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芸好的话说的是在理的,他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
就算他心里再不把发妻的死当回事,可身为读书人,至少还没无耻到连脸皮和面子上的体面也不要了。
父女两个,四目相对。
霍文山满眼喷薄着怒气。
霍芸好却是神情冷淡,不卑不亢。
互相对峙了片刻,霍文山就败下阵来,咬牙勉强忍住了脾气道:“就算你要对你母亲尽心,好歹也该提前知会我一声,这是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吗?”
霍芸好仍是不温不火的随口顶了一句:“母亲去世,女儿太过悲痛了,一时就没想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说着,视线便越过他身后,看了眼方才跟着冲进院子里来的家丁护院,反问道:“大晚上的,父亲带这么多人来后院,又是要做什么?”
“哦。”霍文山飞快的定了定神,负手而立,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慢慢地道:“年关将至,虽说你母亲不幸,但咱们这一家子的日子也还得继续过下去,这些天你要替你母亲守灵尽孝,我叫人先整理打扫一下家里,总是要准备过年的。”
霍芸好唇角牵起冷蔑的一抹笑:“父亲,母亲的院子我想保持原样,就这么放着吧,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保留下来,做个念想。”
霍文山皱眉。
霍芸好等了片刻,见他不语,就直接赶人了:“这院子不需要整理打点,父亲打发他们走吧。”
霍文山觉得,今夜的女儿与往常很有几分不同了。
他突然之间就觉得有些棘手,目光也阴沉了几分,死盯霍芸好施压。
霍芸好却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一样,不避不让的直接迎着他带了警告和威胁意味的眼神与他对视。
霍文山威逼无果,便是一咬牙,索性实话实说:“过几日你不是要扶灵送你母亲回渝州?”
“是!”霍芸好点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霍文山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深吸一口气便就义正辞严道:“你不在京,家中产业也不方便照管,家里的房契地契你收到你母亲的屋子里,先拿给我,我好找人照管着。”
霍芸好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父亲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今看他这么一副恬不知耻的模样——
虽然觉得不应该,可还是一个没忍住,直接就失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实在是太过突兀了。
霍文山和他带过来的人都被她笑懵了,见鬼一样的看着她。
霍芸好自己笑过之后,就又敛了笑容,面容整个冷肃下来,冷冷的道:“父亲你大晚上带着这么多人将我堵在这里,就是为了抢夺母亲留下的产业的吗?”
这么直白的质问,如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霍文山脸上火辣辣的。
他恼羞成怒的窜上前来两步,呵斥道:“什么叫你母亲留下的产业?而且你这又是什么态度?家里的产业,交予你母亲打理,如今他不在了,自是要挪出来重新归置了……”
霍芸好如今已经实在懒得看他这副虚伪的嘴脸了,没等他说完,就已经一声不响的转身进了正屋去了。
霍文山被她晾在当场,不由的怔住,还没想明白他这女儿怎么就敢当众给他甩脸子,霍芸好已经去而复返,手里捧了一大叠账本,以及上面的一个小盒子,一股脑塞进他怀里:“府里公中名下的产业,以及我母亲嫁过来这二十几年过手的左右账目,父亲拿去吧,愿意交给谁管就交给谁管。”
账本是有一摞的,但最上面那么个小盒子里,能装了什么?
田氏手中在京的铺面就有二三十间,老家渝州还有后来他岳父离世之后留下的,只这些铺面的房契地契就不止这么一盒子的,何况家里还有田产银票什么的……
霍文山突然就有点明白霍芸好的意思了,感觉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样,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狠狠一砸,指着霍芸好再次破口大骂:“你母亲留下的东西呢?你这个逆女,你是想败了这个家……”
“我母亲留下的嫁妆,是留给我和弟弟的!”霍芸好已经没耐性跟他装什么父慈女孝了,直接冷声打断她,“当年我母亲嫁过来,嫁妆单子官府都有备案,外公去世之后,又给了她多少,也都是有名目可寻的,那些东西,跟霍府,跟父亲您都没有关系。我知道父亲您的意思,如今我也不怕实话告诉您……东西您和这霍家的其他人,一分一毫也得不到。您带这么些人过来做什么?准备明抢吗?那您尽管搜搜看,能搜出多少,都尽管拿去就是!”
