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兽转了转眼珠,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哀鸣,便顺着血线从中断裂开来,在峡谷中扑起漫天扬沙。
待到扬沙渐渐散去,散修们朝着身后望去,看到有个略显单薄的年轻人,身上一袭白衣即使在扬沙中,也依旧一尘不染。
他眉眼清冷却相当柔和,肤白如玉,唇色浅淡,仿佛初春来临之前的最后一场微雪。
散修们极是惊讶,这年轻人看上去有些病弱,却只用了一剑便将魔化的妖兽斩杀。
他们愣了一会儿后,领头的那个男子立刻上前来道谢,说:“多谢这位道友,否则我们碰着这妖兽,恐怕不死也要大伤。”
“没关系,我原本也要过这条路,举手之事罢了。”陆归雪收了惊鸿剑,微微颔首,正准备就此离开,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那是散修中的一位姑娘在叫他,姑娘刚才手上也没带兵刃,看样子应当是位医修。
“这位道友,虽然有些冒昧,但……你家中可有姐妹吗?”姑娘的模样清丽温柔,说话也让人觉得亲近。
所以虽然问题有些奇怪,但陆归雪还是答道:“并没有。”
姑娘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变,又接着询问道:“那可以问一问,道友师从何门何派吗?”
“我师从琼山,姑娘是认识我吗?我先前出了点意外,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陆归雪这时也起了兴趣,如果这位姑娘认识自己,说不定可以问一问从前的事情。
姑娘的表情好像越来越奇怪了,她又反复看了陆归雪几眼,说:“那道友是不是有个师兄,叫谢折风?”
陆归雪惊讶的点了点头,看来这姑娘以前还真认识自己。
姑娘却忽然抬手捂了下脸,好似有些害羞似的,对陆归雪说:“我确实是认识雪姑娘……啊不我是说,认识你。那个,站在半路上说话也不方便,我家就在洛城,正好先去我家坐坐吧。”
陆归雪有些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后来到了洛城,姑娘给同行的散修都安排了住处后,跟陆归雪坐下聊了起来。
陆归雪这才知道那位姑娘叫谢梳雨,是谢折风的亲妹妹,然后也知道了,谢梳雨之前为什么会是那副表情。
陆归雪长长缓了一口气,拒绝相信自己以前居然会干出这种黑历史。
扮成姑娘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陆归雪回想了一下,这次出门前世界给他的那个盒子里,好像也还装着幻颜露等一系列东西——看来是传统技能了。
“当时你突然在洛城消失,大家都急坏了,还好后来大哥说你没事。”谢梳雨继续说着,“后来那几年我不想呆在洛城,就捡起以前学的医术,准备出去走走,历练一番。这次回来的路上正好和那几位散修结伴,没想到还能遇到你。”
说到这里,谢梳雨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说起来,你这次出来徒弟竟然没跟着一起吗?”
谢梳雨当初虽然和他们相处时间不长,但却知道以沈楼寒那个性格,连陆归雪跟着谢折风假装回家都要一起来,现在陆归雪只是出来云游,他没理由不来啊。
“这个,我也想知道。”陆归雪刚才一直听着,没有插话。
在谢梳雨问这个问题之前,他就已经很努力在思考了。
陆归雪自从知道自己失忆之后,整整七年,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过“沈楼寒”这个名字,也没有人说过,他曾有一个徒弟。
这不会是偶然,而是所有人都在故意隐瞒什么。
陆归雪忽然感觉有点头疼,那么大一个活人,总不会突然不见吧?或者说自己七年前失去记忆,就与这个人有关系吗?
然而谢梳雨也不知道更多了。
陆归雪情绪有些混乱,但他离开之前还是记得拜托谢梳雨一件事情,他说:“谢姑娘,你今天遇到我这件事情,请先不要告诉你哥哥,这件事对我很重要,麻烦你了。”
谢梳雨的表情有些纠结,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陆归雪有些没睡好。
第二天他有些疲惫地打开房门,却发现门外有人在等他。
“道友,我有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有什么事?”陆归雪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昨天那几个散修的领头人。
“我们此行是要带一批东西去北荒,但道友也应该知道,北荒是人魔妖三界交汇之处,颇为混乱,近几年又越发不太平。昨日我见道友极为厉害,如果顺路的话,不知能不能请道友同行?”
