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自飞剑上跃下,反手伸向虚空,抓出一把银白如霜的长弓。
抱虚境的修行者还不会御风御剑,但萧满并非寻常人,他是有翼一族,幼年时便已学会振翅飞翔。
萧满一身素白,衣角袖摆在宵风里起落翻舞,宛如一只雪白飞鸟。
他没有等落地才出手,越过张开在白华峰上的结界的刹那,便已将箭搭上弓弦。
仍在山石层林之间活动的共四人,那三个抱虚上境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小心谨慎地提着剑,寻找彼此的踪迹。而第四人显然打着躲藏到底、等旁人分出胜负才冒头的主意。他身上除了灰尘,没有半点伤痕,藏在一颗巨石之后,足下贴着轻身符。
这个人的位置极巧妙。萧满向着东南方射出一箭,利落干脆地落到他身旁。
中箭倒下所发出的动静与他落地的声音响在同一刻,不去查探也知引起了其余两个抱虚上境的警觉。毕竟孤山是大宗大派,招收弟子向来是万里挑一,能拼杀到此时的,可称得上万万里挑一。萧满没有半分犹豫,朝着另外两个方向各出一箭。
他修佛修了太多年,不太杀生,不擅长对战,但不代表射术不精湛。但见虚空之中流光闪过,两声闷响同时落地。
还剩下一人。萧满转身朝他看去。
却见这人一个打滚翻身站起,眼一弯、唇一扬,对萧满露出讨好的笑容:那个,就别射我了吧,虽然不会真的死,但也挺疼的。
萧满果真没有再抽箭。他向前走了一步,单手执弓,手起手落,对着此人当头一敲。
咚
这个人直挺挺摔倒下去,带起一片灰尘。他手里还捏着颗弹丸。萧满垂眸瞥了眼,抬脚绕开。
第2章月上中天
夜深时分的雪意峰一派静谧,萧满走后,甚至藏在林间的鸟都不叫了。
月照高窗,不知起于何处的风吹入道殿,轻晃廊外花枝。清幽的香渗透进紧紧合拢的门扉,抚上殿中闭关之人的面颊。
与旁人不同,晏无书闭关,向来不会正襟危坐。他捏着把折扇,仰躺在椅子上,已有三个月零两日。亥时七刻一过,便是三月又三日。
庭院里的风更大了些,晏无书眼睫微动,呼吸由无声无息渐转绵长均匀,顷刻之后,轻缓吐出一口浊气。
风止歇。
一点流光掠过他眉间上的银色剑痕,随着眼皮撩起,化作一道沛然气劲,如涟漪般往外漫开,扩散至整座雪意峰。
门扉豁然洞开。
晏无书手中折扇转出一道漂亮的花,起身掠至庭中,往前一划。
剑气冲天而起,浩浩华光自东而西斩断长空,耀眼不落,映得悬挂夜幕那轮皓月黯淡失色。
恭喜峰主境界更上一层。守在不远处的容远奉茶上前,眉稍里满是喜色。
晏无书习惯了出关之后饮一杯清茶,抬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之后,却是蹙了眉。
茶是喝惯的那种,可冲泡的泉水太老,茶叶过多,喝起来非但不清爽,反而满口发涩。显然不是出自萧满之手。抬眼四顾,更没见着萧满的人。
往日里萧满都会数着他出关的时辰前来迎接,这回竟不见身影,晏无书眉稍微挑,把茶盏放回容远手上,问:殿下呢?
容远垂下眼,小声道:出去了。
晏无书望了眼就快升至中天的月:这时候出去?说过原因吗?
不曾。容远摇头。
罢,下去吧。
萧满随他至孤山三年,他向来不拘着他,便也不放在心上,甩袖转身,回到殿中。
却是未得多久清闲。不过片刻,有人御剑而来,一手拎了一坛酒,跟进自家门似的穿过雪意峰上的禁制,行至庭院。
晏无书站在廊上,背倚廊柱,望着来者道:你来做什么?
陵光君如今破关而出,境界臻至太玄上境,我自然是来道喜啊。元曲举起手里的酒,笑得真诚亲切。说着说着,他觉察到哪里不对,四下看了一圈,问晏无书:说起来,怎么不见你家的小凤凰?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晏无书道。
元曲惊讶感慨:这真是破天荒头一遭。我还以为他除了修习佛法,就没别的事情了呢。
晏无书走出长廊,两个人在树下的石桌上落座,开始喝酒。
酒是出了名的烈酒,名为醉千年。低境界的修行者若饮,沾之既醉,能边喝边畅谈的,唯有归元境以上的人。
元曲揭开酒盖,浓郁的酒香立时冲散了风里的清甜味道。对酌数杯之后,他道:三年前孤山移主,前代掌门并非喜丧,门派上下服丧三年、不办喜事。眼下期满,你和小凤凰的合籍大典,该提上日程吧?
闭关之前,说定安排在来年三月。晏无书端起酒杯。
真打算就这样定下了吗?元曲问。
晏无书啧了声:天道指婚,我能不从?
对面之人伸出一根指头,在他面前摇了摇:非也非也,修道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若你不情愿,它下的旨意,逆了便是,左不过是飞升时多些雷劫。
你以为飞升雷劫是那般好应付的?晏无书似笑非笑说道。
这便是我与你的不同了,我从不认为自己能够飞升。元曲抿了一口酒,语气洒脱豪迈。
倏尔之后,又话锋一转:可再过不久,林雾便要从西荒回来了,指不定正巧遇上你的合籍大典。你与他那段过往,我们多多少少都知晓一些,到那时,你着喜服与旁人成婚,他在不远处看着,你不觉得
元曲本在笑,可言语之间瞥见晏无书冷下去的神色,迅速止住话头,一口闷了杯子里的酒,假装什么都没说过。
他不会回来。晏无书淡声道,继而拂袖起身,又说:酒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怎么可能!我带的可是大坛!元曲不信,可捞过酒坛一看,竟真如晏无书所说,一滴都没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动了手脚,元曲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提了一嘴,至于吗?
晏无书已经走远。
已经很久没人在晏无书面前提起过林雾。
他是晏无书的师弟,模样乖巧性格讨喜,无论同辈还是师长,都喜爱至极。
于晏无书而言,这个名字是他轰轰烈烈的年少。相遇在最轻狂放肆的年纪里,无论什么都绚烂美丽。林雾就像翩飞的蝴蝶,到了最后,也如蝴蝶一样扇动翅膀,头也不回地离开晏无书,向着远处飞去。
月上中天,雪意峰重归宁静,而十二峰之一的白华峰上灯火通明。
混战落下帷幕,白华峰峰主将阵法收起,站在高处观战的长老教习们开始行动,将失去意识、散落各处的低级弟子们送回宿舍。
不送去明华堂医治?萧满站在谈问舟身旁,疑惑开口。
方才笼罩在白华峰上的阵法,乃是一个半真幻境。你们所闻所见、所经所历,皆为真实,不过出招时的效果受幻境影响,打了很大折扣,所以没有人真正受伤。
回答之人乃是白华峰峰主,他一捋胡须,走到萧满身侧,慢条斯理说道,睡上一觉,明日起来便无事。
萧满适才注意到,这些弟子虽然一个二个灰头土脸甚为狼狈,但身上没有伤口。他将目光移向白华峰峰主,想询问自己所请求之事,忽见峰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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