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除好友，拒绝辅导。

许燃知道，自己的名字在他心里，又一次跟变态痴汉划上等号。

——事实证明，你现阶段不适合弹琴。

——大家都要弹琴么？

回想起顾池说过的话，曾经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份认同，在这一刻，也成了笑话。

许燃坐在第三排，沉默地注视着讲台，等顾池跟苏学伟交流完走过来的时候，直接起身，挡在了他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顾池目光中泄露出些许诧异，又在瞬间掩去

他注视着许燃，不动声色地捕捉这张脸上所有的细微表情。

寸头男生有着硬朗的五官，眉眼张扬。此刻，衬着他黑眸里闪动的寒芒，仿佛让人看到他“什么都不怕”的勇气。

因为两人突然的对峙，教室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窸窸窣窣的杂音一点点消失。

对面，顾池的眼眸沉沉，如深海般平静，却又在深处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许燃没有在意他的表情，更没有在意其他同学的反应。

只把顾池为自己准备的那份资料递过去，开口时，语气轻松，唇角甚至还带着一抹浅笑。

“做了三遍，特别感谢你这段时间的辅导。以后乐队要帮忙还可以找我。”又一点点抻平唇角，语气也瞬间变得冷淡，“但是，以后我许燃跟你顾池，仅限同学关系。”

说完要说的，许燃越过他，径直往讲台上走。

教室静得落针可闻，惊诧的，狐疑的视线统统凝聚到许燃身上。

连苏学伟都愣在讲台，看着他走到自己跟前，开口时语气认真“感谢老师这段时间为我成绩的费心，但以后我想靠自己，不需要顾池同学再给我辅导了。”

男生口气坚决，神情更没有半分动摇，苏学伟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迟疑了片刻，才解释“班长顾池也不是这个意思。”

许燃不想让苏学伟为难，更不想再看顾池的脸色，主动提出，“如果期末考试前，老师还是觉得我不行的话，我会申请转去茶学院。”

修身养性、参禅悟道，还能拿奖学金，其实不错。

反正自己也不需要就业。

许燃的话已经到这份上了，苏学伟也不好再多说，抬眼看向座位上的顾池，语重心长地开口“要不，你们两再商量一下？”

许燃点点头，却没看顾池一眼，等苏学伟一走，就径直踏出教室。

倒也不是生气，就是林稚在艺术楼等着急了。

沿着楼梯，大步往下，刚到一楼，听到顾池在后面叫自己的名字，“许燃。”

脚步一停，对方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讨厌你的备注，所以删了微信好友。”

许燃稍稍偏头，回答得没什么情绪“行，合情合理。”

“但学习是学习，我没说不辅导你……”

不等他话音落尽，许燃直接打断，“用不着。”

许燃到达艺术学院时，局势已经稳定了。

林稚正把人堵在教学楼旁边的小树林里。

女生坐在石凳子上上，因为紧张，一只手不停地扣着大理石桌的裂缝。

“美女，你们瞎jb写我兄弟就算了，还找人偷拍他微信是什么意思？”

林稚偏着身子把屁股搁在石桌边缘，居高临下地瞪向女生，并且刻意用一种很社会的语调，企图营造出威胁人的感觉，“现在搞得我兄弟很没面子，啊？在学校里被大家嘲笑，你们良心大大的坏啊。”

正讲得入戏，听到脚步，林稚偏头看见许燃，招呼他，“燃哥，快来，她就是宋佳佳。”

随着他视线看去，宋佳佳见一个剃着寸头的男生，正沿土黄色小径，插着兜向这边走来。

身材略显清瘦，但五官帅气，眼神疏朗，眉宇弥漫着不加掩饰的张扬和凌厉。

先前，女生只见过他一面，就是在娟娟剪吧门口撞到那次，不是很清晰，现在见到真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许燃走到跟前，手里拎着三瓶矿泉水。

随手丢给林稚一瓶，又给宋佳佳拧了一瓶，自己仰头灌下两口，边盖盖子，边冲女生随口一问“知不知道紫辰路35号是什么地方？”

紫辰路就是北大所在的位置，北大是紫辰路34号，那35号是？

宋佳佳愣了一下，茫然摇头。

许燃勾唇笑道“紫辰路派出所。”

见女生脸色大变，他继续不慌不忙地开口“信不信我现在拿着你们的公众号，带你去1公里不到的35号走一圈？”

去派出所不是闹着玩的，女生脱口而出，“我不去！”

知道这公众号是一堆人在弄的，许燃也不想跟她多啰嗦，“你现在打电话，把公众号所有管理叫出来。”

“不，我……”