霍文山脑中尽量消化着她这些话,随后就不由的一个激灵,眼神里都透着不确定的恐慌:“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也已经等不得了。
当即一把推开霍芸好,冲进了屋子里。
田氏将房契地契和银票那些都放在哪里,他心里有数,可那屋子里,就是日用的一些东西——
里面价值不菲的也都已经被收走了,摆放的,要么就是家具那些轻易不要挪动的,要么就是一些寻常摆件,不值钱的。
他有两日没来田氏这,这屋子里就整个大变样了,田氏存放在内室暗格里的契纸那些,更是全都不翼而飞。
暗格直接就没锁……
霍文山一颗心瞬间愣了一半,片刻之后又跌跌撞撞的冲出来。
霍芸好站在院子里,明明身影单薄,脸上的表情却透着强大与坚定。
霍文山看着这样的女儿,嘴唇蠕动了一下,瞪了半晌也没能发出声音,再缓过劲来,就又一扭头带人冲进了右偏院:“来人,给我把门撞开!”
后面跟着冲进来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家丁。
霍芸好直接就没拦。
一群人重新侧院,遵照霍文山的指示,逐一将那几间库房的门全都踹开了。
里面也是风卷残云,除了一些大件不好挪动的家具,再就只剩下空架子和一些丢在角落里的不值钱的破玩意儿了。
整个库房,像是被人打劫一空一样。
家丁护院们面面相觑,全都懵了。
霍文山在门口站了半天,终于一只野兽一样的彻底爆发了,他转头又冲出来。
南栀觉得他是这是恼羞成怒要跟自家小姐动手了,连忙冲上来,挡在了霍芸好面前。
霍芸好却也没躲,唇角带了丝凛冽的笑容,也透出几分恶意的冲霍文山挑了挑眉,仓促的扬声警告:“父亲您敢动我一指头,您就更是什么也得不到了!”
霍文山的手已经扬起到半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眼神震慑到了,居然手就那么生生的停在了那里,就只是眼珠凸起的还是死死盯着她。
霍芸好与他对视,不避不让。
半晌,霍文山还是一甩袖,垂下了手臂,仍是凶神恶煞的盯着她,咬牙切齿的质问:“东西呢?都被你藏起来了?你都弄哪儿去了?”
同时心里却是惊疑不定——
田氏的库房里究竟收了多少东西,他虽然不知道,可大致也是有数的。
满满几个屋子的东西,全部不翼而飞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挖地三尺!怎么想都觉得霍芸好没那个本事把东西全部偷运出了府去,可若说是在这院子里动土——
那就更不可能了。
东西呢?
霍文山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霍芸好冷蔑的往旁边别开了视线:“我母亲的东西,弄哪儿去了都与父亲您没关系。”
“你……”霍文山手指发抖的指着她,又是盯了半晌,便就咬牙切齿道:“你不说?那就……把这院子给我封起来,绑起来,全都绑起来,挨个拷问。”
外面的正院里又冲进来几个护卫。
南栀倒是想护主的,可奈何实力不允许,直接就被人一把拽开了。
有人上前要来拿霍芸好,霍芸好当机立断的后退半步,同时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匕首往颈边一横:“父亲您最好适可而止,否则咱们就鱼死网破!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我不知道那些东西在我手里和在您手里有什么不同,可是您要再逼我的话,我今天若是死在这了……不仅那些东西再也不会见天日了,而且您真当我全无准备吗?我怕明日就会有衙役上门拿人,将您和霍芸婳所做的丑事全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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