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母后近来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今天是皇祖母的寿辰,再怎么样也不该闹出人命的。
他心中抵触烦躁,思绪就有点飘,一时没顾上审问青瓷,却是随口又问了锦竹一句:“母后这里今天都有何人来过?有没有听说她后来还要见什么人的?一切都没有可疑吗?”
“这……”由于他问得突然,锦竹就很是反应了一下,刚要回话,院子外面就有几个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娘娘……太后娘娘……”人没到,已经有女子惊慌的哽咽声传来。
循声望去,却是平国公和定国公两府的人一起闻讯赶来了。
“见过陛下,太皇太后万安。”一行人进来之后赶忙先给萧昀和周太后行礼,姜家的女眷进门就哭,“陛下,臣妇听闻太后娘娘她不幸……”
后面就哽不成声。
萧昀心里烦得很,本来姜太后薨了他就很难受了,现在再被人当面一哭,不管是真心的还是虚情假意,总归是听得人越发心烦。
他摆摆手:“母后的遗体在里面,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你们既来了就进去看一眼吧。”
“是……”一群女人哭哭啼啼的,男人们倒是还好,可姜为先也眼眶通红。
武昙能够理解姜家人的悲痛,其实姜、周两府的情形很相似,都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却也因为子孙不肖逐渐没落,都靠着有嫁入宫中为后的女子撑着满府的荣耀,虽然后宫不干政,可是好歹占着个天子血亲的便利和外戚的名头,总归他们的子弟入仕都比别家更便宜些。
现在姜太后突然离世,等于姜家人的靠山塌了大半,他们会悲痛,这里面肯定是有真情实意在的。
相对的,同样跟着过来的定国公周元升和周老夫人及其儿媳韩氏等人,到底是隔了一重的,虽然也个个唉声叹气,面露悲戚,也到底他们和姜家人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一行人进了内殿,外面大理寺的人和本来在宫里等着赴宴的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等人也都相继到了。
那边刑部的人已经将萧樾那件袍子仔细检查过了,那两个主事一看自家大人到了,顿时有了主心骨,凑过去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然后拿着那袍子呈给萧昀禀报:“陛下,晟王殿下的这件袍子已经仔细检查过了,除了衣摆的一大片和右边袖口的一点沾上的血污,并没有从伤口喷溅上去的鲜血,若是近距离行凶的话……确实这衣服太干净了,不太有可能。不过既然大理寺的人也到了,公允起见,也请他们验一验吧。”
刑部过审的案子最后也是要交大理寺复核的,程序上证据本来是要逐层递交的,不过这次涉案的毕竟是当朝亲王,让他们自己当场查验自然更谨慎公正一些。
萧昀点点头,没有反对。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行了礼,就带着各自的部下去旁边咬耳朵互相交流信息并且忙碌起来。
内殿里一片此起彼伏的哭声,这时候周元升就先扶着周老夫人出来了。
周老夫人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走到周太后和萧昀中间,对萧昀叹道:“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一大早我过来与她说话的时候她人还好好的,这前后才两个时辰……唉!陛下,总归生死有命,逝者已矣,您还是要节哀的,一定要先保重了自个儿……”
“多谢外曾祖母关怀,朕无事的。”萧昀明显没心情客套,随口应了声。
武昙却在听闻周老夫人说她一大早有来见过姜太后的话之后,心中略有所动……
她既有了想法,就没藏着掖着,直接走上前来发问:“外祖母今天有来过寿康宫?为什么?”