陆归雪低头想了想。
北荒……这个地方,陆归雪之前画在书卷上的那副简单地图,最后的终点便停在了北荒的某一处。
而且他总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地方,虽然想不起为什么。
现在这几位散修想来对北荒比较熟悉,陆归雪觉得跟他们一起过去也并无不可,于是点了点头说:“可以,我也正好要去趟北荒。”
当天和谢梳雨道别过后,陆归雪就与那几名散修一同,往北荒方向去了。
一路上运气倒是很好,陆归雪其实只动了两三次剑,他们就已经到达了北荒境内的一座城池,这座城池与妖界和魔界都来往频繁,据说黑市尤为出名。
陆归雪和散修们一同住进客栈。
进门的时候他站在一群散修中间,身形单薄,模样出众,无论哪方面在这个地方都有些显眼,引得不少人看了过来。
店中做杂役的少年也跟其它人一样多看了他几眼,一时不慎撞到了他身上。
少年手上的饰物似乎不小心被撞坏了,从衣袖下滚落出几颗圆润的珠子。
“抱歉,冲撞到客人了。”少年低下头去捡那些珠子,然后飞快地跑开了。
陆归雪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也只好不去在意。
已经将货物带到了地方,散修们按规矩付给陆归雪一部分报酬,然后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等明天一早便自行散去,不再结伴。
陆归雪回到自己那间房,刚准备休息,却听见有人轻轻敲门。
他打开房门,看看到了之前撞了他一下的那个少年。
少年神情似乎有些紧张,他看到屋中没有其他人之后,迅速地走进来关上了门,好似在躲避着些什么。
陆归雪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事,也就没拦着他。
没想到少年进来之后,反倒是松了口气说:“你真是运气太好了,他们竟然没有关着你,也没有派人守着你,是对你身上下的禁制太过自信吗?”
陆归雪觉得,这个少年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然而他刚想开口问少年在说什么,身上却忽然一湿,身上浸染上一片深红色的水渍。
一股带着酒气的甜味在空气中散开,然后他感觉到颈后有片地方仿佛烧灼一般,渐渐被侵蚀,时间再长一些,就会彻底消失。
陆归雪被这个味道熏得有些醉,但他还是抓住了少年的手,问:“你给我身上浇了什么东西?”
“溶解灵力的药酒,这东西在魔界还挺难弄到,不过从那些修士手里救人确实好用,我之前已经救下过一个同族了。”少年说道,“等一会儿他们给你下的灵力禁制就会消解,趁着他们还没把找到买家,我得赶紧把你弄出去才行——鲛人被带到这个地方,又和黑市扯上关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陆归雪越听越迷惑,说:“你在说什么?我不是鲛人……”
话说到一般,陆归雪感觉不太对劲,他颈后的灼热已经消失了,但是双腿却又传来异样的感觉。
他感到自己往地处扑了一下,然后再低头去看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长出了一条珠光色的光滑鲛尾。
陆归雪愣住了,七年以来第一次知道,原来他是条鱼?
