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霍然张目:“诚哉斯言,诚哉斯言”
“哪里。”骆秉章谈到这里,长身而起:“涤生兄,可否容我拜见老夫人和老太爷?”
“啊,不必,不必”曾国藩自然要代父母谦谢几句,却碍不过骆秉章一再坚持,终于还是将父母延请出来,在大堂拜见。
骆秉章执礼相见,老夫妻很是客气了几句,由曾国藩将他送出府门,前者拉着他的手说:“涤生兄,若是有任何需求,尽管到府衙来,老夫自当竭诚相助。”
曾国藩还确实有一件事要拜托对方帮助,也不和他客气了:“只有一件,儒斋兄,皇上天恩在上,国藩自当善拟谢恩折,还望借贵衙折差,于公事往来之际,送往京中。”
“哦,是的。此事不劳挂心,老夫明日派人来取。”
“不敢,不敢此番已是叨扰过甚,明日国藩当亲自过府奉上。”
“那也好。明天我就在府衙中扫榻以待了。”
夜深人静,曾国藩在祖宅的房中点上一盏蜡烛,有听差为他从随身携带的书箱中取出黄皮空白的谢恩折子,研了墨汁,就着烛光起草谢恩折。这类折片从来都是官面文字一大堆,无非都是一些‘臣愚钝菲材,山乡下士,蒙圣上超擢提拔,不胜惶恐’之类的话。草草写完,又从头浏览了一遍,检出几个错字随手挖掉改正,就算是脱稿。
转念一想,任命自己做户部左侍郎,这等‘度支之才’实非自己所长,皇上为什么会选中自己哩?再看看自己的谢恩折,心中又无端的想起和郑祖琛在临行前关于文风不振的谈话,自觉一篇折子写的支离破碎,全无半分实质。当下便又提起笔,在下面写了起来:“……臣奉旨出京,赴桂省查办会匪事宜,已历三月有奇,沿途所观,我大清治下百废待兴,百姓安居乐业,纵有桂省邪教危害地方,幸有我皇上上得祖宗庇佑,将乱党涤荡干净,肃清妖氛。”
写到这里,他再一次停下笔,拿起一旁的砚台,轻轻地研磨着,手中在动,心中在想。论才力,曾国藩自问不输于任何人,只是要胸中有物,笔下自然千言不缀,只是这样的一番文字要以何种方式切入,倒是大费周章。说得深了,怕得罪人,说得浅了,又怕呈到皇上那里,引不起重视。
考虑良久,等他再停下来时注意到墨汁调得太粘稠,简直都濡不动了。又加点水,才算完事。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便让曾国藩下了决心:皇上是有为之君,便是言辞激烈一些,应该也于己无碍。有了这样的主张,再动手写起来便容易得多了:“臣任职京中多年,此次赴桂省办差,所见良多,心中感触,实非一吐胸臆,呈报御前不能畅快。”
“……以臣观之,国贫不足患,惟民心涣散,则为患甚大。自古莫富于隋文之季,而忽至灭亡,民心去也;莫贫于汉昭之初,而渐至又安,能抚民也……”动笔之初,方还觉得窘困异常,只是这一转念间,难的不觉得难,容易的觉得更容易。静一静心,先把古来以失民亡国的帝皇一个个想下来,再下面的文字就简单得多了。
“……我朝康熙元年至十六年,中间唯有一年无河患,其余岁岁河决,而新庄、高堰各案,为患极巨;其时又有三番之变,骚动九省,用兵七载,天下财赋去其大半,府藏之空虚,殆有甚于今日,率能金瓯无缺,寰宇清谧,盖圣祖爱民如伤,民心固结而不可解也。我皇上爱民之诚,足以远绍前徽,特外间守令,或玩视民瘼,至圣主之德义不能达于民,而民间疾苦不能达于上,臣敢一一侣陈之。”
“………………”
一番心腹之言陈述完毕,曾国藩略脱行迹的让自己放松在座椅上,拿起完成的奏章很满意的一笑,却立刻收敛:啊,忘记了。奏事折子和谢恩折子不能混为一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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