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酒笑起来更是魅惑,“哎~”
刚想再加一句“渺儿乖”,就听得游渺继续说:“你怎么还没死呢?”
刑伋:“……”
他看向游渺,发现青年不止语气冰冷,就连面色都沉了下来,就好像面对的不是母亲,而是一个和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游酒倒是见怪不怪,她抬起手,捂着嘴呵呵笑了两声,带动着铁链子发出“哗哗”的声响,“你看你这孩子,整天盼着我死。”
她从铁链堆里起身,火红长裙曳地,一步一顿朝两人站着的地方走来,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还有两步的距离,铁链绷紧,游酒再无法往前走动分毫。
她伸展着手臂,整个人像一根被风吹起来的羽毛,快速朝后飞去。
红衣蹁跹中,她说:“你已经把为娘的一切都抢了过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游渺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黑色的石板地面发呆。
游酒看着他,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但是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恨我,却又不敢杀我···渺儿,你说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什么······”,游渺不由得握紧了邢伋的手,片刻后又松开了些。
不想再跟游酒谈论这样的话题,他不答反问:“昨夜月圆,你伤的怎么样?”
玄蛇一脉祖陵原是族中长辈沉眠闭关的场所,只不过后来废弃,便被游渺拿来囚禁游酒。
捆缚她的那几根铁索有着很长的历史,长到无人知道它们的来历,之前一直被闲置在祖陵里。
铁索除了异常的坚固,无论是妖族还是神族,没有钥匙都无法挣脱之外,每到月圆之夜,都会吸引天地之力,对被捆缚的人造成一定的伤害。
妖族并非永生不死,若是无法在有限的生命里跨过与神族之间的那道无形屏障,到了一定的时间,也会慢慢老去,直至消亡。
游酒被囚禁多年,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受一次伤,如此积累下来,修为已经不比当年。
“渺儿这是关心我吗?”
“你想多了,我纯粹是想知道你伤得重不重,也好推断你还能坚持多久。”
游渺懒得和眼前之人再多说废话,他四处查看一番后,走到游酒面前,低下头,视线从她的手腕脚腕上一闪而过,扔下一瓶药。
几根铁链都是深埋于山壁深处的,每一根都重逾千斤,游酒的修为在一天又一天的不见天日里消磨殆尽,手腕和脚腕上的伤痕深可见骨。
游酒接住药瓶,手指抚摸了几下,对着游渺轻轻一笑,“渺儿你知道吗?在这里的每一个日夜,我都在庆幸当年决定生下了你。”
“是吗?”游渺闻言冷哼一声,明显是不太信,“我还以为你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把刚出生的我给掐死。”
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一对母子,会像他们两人这样,把彼此当作此生最强大的对手,以及仇敌。
见游渺要走,游酒扯了一下铁索,叮叮当当的链条在地面上划过,留下一道灰痕,她意味深长地瞥了邢伋一眼,对着游渺的背影说:“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见游渺脚步顿住,她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毕竟你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像我的人。”
“住口!”游渺脸色阴沉地仿佛能滴下水来,他听到游酒的话,直接抽出腰间的蛇骨链,反手往地上甩了一下。
“砰”的一声响,蛇骨链打到铁索上,铁索擦着地面左右摆动了几下恢复平静。游酒看着眼前的情景,笑容加深,不再说话了。
游渺并未出全力,铁索上被抽出一道浅浅的灰痕,漫天尘土落下,很快就把一切遮盖。
“游渺。”邢伋叫他。
邢伋看了坐在地上的游酒一眼,往前走了几步,果断地抓住了游渺的手,“没有其他事,我们走吧。”
“······”,游渺点了点头,收回蛇骨链,“好。”
两人并肩往外走,在他们身后,游酒一脸兴味地看着,良久,她抬起头,喃喃道:“真好啊。”
空旷的祖陵里,甬道两侧的长明灯灯芯永远都一动不动,冷白的火光将路过的人影拉长,投射到地面上像极了幽幽的鬼影。
周遭响起两道轻重不同的脚步声,邢伋借着火光偷偷打量身边之人,从他长长的眼睫看到挺直的鼻梁,然后又从鼻梁看到他有些薄的嘴唇。
游渺的侧脸很好看,战神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一辈子都不腻。
“看够了吗?”
游渺突然抬眸斜了邢伋一眼,只不过因为火光太暗,眼神的威力大大削减,十分的问责九分九成了嗔怒,倒是令他不复一路来的沉闷,整个人活泛了起来。
邢伋笑了起来,故意在游渺手上捏了两下,“看你永远都看不够。”
“······”,游渺心中好笑,试着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右手反而被握的更紧。
邢伋停步,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举到胸口,另一只手扶住游渺的肩膀,强迫他看向自己,“你从刚才就心事重重,能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吗?”
