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明不敢妄动,武昙却不管的,直接再催促:“衙门不是还有人在催促等着结案吗?天都黑了,胡大人早点回去忙完也好早点归家休息,陛下是会体谅的。”
胡天明再看萧昀,萧昀还是没个态度,但他虽然没有答应什么却更没有当场驳斥武昙的无礼……
这样一来,胡天明心里就有谱了,躬身拱手:“微臣告退。”
他试探着往门外退去,见萧昀没拦,这才暗暗的舒一口气,转身走了。
武昙等着殿门在身后重新关上了,才又走上前来两步。
萧昀的脾气也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手一扫将桌面上的茶盏和文房四宝全部砸了出去,目光阴恻恻的盯着她的脸,咬牙切齿的质问:“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如此这般乖张的行事,武昙……你的倚仗究竟是什么?你真以为朕不会追究你吗?”
一开始他还在压抑情绪,可今天他的心情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天,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就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蓝釉和雷鸣都微微垂下眼睑,蓝氏那些人则是两股战战,直接伏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只有武昙站得笔直的与萧昀面对面。
萧昀问她倚仗的是什么,这是有深意的,武昙明白,蓝釉和雷鸣多少也能听得懂,但蓝氏那些人就只当他是在指责晟王夫妻仗着晟王以前的军功太嚣张狂妄了。
武昙抬了抬手示意,蓝釉赶忙快走上前把手里的一叠供词递给她。
武昙走上前去把东西摆在萧昀案上,表情冷漠又平静:“太后娘娘蒙冤身死,陛下心中哀恸,臣妇能够理解,但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臣妇今日的行事确实多有偏颇不妥之处,但是看在臣妇已经查明了谋害太后娘娘一事的真相的份上,想来陛下也能宽容一二。”
萧昀始终没看那些供词,只是目光死死的定格在她脸上。
他腮边的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到几乎是恨不能将她的皮肉刺穿。
他当然知道武昙说的都是鬼话连篇,她才不会为了替姜太后查找真凶就这样积极的行事,她做这些,就只是为了替萧樾洗刷冤屈,救萧樾出来。
萧昀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他拼尽全力说服自己放弃了对她的妄想,可是却在他忍痛刚想要振作起来的时候,他母后又突然横……
这就像是老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一夕之间,他突然两手空空,变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家寡人。
他突然有点迷茫和彷徨,之前他的那些隐忍和大度究竟都有什么用?
他看着武昙,尤其是想到她为了维护萧樾而四处奔忙的那个场景,突然之间嫉妒恼怒的眼睛都红了,那张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的恐怖骇人。
蓝釉从旁看得暗暗心惊,忍不住的去偷瞄武昙。
武昙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不管萧昀看不看,她都有条不紊的将那些供状一份一份的展开来解释给他听:“这整件事的经过大概至少要从半月之前说起,陛下招待南梁使臣的接风宴当日,有人利用德阳公主及其身边的婢女拂晓生事,引起太后娘娘对臣妇的不满,并且挑拨太后娘娘偏激行事,引臣妇与之起了冲突,当然,这件事上,德阳和拂晓均已亡故,是无从考证的了,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陛下心中之所以坚信臣妇和太后娘娘之间嫌隙已深就是因为那次的事。”
“然后我们来说今天太后遇刺一事的具体始末。”她先将和徐太医有关的那份供词翻出来,“陛下您的外曾祖母定国公府的老夫人在寿康宫亲口承认她今天一早有去寿康宫见过太后娘娘,并且臣妇已经叫人打听过了,她去寿康宫是打着劝和太后娘娘一定要去给太皇太后拜寿并且参加今日寿宴的幌子,因为她身份特殊,很得太后娘娘的信任和尊重,所以成功说服太后屏退左右,当时是两人关起殿门单独密谈的,至于她是用了怎样的说辞劝的太后娘娘,现在娘娘已经不在,真相大概就只有她个人最清楚了,但总归是经她一劝,太后娘娘真的就带病出行了。并且好巧不巧,今日来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的徐太医刚好因故耽误了个把时辰,去寿康宫去得晚了,遇上太后娘娘要出门,便带了他一道离开。与此同时,臣妇一大早去了长宁宫伴驾,并且在那期间有人在臣妇的饮食里动了手脚,大概有人料准了臣妇这样的性子不可能在长宁宫一坐整个上午,中途必定是要找借口离开的,所以……”
她将第二份蓝氏的供词拿到最上面:“当时包括这位万夫人蓝氏在内的一行人就提前等在了从长宁宫去往御花园的必经之路上,因为臣妇提前服食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个季节御花园里又遍植百合花,臣妇闻了花香之后就中招晕倒。”
