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暗中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太医伺候他多年,彼此之间是有默契的,赶忙定了定神,回道:“娘娘和王爷且放心,陛下就是年纪大了,血脉流通本来就不如健硕的年轻人,方才惊闻噩耗之下,一时导致急怒攻心,这才吐了一口淤血出来。这样反而是好事,淤血散了,反而更利于身体康复,微臣会尽心替陛下调理的。”
说话间,就顺手将捏在手里的沾了皇帝吐出来的脏血的帕子收进了袖子里。
王皇后和梁元旭两个都只顾等着听他说话,并没有在意,站在王皇后身后的王修苒却是暗暗的瞧在了眼中,不过也只是看了眼就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装作不曾在意的模样。
王皇后自己也有病在身,不能在老皇帝这里长久的服侍,又说了两句话就先走了。
太医也收拾了药箱,随后也退了出去。
御膳房那边送了熬的清粥过来,梁元旭亲力亲为的服侍老皇帝用了半碗粥,老皇帝没什么胃口就作罢了。
梁元旭面露沉痛之色,搁了粥碗又再劝道;“二哥不幸……儿臣知道父皇痛心,但是无论如何您也要先保重了自己的身体,想来二哥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父皇为他过分伤心而累及自己的龙体的。”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而且但是查出来犯事的又不是梁元轩本身。
老皇帝心中忍不住的悲戚,可情绪一激动,心口又隐隐作痛,想到太医嘱咐他血脉有毒,要切忌情绪大起大落的,就赶忙闭上眼,强行的缓了缓,只道:“朕老了,不中用了,太子的丧仪你替朕去安排下去吧。”
他这样说,就是梁元轩的后事还要按照储君的规制办了。
不过到底是人死灯灭,梁元旭就是心里不痛快,也不是很在意的,直接应承下来:“父皇放心,儿臣会替您传话下去,让他们好好操办二哥的后事的。”
“嗯!”老皇帝点点头,满脸疲惫的闭上眼。
梁元旭心里痒得很,他现在根本就不关心梁元轩的后事到底要怎么办,而更在意老皇帝准备何时册立他为太子。
毕竟老皇帝受了重创,又加上本来年纪就大了,驾鹤西去指日可待,这可不比他壮年时期,没了一个太子,可以再拖个三个年立新人也不迟。
可即便心里是这么想的,这话他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当着老皇帝的面说的,于是就只尽职尽责的扮着他的孝顺儿子道:“那父皇先歇会儿,儿臣先去东宫看看,安排一下那边的事再回来给您侍疾。”
老皇帝未置可否,只是闭眼靠在软枕上养精神。
梁元旭等得片刻,只能起身,刚要往外退,不想,却突然听老皇帝开口问道:“朕现在要着急立储君,你觉得立谁合适?”
梁元旭虽然在等这个机会,可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准备,老皇帝会当面就这样直白的问自己。
他为什么要这么问?而且好像还是寻常的征询意见一样,这种对话方式甚至让梁元旭立刻就有了危机感——
怎么都觉得老皇帝这是将他摒除在储君人选之外了。
可是,就目前朝中和宗室当中的情况,他明明已经是众望所归,唯一最何氏的人选了。
梁元旭紧张的手心里瞬间就捏满了冷汗。
他强迫自己做出冷静的模样,却明显吐字有些僵硬的艰难说道:“立储……本就是父皇圣心独裁的事,儿臣不敢僭越妄议。”
老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中神色看不出喜恶。
梁元旭紧张不已,只能硬着头皮再开口试探:“不知……父皇为何突然要询问儿臣此事?二哥才刚去……”
话音未落,老皇帝就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朕累了,你先退下吧。”
梁元旭用力的抿抿唇,勉强压下所有的疑虑和冲动,恭恭敬敬的拱手退出了殿外。
老皇帝盯着外殿的方向,一直看着他落在屏风上的影子慢慢消失不见,眼神越收越冷——
萧樾想控制他南梁的储君,借以拿捏整个南梁国中的动向?简直做梦!
他不就是要储君么?他便送他一个就是。
梁元旭从宫里出来,身上里衣已经被冷汗湿透,人也有些虚脱。
老皇帝的态度不明,让他很是提现吊胆,本想马上回府去找幕僚商量的,但上马时却是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大早送萧樾出宫时萧樾说过的话。
他说——
催促老皇帝早点立自己为储君?难道是因为萧樾在老皇帝面前提了这件事,所以让老皇帝怀疑上他和萧樾有勾结,这才……
如果真是那样,那他的储君之位可真就悬了。
这么一想,梁元旭就更加慌乱起来,什么也顾不得的连忙又赶着去了驿馆。
彼时驿馆之内,萧樾小憩了两个时辰刚醒,而尉迟远回来却已经有一会儿了。
萧樾洗了把脸,就叫了他进来回话。
尉迟远道:“梁元轩手下确实有莫、阮两位幕僚,可属下潜入东宫抓了下人询问才知道,早在半个月前这两个人有天夜里乘画舫去游湖时出了意外,好像说是船上别的客人斗殴,两人被波及,姓莫的当场被人戳了三刀毙命,姓阮的则是在混乱中和另外几个人一起被状入了湖中。当时失踪了两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个世家子弟,当时官府派去打捞的衙役推测要么是沉了底,要么就是被水流冲走了,又过了七八天两人的尸体才被打捞上来。”
“七八天?”萧樾沉吟,“那就是不能确定身份了?”
“是的。”尉迟远道,“尸体在水里泡上七八天,肿胀加上腐烂,已经不可能分辨容貌了,衙门只是根据两具尸体的衣着和提醒做判断结的案。属下查问到此,也觉得此事蹊跷,王爷您说……会不会是这个姓阮的看到梁太子大势已去,所以设局死遁了?”
虽然不排除巧合的可能,但是发生这样巧合的几率却很小。
发生意外不奇怪,奇怪的那么巧,偏就是他要找的人最后尸体的样貌无从分辨了?
“半月之前我们正在来这里的路上,到了现在,已经不会留下线索给我们继续追查了……”萧樾的神色隐隐透出几分凝重,正在斟酌间,外面雷鸣就进来禀报,“王爷,景王来了。”
萧樾立刻收摄心神,嘲讽的露出一个笑容来:“他还真是沉不住气。”
然后抖了抖袍子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尉迟远:“这里没你的事了,休息去吧。”
他出了院子,往招待客人的那个小院去。
彼时梁元旭正在那花厅里不住的来回转圈,坐都坐不住,一直到萧樾一脚跨进门去他才有所察觉,猛地回转身来,急躁道:“昨夜你在宫里究竟都对父皇说了什么?他是不是知道你我之间暗中有来往的事了?为什么他今天会突然当面询问本王何人是合适的储君人选?”
萧樾微微抬眸看他,忽的就笑了:“哦,那就要恭喜景王了,梁皇陛下很是信任你,你很快就可以大权在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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