她这么问,态度已经很有问题了。
周元升当场就皱了眉头,但是碍于她现在王妃的身份,虽然心有不满却不好开口斥责,只是很奇怪的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这个一直看着还算乖巧的丫头怎么会突然这样放肆无礼。
周老夫人倒是没有动怒,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隐晦的提到:“太后娘娘凤体违和,老身过来探病,顺便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长宁宫坐坐。”
她的重点是后半句话,而且明显是说给周太后和萧昀听的。
姜太后和周太后不睦,加上最近她又病了,其实萧昀也觉得她今天肯定会做上不得台面的事,借病推诿不去给周太后拜寿请安。
很显然——
周老夫人的意思是她是来开解做说客的。
这话是没问题。
武昙与周老夫人对视,两个人都面色如常,神情冷静。
虽然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幕场面了,可是在这样的特定场合之下,眼神交流之下却带着只有彼此双方才能看得懂的波涛暗涌。
虽然周老夫人是长辈,武昙这样和她对峙,很不礼貌,可是她一点也没有避让的意思。
就在萧昀都几乎要发现异常的时候,却是周太后突然走上前,叹了口气道:“哀家略感不适,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心里也不太得劲,母亲陪哀家回长宁宫说说话吧。皇帝,这里你处理吧,若是有什么消息,便早点叫人过去知会哀家一声,也好洗清你六皇叔的嫌疑。”
听周太后突然提到萧樾,周老夫人似是意外的狠狠一愣,然后左右一看,只看见武昙而没见萧樾出现,眼中迷惑的神色更深。
武昙一直在密切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觉得她的表情和眼神都自然极了。
如果可以,她倒是真想尾随过去好听一听那母女俩会说些什么,可是不能,她暂时还必须守在这里,不放过刑部和大理寺查证此案的任何一个细节,若她不在现场盯着,他怕有人趁火打劫,把萧樾埋坑里去了。
这边周太后带着周老夫人坐上辇车,直接往长宁宫的方向回。
她这走得其实挺突然挺匆忙的,不过周老夫人一路上也什么都没有问。
回到长宁宫,周太后就吩咐屏退左右,只留了赵嬷嬷一个人在身边伺候,关起门来和周老夫人坐着说话喝茶。
周老夫人这才面露急色的开口:“刚才在寿康宫怎么只见昙丫头一个人在,樾儿怎么了?说的什么惹上嫌疑?”
周太后脸上表情很平静,很冷淡,自己的儿子被押入大牢,按理说要不是毫无母子感情,没人可以这样的,但她就是这么个人,所以即便她是这样一副冷静的过了分的表现,周老夫人也没觉得反常。
周太后倒是没瞒着她,面无表情的淡声道:“姜氏出事之后子御不知怎的就刚好出现在那,还被侍卫给堵在现场了,母亲你也知道,他和昀儿那孩子之间一直互别苗头,现在遇上这件事,自然是不好脱身的。”
周老夫人眉头皱得紧紧的:“怎么会?就樾儿一个人被堵在那了?他一个人平白无故去寿康宫做什么?”
“说是她媳妇和姜氏之间有点不对付,他以为那个丫头去了寿康宫,所以过去找人的。”周太后道,说着就头疼似的拿手使劲的按了按太阳穴,“这个孩子,哀家以前一直以为他会是个冷情的,也不知怎的,好像遇到武家那个丫头之后就转了性了,那个丫头又跳脱的,最近老是惹事。”
周老夫人一直安静的听着,这时候才心平气和的跟着道了句:“那丫头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脾气是跳脱了些,也是年纪小的缘故,等过几年磨一磨性子应该能安稳下来。不过现在樾儿这事要怎么解决?再怎么样说他跑到寿康宫去行刺姜氏……这说法也不靠谱,他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这一点陛下也应该清楚的啊,怎么就下狱了呢?”
周太后一下一下的按着太阳穴,表情看上去烦躁得很,也没睁眼,闻言只没好气道:“据说在子御之前武氏也去过寿康宫,昀儿那孩子平时虽然嘴上不说,事实上对他生母还是很看重的,这回子他只怕是心里有别的想法了,赌着一口气也非要和子御过不去。都说手心手背……这两个孩子真的是……唉!都是哀家造的孽。”
“娘娘您是说……”周老夫人悚然一惊,刚拿到手里的茶盏差点掀翻,她又赶紧放下了,盯着周太后难以置信道:“陛下难道是怀疑事情是昙丫头做的?那丫头就算再没分寸又何至于?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娘娘您还是得出面开解一下陛下,不能让他误会。”
周太后终于重新睁开眼睛,唇角带了丝蔑笑,凉凉道:“姜氏刚死子御就被发现出现在她那里,他是行伍之人,身手矫捷,人也格外敏锐警觉,莫说是昀儿怀疑,就是哀家都觉得他莫不是根本就是撞见了凶手行凶却又刻意放水,替对方遮掩的。”
周老夫人嘴唇动了动,似是还想从中调解却又无话可说的样子,半晌,讷讷的道:“樾儿对他那媳妇儿确实是宠得厉害……”
她的话,点到为止,并不刻意攻击武昙。
“是啊……这个孩子看似无情,却反而最重情重义。”周太后深有同感似的苦笑了一声,但随后,却紧跟着毫无征兆的话锋一转,又状似无意的感慨了一句,“不过能让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去帮忙遮掩丑事,甚至顶下杀人罪名的也不止他那个媳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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