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为孟氏是侯府的主母,他应该直接就一拳头挥过去了。
这时候,甚至连质问都不敢太大声。
孟氏被他吼了个猝不及防,可是第一时间下意识的慌乱之后,马上就冷静了下来,无所谓的冷笑道:“该不该做的我也都做了,你也都做了,你现在还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你!”薛四爷怒极,额角青筋尽显,双手却得使劲的克制,捏成拳头垂在身侧,忍了又忍,最后就再次咬牙质问道:“为什么?至少给我个理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他话到一半就再度失控,又激动了起来:“侯爷从没说过准你动老夫人,你现在把老夫人杀了,老夫人死于非命,这件事你以为能瞒得住吗?侯爷一定会过问追究的,到时候要怎么解释?”
薛四爷也是这辈子没吃过这样的暗亏,气急败坏的在屋子里转圈。
孟氏看着他这个样子,唇角不由的泛起丝丝冷笑,再次语出惊人:“他也没说过要你动武昙啊!”
薛四爷如遭雷击,脚步瞬间顿住。
他一寸一寸的缓缓回过头来,用一种惊讶的、惶恐的眼神,不可思议的再看向孟氏。
孟氏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却只是拿在手里,也不喝,语气不徐不缓的反问道:“他只是说让你们听我的吩咐,只是说怕世子擅权,必要的时候留着你们在京城,以备不时之需。严格说来,他有叫你们随便动武昙吗?”
薛四爷是听到这时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两步绕到孟氏面前,手撑着孟氏手边的桌面,难以置信的突然就讽笑出声,“夫人,这是您给我们下的命令!”
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还是那句话,要不是因为这个孟氏是定远侯府的当家主母,他真要控制不住自己将这个女人暴打一顿。
孟氏抬起眼睛,却是半点不心虚的与他对视:“所以啊,既然是我吩咐的,你多什么事?照做就是!将来侯爷若是知道了要追究,他也是追究的我,跟你有什么关系?这里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质问我了?”
这位侯夫人,一直以来都规规矩矩,看着挺平和的一个人,谁能想到她翻脸起来居然会这么强势和无耻?
“可是老夫人——”薛四爷张了张嘴。
他到底是武勋留在京城的人,这个孟氏又两面三刀根本靠不住,这时候仍是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
“够了!”孟氏却已经不耐烦的拍案而起,“我说过了,这件事——不用你负责。而且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趁着他们都还没回来,你马上走!”
薛四爷张了张嘴,显然是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了的。
可是——
诚如孟氏所言,就算不该做他也已经做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撇也撇不清的。
如果这时候再跟孟氏翻脸,孟氏把所有的事情都赖在他身上,他才真是百口莫辩。
于是斟酌再三,他还是重重一抱拳:“那属下就告退了。不过今天山上的动静闹得太大了,势必要惊动官府,为了安全起见,属下会带着兄弟们暂时躲出去一阵,等风声过去了再回来。”
当然,这不是跟孟氏商量,而只是告知她一声。
薛四爷说完,已经再不想在孟氏这里待下去了,转身就要走。
“等等!”不想,孟氏却又突然叫住了他,“还没说明白呢,曲宝昌死了,那武昙呢?”
薛四爷冷笑,终究是义愤难平的,真是很有点冷嘲热讽的意思,回道:“说到底夫人您也不是算无遗策的,虽然你黄雀在后,烧死了老夫人,可二小姐的命大运气也好,她杀了曲宝昌和牛大壮,跑了,世子和二公子也应该能给找回来吧。”
顿了一下,又补充:“其实夫人您今夜的真正目标就只是老夫人不是吗?没能顺手替您结果了二小姐,您遗憾归遗憾,但是最终的目的也达到了,不是吗?”
一开始他是真的以为孟氏要杀武昙,直到孟氏又让曲宝昌偷偷摸摸去那禅房外面点火才恍然大悟——
她真正的目标是老夫人!
薛四爷说完,就推门走了出去。
孟氏单手按着桌面,对于他的无礼举动却也不想追究了,只是低着头,眼神阴郁的盯着脚下的地面。
书容目送了薛四爷离开之后又赶紧进了屋子,反手关上门,见着孟氏的脸色不好,就隐约的有所猜测:“夫人,是——他们没能解决掉二小姐吗?”
“没能解决就没能解决吧!”孟氏道,手扶着桌面又缓缓的坐了下去,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狠戾的神情,“老太婆死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边薛四爷从南院出来却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从后院绕了一圈,找到了前院一处不起眼的下人房,敲开了最靠院子门口的单独一个小屋子的门。
里头的人开门把他让进去,是府里两个大管事之一的曹飞鹰。
曹管事将他让进了屋子里,一看就也是一整夜没睡在等消息,直接就开口问道:“你们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二公子和世子先后带了两百多人上山去了,没出什么岔子吧?”
薛四爷有难言之隐,闪躲着避开他的视线,却知道这事儿不能瞒,也还是如实告诉他:“出事了!夫人她……老夫人葬身火海了!”
曹管事脸色骤变,下一刻就一拳挥过去,将薛四爷打出了一嘴血:“混蛋!”
他在武家快三十年了,做到大管事这个级别,虽然不回家的时候一个人在府里有个单独的屋子住着,但这屋子就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大小有限,这一拳就直接把薛四爷打翻撞在了他那床铺上。
他还不解气,冲过去揪住对方的衣领连着又揍了两拳,仍是怒不可遏的压抑着声音怒骂:“你个混账东西!你这是找死!”