自从两人踏入祖陵,游渺就一直没有再放松下来过,这一点在见到游酒的时候尤为明显。
虽说游渺全程表现的都很镇定,唯有在走之前呵斥游酒那次算是一次失态,但邢伋还是看出他心里很不安,像是在害怕什么。
游渺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邢伋,“我恨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邢伋却是立刻明白过来,“她”指的是游酒。
“看出来了。”他回答。
游渺回头看了一眼,甬道中空空荡荡,连风都没有,“我恨她把我生下来。”
邢伋闻言眉头一皱,没有想到游渺会有这种想法。
游渺拿开邢伋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拉着他继续往外走,“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一个人族养母对不对···不过这件事与她关系不大,我要说的这件事牵扯到云方君······”
刑伋:“师尊?”
游渺给邢伋讲了故事,有关游酒,以及他的父亲云方君。
“她是一个极其善于伪装的妖族。”
游渺说:“她并不是玄蛇一脉的族人最看好的下一任妖皇,但却是最有实力的,为了获取权势,她踩着无数人的鲜血尸骨上位,甚至不惜设计祖陵里那些沉眠的先辈,只因为他们是反对她的那些人的最后的靠山。”
游酒野心勃勃,一举清空祖陵之后再无后顾自忧,顺利登上妖皇之位,开始醉心于争权夺势。
虽然她没有明言要侵夺临近几大妖脉的势力范围,但是偶尔的小打小闹,也总是能让几位妖皇警惕起来。
当时又恰逢千年一次的破封期来临,本来就不亲人族、也不把神族放在眼里的游酒更是无法无天,她放任族人侵占人族领地,更是联合其他妖脉一起对人族最大的那几座城池发动进攻。
在战场上,她遇到了被人族请来支援的云方君。
当时的云方君隐逸已久,不过是和人族里其中一位城主的先祖有些交情,应故友之托前来相助,谁知就这么入了游酒的眼。
游酒心思深沉,战场的匆匆一瞥,高傲的神族居高临下看着所有人的目光宛若在看蝼蚁,她一下子就看透了该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够俘获云方君的心。
接下来,她自告奋勇对上神族援军,亲身深入战场,身披战甲,手持长剑,冲锋陷阵。
数不清第几次浴血奋战之后,游酒孤身一人冲破神族防线,来到了云方君的面前。
双手挥出的长剑被轻松挡下,游酒抬起头,赤金兜鍪适时落地,她长发披散着,却难以掩盖眼中厉色。
两人初次相逢,彼此无言,云方君挡开游酒的攻击,将人甩出去后就无意再管,不料地上的人突然化为原形,一口咬在了他腿上。
云方君皱眉看着腿上的伤口,没有注意到面前之人微微弯了嘴角,露出得逞的微笑。
游酒只是咬了一口,没有用毒,云方君看着她被神族之人带走囚禁,眼神中流露出不解。
他不明白游酒为什么这么做。
但是在他好奇的那一刻开始,游酒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事情似乎全在她的预料当中,云方君出现在关押她的地方,并亲眼目睹她从监牢中逃出来。
赤红蛇身为了避开突破监牢封印变得血迹斑斑,游酒猩红地眼睛里满是戾气,云方君从中看到了尸山血海,以及宁愿死也要离开的决心。
他没有去阻拦,游酒逃出来的时候,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便各自离去了。
他们彼此之间的纠葛也是自此开始。
“云方君活了那么多年,恐怕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遇到一个这么会伪装的人。”游渺回忆着以前的种种,想要尽可能的给邢伋讲的清楚一些。
“游酒并没有把自己所有不好的部分都给隐藏掉,而是弱化了自己的野心。嗜杀好战是真的,为了族人不惜一切代价是真的,对云方君的肖想也是真的······只不过所有真的当中,参杂了玩弄人心的成分。”
她想要看看,无欲无求、自命清高的云方君,发现自己被一个妖族给骗了的时候,会是个什么反应。
来来回回地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两个人不出所料的在一起了。
云方君没能躲避得了游酒精心布下的陷阱,他没有想到真的有人能做到如此的地步,为了掩盖一个谎言,几乎要把自己都给骗了过去。
云方君坦坦荡荡,无意瞒着别人,想要把和游酒的关系的公之于众,但是游酒却以战事紧张为名,反驳了云方君。
于是,瞒着所有人,两人偷偷地住在了一起,甚至还有了一个孩子。
刚出生的男孩从蛋壳中钻出来,云方君初为人父满心欢喜,抱个孩子都抱的心惊胆战。
他以为这就是他的幸福,一个人走过了千万载的光阴,和游酒的家是唯一一个令他产生归宿感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本应该在家等他回去的游酒独自站在他面前,脸上还是他最为熟悉的笑容,眼神中却多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之感。