女生支支吾吾，不知道要不要把姐妹供出来。不叫，自己很怕，叫又觉得很没义气。

林稚知道哥们的“35号”把人镇住了，继续帮腔施压，“对，赶紧把你同伙叫出来，不然，我们送你进局子，先蹲个天，让警察叔叔跟你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还故意发出几声邪笑，“蹲个十五天，出来在去政教处，处分退学一条龙服务。”

许燃插着兜，站在跟前，冷冷道“我完全可以把公众号的文章直接交给学校和公安，但这样的话，你们的一辈子就毁了。”

“你也不用想着保护姐妹，都能查出来。”

林稚配合他“对，互联网的记忆强大到你想象不到。别挣扎了，麻溜地把姐妹叫出来。”

因为惊恐，女生神情呆滞，连肩膀都在微微地颤抖，“许燃，你……”但是，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八卦许燃这件事上，她们压根没有想过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这一刻，她竟突然记起上次在娟娟剪吧门口跟这个男生相撞。他特别礼貌地说了对不起，然后帮忙把东西收好。

再看眼前神情冷冽的许燃，愈发觉得害怕。

宋佳佳本来性格就软弱，想着既然他们先来找，事情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拿出手机，颤颤抖抖地拨了号码出去，“喂，柒柒。”

对方听出宋佳佳这边的不对劲，在听筒里呱噪地询问着。

宋佳佳带着哭腔打断道“你别问了，你带着蓝蓝、阿斐一起来综合楼旁边的小树林。”

“别问了，来就行了。”

说完就挂断电话，再也忍不住，用手肘使劲蹭着自己的眼睛，发出低声的呜咽。

许燃用一种平静的语调问她，“你刚打给的人是谁？”

“是……是公众号的管理，叫陈……陈雨柒，”

“哪个学院？”

“经管的。”

反正都喊大家一起来了，宋佳佳索性破罐子破摔，和盘托出。

“北大扒啦啦”由经管学院的陈雨柒创建，因为内容丰富，最重要的是，非常接地气，运营两年，在北大校内人气水涨船高。

承接了不少的广告，表面上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内公众号，实际收入不菲。

陈雨柒馋到甜头，越来越敢写，尤其发现顾池在学校里的高关注度后，挖掘了顾池和竹马孟悦，追求者许燃一大堆劲爆消息。只是为了吸引眼球，维持住点击量。

此女生简直是八卦界的天才，狗仔中的翘楚。

而且，宋佳佳还说，以前都是工程学院一个叫魏斐的在写稿子，虽然也有一些评论性的引导言语，但主要发公开的事件，最重要是实事求是。

但因为许燃很久没什么“骚操作”，无料可写，公众号人气日渐下滑，那篇爆料隐私的，是由陈雨柒亲自操刀的。

女生根本没有考虑后果，只想着挽回低迷人气，索性怎么劲爆怎么来。

“还有没有别的管理？”

“还有一个，顾池的消息都是她挖来的。”

宋佳佳说完，林稚忍不住啧啧称赞，“你们这团队，要管理有管理，要狗仔有狗仔，要文稿有文稿，把你们全部送进派出所，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嘛。”

“佳佳！”

正聊着，小树林外声音传来，三个人影在外面晃动。

“我在这里。”

宋佳佳瑟瑟地朝外喊道。

很快，钻进来三个女生。

看清彼此的瞬间，林稚呆住了。

对面的蓝雅君也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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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洗清

看着哥们和准女友尴尬的见面。

许燃也窒息了。

林稚最近对蓝雅君的点点滴滴，他看在眼中。

这一刻，就像捉贼捉到了自己头上。

但细细回想其实有迹可循。

要不是本班的，能这么精准地掌握自己和顾池的动态？

而且，许燃也想起来，去顾池家的事，表演当晚就告诉过林稚。

想到这点，他更难受了。

不是难受自己的哥们“卖”了自己，是想象着林稚此刻愧疚懊恼到想捅死自己的心情，于心不忍。

林稚就算透露了自己去顾池家的料，估计也是无心。况且，他信任蓝雅君本来也很正常。

哥们好不容易谈场恋爱……

许燃甚至，都他妈有点后悔搞“扒啦啦”了。

跟蓝雅君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女生，看到这边的情况，没走近，远远站着。

有一个戴眼镜个子不高的，绷着声音冲这边大声问“你是许燃？你要干什么？”

蓝雅君和林稚还在那边对峙。

许燃有意让两个人单独解决，隔开一段距离，走到陈雨柒和魏斐跟前，“你是陈雨柒？”

陈雨柒努力控制自己，但绷紧的脸颊还是泄露出十分的惊惶和恐惧，“是我，你是来找茬的么？”

许燃神情淡然，“多的我不跟你废话，一，删文，道歉后注销公众号，去教务处领个大过处分。二，送你去派出所，自己选吧。”

“你……”