薛四爷也不敢还手,明显感觉到后槽被他打下来一颗了,实在熬不住才连忙一把握住他的拳头,急急忙忙的解释:“大管事你听我解释,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是夫人!您就算再借给我十个胆,我也万不敢动老夫人的。”
曹管事还是个很沉稳的人,否则武勋不会把他留在侯府里担事儿,刚才真的是盛怒之下没忍住,这时候发泄出来,情绪也缓和了几分下来。
他松开薛四爷的领口,从他身上下来,拍了拍袍子走到一边。
薛四爷自知闯祸,半点不敢隐瞒,爬起来就连忙倒豆子一样的把事儿都说了:“这事儿真的不怪我,我之前就有过来请示过您,您答应了,我才照夫人的指示去做的,可是我真没想到夫人她还有后招啊。夫人当时是说她看不惯世子和二小姐算计让三小姐嫁进东宫去,她说是她只想要二小姐的命来出这口气的,可是……可是我真没想到……我在山上照她吩咐设了局之后,她居然暗中又指使曲宝昌去对老夫人下手了。倒是那二小姐,入夜说是去找别人玩,最后阴差阳错的躲过去了。”
先这样大致的解释了一遍,让曹管事知道个原委,不至于再对他动手,薛四爷才又详详细细的把事情的具体经过都说了。
包括曲宝昌跟他说的,进去屋子里确定老夫人是在屋子里睡觉,这才插死了房门动的手这些细节。
曹管事直听得额角青筋直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十分难看。
薛四爷连忙又再补充了一句,“我看到那边着火,原是第一时间赶过去的,可屋子外面淋了火油,压根就没法靠近,我是真没想到夫人会玩这一手。曹大哥,我刚去找夫人了,可夫人说这事儿就算侯爷知道了,她也会担着,这是到底要怎么办?瞒是肯定瞒不住的,老夫人没了,侯爷必然要赶回来奔丧的。而且山上的痕迹抹不掉,世子和二公子这会儿应该已经看出来不是意外了。”
“她担着?她凭什么担着?”曹管事咬着牙隐忍愤怒,腮边肌肉不住的抖动,最后便是霍的转身,目光如炬,死盯着薛四爷下命令:“那你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等着世子和二公子回来,直接将咱们一网成擒吗?横竖京城你暂时是不能呆了,你现在马上启程,亲自到南边去,将此事的始末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侯爷知道。夫人的黑锅,让她自己背去!这个女人,竟然这样的不知轻重,难道侯爷对她还不够好吗?简直可恨!”
说到了最后,曹管事已经是咬牙切齿,一拳打在桌子上。
薛四爷却还有犹疑:“告诉侯爷吗?可刚才夫人还威胁我说二小姐那件事——要是我跑去告状,到时候害二小姐的事她恐怕都不会认了,在她和你我之间,侯爷是必然信她的。”
“你知道什么?”曹管事不耐烦的瞪他一眼,“侯爷的心里向着夫人和她的子女,这一点毋庸置疑,否则也不至于将你我留在京城,并且指示着要听夫人的吩咐了。可是夫人在这京城的侯府里,能有什么危险需要咱们帮衬的?老夫人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就算心中不喜,也不至于真的做出什么出格事来,那侯爷让咱们帮着夫人防范的——必然就是前头夫人留下来的两个孩子了。在这件事上,侯爷本来自己就偏心,他自己都信不过世子和二小姐,所以你照实说了就是。就单是老夫人这件事,必须要赶在夫人之前,先去给侯爷解释清楚了。”
当时孟氏吩咐了薛四爷这件事,薛四爷是第一时间就过来跟他请示了的,就因为孟氏要下手的对象是武昙,他才会答应,否则的话,根本就不会让薛四爷去做。
薛四爷闻言,有如茅塞顿开,当即就不再迟疑,答应了一声就赶紧趁着武青林等人还没回府先溜了。
在街面上跟老辛在约定的地点碰头之后,两人顺便采买了些干粮,就又直奔出城了。
此时的相国寺内,武青钰也已经把方丈请了过来。
再因为霍芸好也算半个当事人,武昙斟酌了一下,就让把她也一起请了进来。
霍芸好的状况比武昙要好点,除了滚下山时候的磕磕碰碰,基本上没别的事,她本来是在厢房里照顾吓坏了的南栀的,闻讯进到正屋这边的时候还颇有几分不自在。
因为在老夫人住的那间屋子里清理出来一具焦尸,一开始大家都吓坏了,还以为真的是熟睡的武老夫人被烧死了,方丈进来就不停的告罪。
武昙看了霍芸好一眼,连忙解释:“那个——不是我祖母啊!”
“啊!”老方丈听得一愣。
武昙一板一眼的道:“那个院子的朝向不好,我嫌它下午光照太强,就商量她明天搬到她的屋子里去住了,她还留了个婆子说是让帮我收拾东西呢,是不是?”
若是发生在他们自己府里的,死一个婆子就死了,随便编个谎话就过去了,但是在这寺庙里,动静闹那么大,又惊动了那么多人,总要有个圆满的解释,拿到官府面前才能圆的过去。
武昙说着,就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去看霍芸好。
霍芸好对自己那个吃里扒外的婆子确实也不心疼,撒起谎来也很顺溜,见方丈看过来,就露出几分怅惘和心不在焉的神情来,“哦,我家的那个粗使婆子,事发之后确实没找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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