处心积虑规划的游戏结束,一句“你被我骗了”,多日来的美梦的惊醒,两个人之间再无干系。
游酒等着看云方君落魄的样子,但是并没有如意。
云方君很快接受了自己被骗的事实,他所经历的一切全都是游酒的骗局,根本没有投注真正的感情。
震惊过后,他也没有纠缠,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游酒,目光中的爱意一点点变淡,似乎再次变回了当初那个高高在上、无情无爱的神族之人。
离开之前,他想要带走孩子,却被游酒告知,她已经把孩子丢了。
这是她的第二个游戏,把新生婴孩的血脉之力封印,断绝云方君可能找到人的所有途径,然后看着他踏遍万水千山去寻找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想要看这个神族什么时候才会彻底崩溃。
☆、第19章
“我和她一点也不像。”
游渺说到最后,没有提及自己被扔掉的事情,只单单强调了这么一句话,“如果能够自己做出选择,我一定不会选她作为我的母亲。”
只可惜这恰好是他所无法选择的,邢伋理解。
走出祖陵,外面天光正好,虽然森丘的阳光总像是隔着一层灰色薄纱,最起码天地开阔,比起逼兀的祖陵而言,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邢伋已经多留了一晚,游渺知道不能耽误他的时间,准备带他去见一下小崽子,便让他回连山城。
“小崽子已经破壳了”,游渺对邢伋说:“如果你能见到林芊羽,就跟她说一声,孩子现在的情况很好,等办完满月酒,我会带他去一趟连山城。”
林芊羽到底是游宁的生母,游渺觉得自己有理由让两人见个面。至于以后小崽子的去留,他是无所谓,但总归需要各方商议才能下定论。
其实这个满月酒,早在两年前他刚抱回游宁的时候就已经算是办过了,只不过当时来的很多人就是凑个热闹,宴席也潦潦草草,在他看来并不能作数。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青檀不同意,他打算借这次满月宴的机会为自己正名,坐实自己亲爹的身份,名字可以不改,亲爹是谁必须说明。
游渺对此没什么意见,小崽子即便不是他的儿子,两年相处下来,也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甚至如果青檀愿意的话,就算真的以玄蛇一脉少主人的身份举办这场满月宴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血脉正统的问题,同样的,游渺并不是很在意。
走到小崽子的住处,侍女赤云说两个小孩子正在花园玩耍,游渺走在前面带路,邢伋跟在后面进了花园,一眼就看到了赤脚坐在花从中的小男孩。
正要过去打招呼,往前迈步的时候,突然从半空掉下来个东西,邢伋因为没有察觉到恶意,所以只是伸出手,一脸淡然地把要往自己脸上飞的小蛇抓在手里。
游渺侧头看了一眼,语气中带着笑意,“这是小蛇,玄霭的徒弟,托我帮忙照顾一阵子。”
单看小崽子一个还不明显,现在又加上一条小蛇,游渺在心里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他的身边总少不了小孩子的身影?
邢伋蹲下来,把小蛇放到地上,看着他游到小崽子身旁,回头冲自己吐信子,“他还不能化形吗?”
战神对玄蛇一脉的生长过程并不是十分了解,游宁是破壳后直接就是人形,眼前突然冒出来的这条小蛇都能给玄霭当徒弟了,没道理还一直是原形的状态。
“能”,游渺笑了一下,回答道:“估计是不乐意化出人形。”
毕竟对于妖族而言,两种形态变化,并非只有人形这一种选择,还有很多妖族都觉得保持原形才更加舒服。
“······”,邢伋觉得这个理由有些耳熟,他转过脸来看向游渺,眼神中满是无奈,“像你当年那样?”
“不”,游渺眯起眼睛反驳,嘴角的弧度更为明显,“我当初纯粹就是因为懒。”
邢伋:“······”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还没有走到近前,游宁已经从地上起来,迈着两条小胖腿,蹒跚着朝两人,准确说是游渺这边跑过来。
“爹爹!”
小家伙长得敦实,个头和人族两岁的孩童差不多,因为刚破壳,还没有改掉以往在蛋壳里蹦着走的习惯,走路都是一跳一跳的。
偏偏他还走不稳当,每一次都看得游渺心惊胆战的。
伸开手臂接住扑过来的小崽子,游渺还没来得及应一声,就见游宁动了动鼻子,从他怀里抬起小脑袋,看向邢伋。
游宁的眼睛很漂亮,圆溜溜的不似蛇类那种竖瞳,或许是有一半人族血统的原因,他的瞳孔只比普通人族小了那么一点,黑亮亮的,沁了水的晶石一般。
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邢伋的心立马就软了下来,“还记得伯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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