喝醉了的周尽城那么沉,一个不稳,三人脚一颤,差点扑地。
周尽城也是在这个空当里从施仰和小门手中挣脱,拿起旁边桌子上一瓶没开盖的酒瓶,踉跄着朝前走去,边走边用牙齿将瓶盖咬开。
瓶盖发出轻微一声“噗”,周尽城红着眼双腿不听使唤,眼瞅着就要摔倒,施仰和小门大步上前接住他。但周尽城这会儿脑子叫酒精给腐蚀了,挣扎着还要朝前走。
“哎,兄弟,你给咱省点力气行不行?”
“沈应知,沈应知……”被往后拉的周尽城拼命挣扎,嘴里叫喊不停,想要把手中的酒瓶递出去。
小门和施仰已是大汗淋漓,差点控制不住他,其他战友也都喝得云里雾里根本指望不上。
没办法,施仰一咬牙蹲下:“小门,你把他放我背上,咱把他背到集合点。”
小门把白天买的东西叼在嘴上,腾出双手去扶周尽城,但没了施仰的力量支持,周尽城脚底一滑“扑通”一声摔趴在了地上。
“尽城哥!”
小门迅速扔掉东西跑过去扶他,另一双手却捷足先登。
纤瘦、白皙、匀称、细长……一看就不是男人的手。
顺着那手往上看,骨架也小,身量很高,穿着亮黄色的衬衣,脸很漂亮,没什么表情,眼睛盯着周尽城。
兵荒马乱中来了这么一出,施仰没过脑子地喊了一句:“小沈医生你来得正好……”
不对,等等!
“小沈医生?”施仰使劲擦了擦自个儿的眼睛,人没消失。
真的是小沈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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