说着,她又抽出第三份供词,是林戈阳走前留下来的:“而在这之前,忠勇侯夫妻因为得了您外曾祖母的嘱托,为了宽慰陛下的心情,就特意嘱咐自家儿子今日进宫要邀您一起骑射,于是您和南梁太孙以及我家王爷这一行人就已经出宫散心去了,这就导致臣妇出事之后,身边婢女想去求援却一时寻不见我家王爷了。同时臣妇的婢女也慌了神,一边托付了刚好在场的永信侯夫人帮忙去请太医,礼部左侍郎童家的夫人帮忙去长宁宫禀报太皇太后,而有意思的是前去长宁宫的童夫人却在长宁宫门外被您外曾祖母的贴身仆妇邢嬷嬷给拦下了,借故会帮忙传递消息为由打发走了,当然,最后这个消息她并没有禀报给太皇太后知道,也就导致了太皇太后也并没能赶过去。但偏偏……永信侯夫人的婢女在去请太医的路上就遇到了掐算好时间路过的太后娘娘及徐太医,并顺利把人请了过去。”
萧昀的心里很乱,今天本来是没时间研习案情的,可是听她说到这里,却忍不住被吸引了注意力,慢慢将视线移到了她指下的供词上,眉头紧蹙。
武昙并不受影响,借着往下说:“永信侯夫人和童夫人都只是热心肠,临时起意想帮忙的,她二位臣妇已经亲自登门拜访过,事情的经过都是她们亲口承认的,因为她们并非被人收买或者是提前安排下来的棋子,臣妇也不好随便将他们做犯人传唤,陛下可以派人再过去亲自确认,是否确有其事。而我们再回到正题上就是……早在半月之前臣妇和太后娘娘之间就有了嫌隙,当时臣妇昏迷不醒,太后娘娘又带着心腹的太医赶到,臣妇的婢女青瓷护主心切,不放心将臣妇直接交给徐太医诊治,坚持之下很容易就触怒了太后。那时候,因为我家王爷和陛下被调虎离山,太皇太后又被算准了时间去到长宁宫的您的外曾祖母绊住了,都没能出现,自然也无其他人敢于劝架,事情愈演愈烈,最后就导致太后娘娘彻底被激怒,并且要当场打杀青瓷。”
她招招手,雷鸣把手里抱着的小箱子拿过去也放在了御案上。
武昙打开盖子,里面除了下层几乎放满了的金子之外,上面还有一个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荷包。
萧昀闻到了那个味道之后,眉头就皱得更紧。
武昙将荷包拿在手里,回头指了指伏在地上的蓝氏:“从臣妇中招晕倒之后,这位万夫人蓝氏就一直带着这个荷包紧随左右,东西是我府上懂医术的燕北赶过去之后从她身上顺下来的,当时就因为她在场,就导致臣妇晕眩的症状始终无法解除,这样自然也拦不住太后娘娘的怒气和施为,才会使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太后娘娘将青瓷拖出去准备打杀时,又是周老夫人,您的外曾祖母‘刚好’路过,并且以今日是太皇太后寿辰,不宜‘公然’打杀奴才为借口劝说,于是太后娘娘退而求其次,就将青瓷绑回去万寿宫准备动私刑。这些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即便我没有带着人证过来,陛下稍后都可以自行查证。”
蓝氏这时候已经吓得快晕了,一声不敢吭,就使劲以额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萧昀把武昙手里的荷包拿过去,死死的攥在掌中,脸色无比阴沉。
“太后要处置青瓷时,有人托宫人递了纸条过去,陛下和其他人会以为是臣妇所为,无可厚非,可您的外曾祖母今天一早也有私底下接触过太后娘娘,还说了悄悄话,万一是她留了什么饵,并借故再递消息过去约见,太后娘娘也会答应吧?”武昙将那箱金子转过去,让他看清楚:“臣妇的晕眩症状是燕北赶过去施针放血之后治好的,并且道明了病因,可是比他先一步给臣妇诊脉的徐太医却刻意遮掩,只说臣妇是因为虚火旺盛身体不好才晕倒的,可是就在他给臣妇诊治完回太医院之后不久却又离奇‘意外’身亡了,而这些金锭子是在他家的书房暗格里翻出来的,他妻小并不知情。臣妇也着人去查证过,这东西约莫是九天以前,那天他受邀去定国公府替您外曾祖母看诊出来的时候带出来的,当时就是这个箱子,他的车夫可作证,当然,除了他自己和您的外曾祖母,没人看过箱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而至于她收买蓝氏时拿出来的说辞和许给的好处,蓝氏的亲笔画押的供状中都有详述,陛下您自可细看。”
“如果只是其中一两个环节的巧合,臣妇也不敢妄加揣测,可现在人证物证齐全,桩桩件件都和您的外曾祖母周老夫人脱不开关系,陛下难道不觉得谋害太后一事上她的嫌疑远比我家王爷更大吗?”武昙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全部说完,就退开了。
因为周老夫人的浮出水面实在是太过突然和意外了,萧昀似乎一时很难接受,他手里抓着那个荷包,面孔紧绷,眼神晦暗,半天没有任何的反应。
陶任之其实是在武昙刚开始陈情之后不久就已经推门走进来了,只不过不好打断武昙的话,就一直等在旁边,这时候心里自然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平复了好一会儿的心绪才低声禀报:“陛下,忠勇侯夫妇携世子在殿外请求面圣,说是为请罪而来,似是有什么重大隐情需要对陛下面陈。”
萧昀的思绪被打断,缓缓的抬起眼睛来。
他谁都没看,只盯着武昙,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道:“把他们都带下去,朕有话要单独和晟王妃说。”
他的样子看上去过分冷静了,总叫人觉得很不对劲。
“王妃……”蓝釉担忧的往前凑了一步,武昙冲她隐晦的摇了摇头,她就没再说什么,和其他人一起跟着陶任之退下了。
此时的长宁宫内,周老夫人,周元升和常氏也跪在了周太后的面前。
可是请安之后,周太后却居然没有叫起赐座,这让周元升夫妻俩都很是疑惑和惊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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