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钰回来,肯定是回落云轩了,武昙吩咐了青瓷两句话,自己就往落云轩赶。
武青钰回去,没见到林彦瑶,刚转身从院子里出来,就迎到了找过来的武昙。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乱跑什么?”武青钰皱眉。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不怎么耐烦,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又出了一身的汗,额际有碎发黏在脸上,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
问了武昙一句,也没等武昙回答,就又越过她去朝着主院的方向看去:“你从祖母那边过来?是……祖母不舒服吗?”
这话问出来,他是心虚的,只当是自己闹得太狠把老夫人给气病。
武昙的表情却是少有的严肃认真,看着他的脸孔半晌,抿抿唇道:“二哥回来的正好,家里是出了点事,但是不是你惹得,现在……还有时间,你先跟我去见个人吧。”
武青钰的眉头越皱越紧,听得心里糊涂:“你干嘛这副表情?故弄玄虚的!”
武昙弯了下嘴角,扯出一个根本不能算是笑容的笑容,“走吧!”
武青钰狐疑的跟着她走,走了两步突然又问:“瑶瑶呢?长泰说她睡你那去了?她没事吧?”
他本来一怒之下,的确是想连夜出城回元洲城亲自质问武勋的,可是策马到了南城门附近,因为城门未开,他在犹豫是闯出去还是等一等的时候,被冷风一吹,也就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武勋将他跟武青睿过继的事,的确是让他接受不了,可是他是了解自己的母亲的——
孟氏是那个十分谨慎又周到的人,如果这是武勋交代过的秘密,那么她就算疏忽,也应该不至于让这事儿被武青琼给听了去的。
何况——
后来在武勋的书房,他跟武青林争执的时候,孟氏好像是故意火上浇油的刺激他?!
武青钰的脑子一向都转得快,立刻就有了一重怀疑——
母亲莫不是故意逼走他的?
而显然,孟氏如果真是故意的,那么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和目的的。
再联系到林彦瑶说下午自己险些被蛇咬了的事,武青钰当时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忙马不停蹄的就又赶了回来,唯恐已经出事了,所以进门连跟门房问话都没顾上,直接就抢回了落云轩。
得知林彦瑶在睡前就被武昙领走了,他倒是稍稍放心。
母亲不高兴他娶林彦瑶,虽然一直以来也没真的做出什么事来,可事实上武青钰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母亲——
那是个很有主见,隐忍又强势的女人!
别的不说,就冲她这些年,明明对老夫人的冷眼相待难以忍受,却还能一直不动声色的忍耐到今天,这就可见一斑。
所以,母亲是但许不做什么,一旦她真想做什么的话,那也是言出必果的!
武昙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而这时候再瞒着他已经没必要了,只道:“二嫂没事儿,今天夜里的事,本来也不是针对她的。”
武青钰听得一愣,脚下步子都不由的顿住了。
武昙走在前面,还无所察。她腿现在还不是很方便,今晚走的路算是多的了,为了不再触动旧伤,就走得很慢。
武青钰愣得一时,又快走了两步追上来,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过来面前,狐疑的注视她的双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武昙抿抿唇。
其实这件事,对武青钰而言,是很残忍的。
但真相就是真相,既然是真相,就真的没有再遮掩的必要。
所以,她也没有纠结犹豫,只还是很郑重认真的说道:“就到了,二哥先跟我去见一个人!”
说完,顺手握住武青钰落在她肩上那只手的手腕,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一座空置的小院,虽然平时里院子也有人打理,并不荒芜,但是毕竟没人住,少了人气,夜里就显出几分阴森来。
武昙从袖子里掏出钥匙,开了门后耳房的门。
那屋子里有个人,听到动静,开始蠕动身体,在里面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凌乱的声响。
武青钰下意思的警觉,立刻一把将武昙拽开,护在身后,自己从她手里抢了钥匙开门。
屋子里黑洞洞的,现在月初,月色也不明显,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一个缩在地上的人影轮廓。
“什么人这是?”武青钰警惕着问道。
武昙就取出火折子,吹燃了,示意他自己看。
武青钰目光循着她眼神所示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短打扮的下人模样的汉子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扔在这屋子里。
屋子里就一张破桌子,因为常年无人进出,里面到处都的积灰,方才他这挣扎着一动,屋子里现在灰尘乱飘。
武青钰不明所以,眉头越皱越紧,转头又朝武昙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而被捆在那的陈四,原是恐慌,可是在看见武青钰的时候,明显就是眼睛一亮,眼神里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越发剧烈的挣扎着朝他这边费劲的想要挪过来。
武昙也不介意,只对武青钰道:“一个会玩蛇的下人而已,二哥你自己问吧。”
武青钰是个急性子,被她这故弄玄虚的举动搞得很不耐烦,就直接跨进门去,弯身下去将陈四嘴里塞着的破布团抽走。
也不等他发问,陈四已经迫不及待的嚷嚷着开始告状:“二少爷,二小姐她使坏,抓了小的过来,要威逼小的去帮着她诬陷夫人!”