作者有话要说:
【阿寒上线前,先把鱼鱼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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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魔狱
陆归雪虽然失忆了,但鲛人被修士们视作魔物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所以他一个鲛人为什么会成为琼山的弟子?陆归雪此刻十分茫然,毕竟当人当得好好的,却突然长出一条鱼尾巴,换谁来估计都要懵。
当然最关键的是,陆归雪现在拖着一条长长的鲛尾,半趴在地板上,并不能像双腿那样正常行走,感觉十分尴尬。
要是在水里就好了,陆归雪心里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
几乎是在瞬间,以陆归雪的身体为中心,周围不断凝聚起了大片的水雾,让空气都变得分外潮湿。再一个眨眼的功夫,水雾化为浪潮,温柔地将陆归雪裹进了水之中。
接着,整个房间都被突如其来的水流淹没了,开始透过门窗的缝隙朝外涌去。
陆归雪到了水中,立刻感觉自己好似真的变成了一条游鱼,身体极其轻盈灵动,尾巴稍稍一摆,便能游出很长一段距离。
恢复了行动能力的陆归雪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周围也陆续有开门和吵嚷的叫骂声。
遭了,房间里的水漫出去了,估计马上就会有人来查看情况。
陆归雪正考虑着自己该从哪里出去,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带着他朝窗边的方向游去。
“跟我来,来救你之前我已经想好退路啦。”说话的人是刚才那个少年,他刚刚被突如其来的水流淹没,暂时消失在了陆归雪视线中。
这会儿少年再重新出现时,陆归雪一低头就看见少年的腰部以下,也已经变做了布满鳞片的柔软鲛尾。
原来这个少年也是鲛人。
陆归雪想起之前刚进客栈的时候,少年看似不小心往他身上撞了一下,现在看来,那应该是少年故意靠近,在确认他的身份。
而那些掉落在地的圆润珠子,也并非意外,而是鲛人所产的鲛珠,少年应该是故意给陆归雪看,以表明彼此是同族。
可惜那时候,陆归雪还不知道自己是个鲛人,所以也就没能领会其中的意思。
“别发愣,快从这里下去。后院的小湖泊下面连着一条河道,到了河里他们就追不上了。”少年拉着陆归雪到了窗边,催促道。
他动作迅速地打开窗户,房间中快要蓄满的水流突然有了出口,纷纷朝着窗口涌了出去。
陆归雪往窗外看了一眼,客栈的后院确实有片小湖泊。
走廊那边的脚步和叫嚷声已经到了门口,陆归雪知道,他现在这副样子确实不方便被人看到,所以他也不在多犹豫,顺着那道水流一起从窗口滑落,跳进了后院的小湖泊中。
少年也和陆归雪一同跳入了水中。
他看样子对这片小湖泊十分熟悉,落进水里之后也不需要看周围情况,直接拉着陆归雪就往湖底某个方向游去。
穿过一片茂盛的水草后,两人顺着湖底涌向外面的水流,进入了少年所说的那条河道之中。
这条河道在地下,水面上是黑漆漆的溶洞,十分隐秘。
少年游得很急,不时回头看两眼,似乎在担心后面会有人追上来。然而河道中一直很安静,除了他和陆归雪游动时发出的水声,什么都没有。
等眼前渐渐明亮起来,陆归雪才发现暗河的尽头,竟然连接着一片海湾。
少年从海面上浮起,闻到了海风中熟悉的微咸味道,才算是终于放下了心。他转过头去看陆归雪,对他说:“你运气可真好,在客栈的时候没人看守,出来了他们追得也不紧,真是顺利得不可思议……”
陆归雪浮在水面上,不太习惯地抹掉了脸上的海水,然后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其实应该不会有人来追,就算万一真的有,也只能是客栈老板来找我赔钱。”
毕竟他把人家客房给淹了,也不知道漏水漏得严不严重。
少年这会儿比较放松,不像之前在客栈中那么紧张,所以他听到陆归雪的话之后,联系这一路上的情况,忽然有点对自己之前的想法不确定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那双漂亮眼睛睁大着,不是很确信的问:“你是说,他们不是抓着你要送到黑市上去卖掉吗?”
陆归雪哽了一下,难道他看上去是随便就可以卖掉的样子吗?
接着,他解释道:“没有这种事情,我只是半途遇上了几位散修,就和他们顺路同行。明天大家就各自离开,你误会了。”
这次轮到少年哽住了,他看了陆归雪半晌,忽然“哗啦”一下低头把自己埋进了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闷闷地说:“那怎么办啊,我是不是反而给你惹麻烦了?”
“嗯……确实有点麻烦。”陆归雪看了看自己身下的鲛尾,说,“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并不算是件坏事。”
要不是这一场误会,陆归雪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原来是个鲛人。
对于失忆的陆归雪来说,任何与他有关,但他不记得的事情都很重要。
“啊我好丢人。”少年从水中抬头,一边朝岸上走,一边说道,“但话说回来,那城中总归是不太平,看你也是第一次来北荒,与其在城中住着,不如先到我那里落脚。”
少年从水里起身,那条鲛尾不知何时不见了,走上海岸的时候,湿淋淋的衣摆下露出纤长笔直的双腿。
陆归雪原本也只是在城中暂时歇息,并没有什么要事,对他来说在哪里落脚都无所谓。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需要一双能走路的双脚。
“嗯,也好。不过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在双腿和尾巴之间随意变化呢?”陆归雪疑惑地问。
少年回过身,诧异地问:“你不会变化?难道说,你还没有剖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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