陈雨柒直接被他的“派出所”吓到，抓着的手机掉到了地上，忙弯腰去捡，见屏幕已经磕在石头上，裂了。

陈雨柒平时对钱看得很重，本来摔了手机她得心疼死，但现在的情形，让她无心考虑。

这片小树林比较隐蔽，平时是情侣幽会圣地，人很少。

三个人站的位置比较靠外，不时有同学经过，透过树缝，往里查看。

“大学生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最好长个心眼。”

许燃的语气并不狠，甚至因为唇角那抹自然的上翘，竟然还能看出些许温柔来。

陈雨柒的表情却已经完全僵硬，死死盯着许燃，瞳孔紧紧收缩成一点。

其实，这是她第一次见许燃。

活的。

八卦了这人快一年，作为屡试不爽的引流机器，陈雨柒竟然慢慢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只是给自己拿来吸引目光的工具。

也曾脑补过许燃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追顾池那些八卦，她总觉得是那种生气了，要么泼妇骂街，要么拿着小拳拳捶你胸口，还捶不痛的娘炮。心里其实鄙视得很。

但这一刻，男生神情冷冽地站在自己跟前，才让她找回丢失许久的真实感。

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男生不动手，不骂人，但能让你知道一句话，“这件事他非做不可。”

陈雨柒猛地意识到，自己这一年来，八卦的、评论的，甚至是刻意抹黑的，确确实实是一个真实的人。

“你要我关停公众号，还要让学校记我的大过？”陈雨柒咬牙问他，“为什么？”

许燃忍不住乐了，“其他人我可以不计较，但你是公众号负责人，不该承担全部责任？”

“那些事不都是你做的么？”

男生冷下声音，“我做什么用得着你们议论？”

陈雨柒觉得自己有些崩溃。

“扒啦啦”她耗费无数心血，绝对是本校历史上运营最成功的自媒体。

关了公众号，她难受。

但记大过这件事更让陈雨柒陷入绝望。

陈雨柒虽然天天调侃自己要回陈家争家产搞宅斗，其实都是自嘲。

她家庭情况不好，父母只是失去了土地的农民，在城市里摆地摊的，爸爸有慢性病，还有个读高中的弟弟要抚养。

从她进大学的第一天起，就没找家里要过一分钱，科科成绩a+，生活和学费都靠奖助学金和兼职。

如果记了大过，根据北大的校规，将会跟奖学金彻底无缘。

她又怎么会是真的法盲？甚至刚开始，公众号只发考试重难点、学校活动这些，只是渐渐地，被网络这只巨兽裹挟着偏离了本心。

陈雨柒又恼又气，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发不出声音。

旁边一直还算冷静的魏斐蹲下，拍着她肩膀小声安慰。

听到许燃给出两条路时，魏斐其实是舒了口气的，知道男生不想毁了大家一辈子，有意放一马。

她之前就觉得这次陈雨柒过分了，包括发文前，还在群里提醒过。

魏斐是最了解陈雨柒情况的，看她哭得那么伤心，于心不忍，站起来看向许燃，“许燃，这个大过我来背吧，你放了柒柒，柒柒虽然做了很过分的事，但……她很不容易。”

魏斐家庭情况好，成绩马马虎虎，大过只要毕业前撤销，不会影响拿毕业证。

女生突然要求帮姐妹背处分，许燃忍不住打量了她片刻。

高挑的女生，短发浓眉，化着清淡妆容，是颇显大气的长相。

宋佳佳也说过，先前她写稿子还算实事求是，没有太过火。

看许燃沉思着，魏斐先开口了，“许燃，放过我们吧，从今天起洗心革面，别的不说，公众号这段时间每天一篇3000字长文，在全校面前给你道歉。”

许燃被逗乐了，“3000字的道歉长文？我还真想看看能写出什么来。”

魏斐见有戏，抓住机会，继续加码，“不骗你，每天3000字，换着花样写，写不出来你立马拿文章截图送我们去教务处。而且我保证，以后公众号绝对不会再八卦你。”

许燃觉得这女生挺有担当的，而且，他既然存着放人一马的心思，也就顺着台阶下了，“那我先观察你们一段时间，这期间，公众号你负责。”

魏斐露出笑容，“谢谢你许燃。”

许燃又琢磨了一会，“这样吧，你们先帮我发篇澄清。”

魏斐干脆利落，“你说。”

“给全校同学澄清，许燃跟顾池仅限同学关系。”

让女生们认识到错误，答应给一次改过机会后，许燃往小树林外走着，又交待，“那个颜柏你们也别再八卦他，今天跟这个试试c感，明天跟那个看看配对指数，我估计他也挺烦的。”

“行。”宋佳佳一个人走了，魏斐扶着哭惨了的陈雨柒，准备先把她送回寝室。

许燃回头，见林稚和蓝雅君两个人在那边不远不近地站着，蓝雅君肩膀耸动，想必也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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