此言一出,武青钰本能的怔了怔。
他却没有回头去跟武昙确认。
武昙也无所谓,并不开口替自己辩解,只好整以暇的靠在门框上,用手掩了口鼻呼吸,任凭那陈四颠倒黑白的在那造谣。
武青钰的脸色铁青,只咬着牙继续冷声问陈四;“她叫你诬陷母亲什么?”
语气里,带了明显的恶意和嘲讽。
可惜——
陈四没听出来。
在陈四的概念里,二少爷是夫人生的,又是家里地位仅次于世子的主子,现在又必然是和夫人站一边的,只拿他当救星,只匆忙的看了武昙一眼,像是唯恐武昙会抢白一样,连忙道:“蛇!老夫人被蛇咬了,二小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小的会玩蛇,就抓了小的来,还逼迫小的去指认,让我说是夫人指使的。”
武青钰心头剧震,猛地起身,回头问武昙:“祖母被蛇咬了?人呢?人没事吧?”
说着,就什么也顾不得的就转身往外走。
武昙拽了他袖口一下,不紧不慢道:“祖母暂时没事,你等我一下,我还有话跟你说,咱们一起过去!”
武青钰见她神色镇定,不慌不忙的样子,倒是相信老夫人没什么危险的,便暂时压下了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忍着了。
武昙款步进了那屋子。
陈四被捆得太紧了,只能勉强在地上蠕动一点,看见她就跟见鬼一样,使劲的试图往后缩,同时更是冲着站在门口的武青钰喊:“二少爷,二少爷救命!二小姐她没安好心,您不能被她给蒙骗了……”
武昙也懒得跟他辩驳,觉得之前他咬过的布团太脏,就掏出自己的帕子重新团了又塞住他的嘴巴,然后就一声不响的退出了门外,利落的锁了门。
里面的陈四隔着门缝还在试图跟武青钰沟通,嗷嗷的。
武青钰却是面沉如水,眸子眯成了一条线,一语不发的看着武昙从容镇定的动作。
待到两人从这院子里出来,往主院去的路上他才讽刺的冷笑出声:“所以,你是想告诉我,这两天家里闹蛇,确实是我母亲所为?并且她真正要下手的对象还是祖母?”
武昙莞尔,随手拨弄了一下旁边路上的花枝。
有露珠被弹起,抛上半空,细碎的水珠洒了一身,格外的令人警醒。
她轻声的说道:“我什么也不想说,更不想只凭着这一两个奴才的指证就要逼着你承认什么。在二娘和我之间,我没立场要求二哥你什么,但是这些年,祖母总是疼爱你的,就当是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我请你给我个机会,咱们一起去看看?”
武青钰这一刻面上虽然冷静,心里却已经是五味陈杂,各种情绪翻滚沸腾的厉害。
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今天的这一番去而复返了,如果不回来,起码落得个眼不见为净。
最后,他咬咬牙,再一次拉住了武昙,一字一句的问:“说明白,你到底想要我看什么?”
武昙并不逃避的对上他的视线,直言道:“被放到祖母屋子里的毒蛇我提前叫人都逮住了,但是我做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局,假称祖母中毒已深,或者能活,也或者不能活。现在二娘就在祖母屋里,刚才那个奴才的供词,对你来说不足取信,对我来说亦然。所以,我们一起去亲眼看一看,我相信如果真的是二娘在处心积虑的谋害祖母的话,那么在这种关键时刻,她一定会再次出手的。”
武青钰的眼中,瞬间翻卷起了巨大的风暴。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是想甩开武昙的。
可是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中坚定又清明的那两束光,在觉得刺目之余,反而就只觉得心里压抑的厉害。
不是他偏听偏信,这么容易就会相信了武昙这个丫头的话,而实在是——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武昙说的事,依照孟氏的性格,的确就是她会做的事。
“如果——她什么也不会做呢?”最后,武青钰只是一字一顿,带着极大的矛盾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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