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窗,映两道剪影。别北楼执起酒壶,为萧满和自己再斟上一杯,细品之后,搁下酒杯,道:比起酒来,还是茶好。
都是水,区别不大。萧满语气淡淡。
萧满没喝他递来的第二杯酒,别北楼不劝,兀自取出一本书,翻看起来。萧满见他如此,也翻开书册。
无人动桌上的菜肴。
此间除了书页翻动的声响,唯余灯烛燃烧,偶尔传出一星忽闪。
一局棋,可以是一刻钟,一个时辰,甚至一天。
悟悲在酒楼之后清净的宅院内下棋,同他下棋的人年事已高,半个时辰后,就摆手认输。
僧人双手合十,诵出一句佛号,起身告辞,来到酒楼内,登上二楼雅间。
别施主,萧施主。悟悲推门而入,冲雅间内二人执礼。
萧满和别北楼立时起身,朝他回礼:悟悲大师。
两位请勿多礼。悟悲比了个请两人入座的手势,不打机锋,不话委婉,说起正事:巨灵山秘境之事,贫僧已有耳闻,无世净宗行事,真是,哎阿弥陀佛。
萧满将茶炉中的火重新点上。别北楼轻理袖摆,转身对悟悲道:听闻无世净宗曾与无极寺交好,我与萧道友来此,便是为了打听与无世净宗有关的消息。大师可知晓什么?
悟悲捻动佛珠,面露悲切之色:当年无世净宗造下滔天罪业,危害苍生、罪不可赦,佛门各寺各宗联手讨伐清理,战后经过商议,决定将与之相关的一切都焚烧干净。
我无极寺,虽曾与无世净宗交好过,却不敢私藏,接到命令,和无极寺有关的资料,悉数付与一炬,至如今文字方面,均无记载。
现在寺中已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一场祸事之人了,贫僧知晓的一些,是师祖从他的师长那听来的。
别北楼:大师请说。
无世净宗供奉的佛有两位,一位是红焰帝幢王佛,一位是莲华游步王佛,据闻那一场祸事,乃是因红焰帝幢王佛而起。悟悲道,这位佛,想改造佛门,建造一座无上佛国。
如何建造?萧满感到好奇。
悟悲又诵一声佛号,双手合十,垂眸叹息:用世间那些没有慧根、入不了佛道之人的灵魂来建造。
僧人用词委婉,却也不难想见当年那一场灾祸,有多残忍血腥,萧满指尖微微一颤,蹙起眉道:按照这样的思路,世间岂不是只剩下有天赋修行的人了?
没错。悟悲点头,红焰帝幢王佛认为,这尘世之中,不向佛的,有心向佛、却无力向之的,皆该舍弃。
这不仅是舍弃,这是在舍弃之前,榨干他们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别北楼一针见血道。
秘境中的人曾说起过,他们想请回来的,就是红焰帝幢王佛。萧满垂下眸,语气甚是复杂,没想到这样的佛,竟也有人追随。
悟悲缓慢摇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萧施主若四处走走,便会发现这样想的人,甚至想法比这更离谱的人,真的太多太多。
红焰帝幢王佛的追随者再度出现在这世间,并非稀奇之事,我等必须小心提防,不能让那样的祸事再发生。
这一次,多谢萧施主与别施主,以及当时在秘境中的诸位,不惜自身安危,将他们阻止。
言及此处,悟悲起身,郑重地朝两人一拜。
萧满和别北楼赶紧扶起他。悟悲抬起头时,眼眸已蒙上一层泪光,末了又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炉上水沸,萧满往茶壶中倒扣一勺茶叶,注水泡茶。头一道的茶汤弃之,第二道泡好后,将预热好的茶碗翻过来,倒上八分满,送到悟悲手边。
他问:那位莲华游步王佛在这件事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师祖说,莲华游步王佛持的是与红焰帝幢王佛相反的意见,于是两位佛之间起了争执,起了干戈,最后是莲华游步王佛输了。悟悲道,念在同修情分上,红焰帝幢王佛没有杀他,只是封印起来,锁进一座佛塔中。
话毕轻啜一口茶水,垂目叹息。
那一场灾祸因红焰帝幢王佛而起,佛门联手讨伐无世净宗后,他的下场如何?别北楼问。
佛被灭了。悟悲回答。
那莲华游步王佛呢?
不曾寻见连封印他的佛塔已不曾。
雅间内变得安静,三人皆沉默着,萧满掀起眼皮,目光落在斜对面的一盏灯上,尔后越过它,飘向二楼栏杆之外,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休的酒楼大堂。
今夜有喜,众宾欢宴。
悟悲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轻声道:方才所说这些,便是贫僧知晓的,与无世净宗相关的所有了。
多谢大师。萧满和别北楼执礼道谢。
两位客气。悟悲起身,冲两人露出一个笑容,茶很好,贫僧就告辞了,不必相送。
萧满双手合十送别:悟悲大师慢走。
无极寺的僧人离去,映在窗上的影子成双,萧满坐回椅中,沉思片刻,端起手旁那杯酒慢慢喝下。
萧满从前不太喝茶,是因为不喜,现在不喝,是随了从前的习惯。不太喝酒也是不喜欢,不过别北楼调出的酒尚可,他不介意喝一点。
于是又喝了一杯。
听完这个故事,线索似乎断了。别北楼也饮下一杯酒,继而问萧满:接下来你打算从何处着手?
萧满眸眼轻轻一动,他掌握的线索还有两条,一是佛龛,二是手上那串佛珠,后者似乎极难探明究竟,而前者,恐怕要去逼问林雾。萧满一想到这个,便有些嫌恶。眸光一转,想到别北楼能先于他来到这座岛上,必然有些能耐,于是不答反问:你呢?
四处走走,看能否碰到机缘。别北楼回答说道。
若没碰到,要如何?萧满又问。
略加思忖,别北楼道:三月之后,枯澹山上会有一场佛门集会,诸寺诸宗,甚至道门各大门派都会前往,便去那里打听。
还有这种集会?萧满颇为惊讶。
五十年一次,你年岁不大,不清楚实属正常。别北楼起身,轻甩衣袖,转身朝外,时辰不早,先离开这里吧。
萧满正有此意,将桌上茶具收起,随他一道往外。
迎面走来酒楼的老板、新郎的父亲,胖子喝多了酒,脸颊通红,看见两人出了雅间,上前道:别先生,别称呼萧满时有些卡壳。在他的以为中,萧满和别先生乃是道侣,寻常夫妻,男方的伴侣都喊夫人,但萧满是个男子,那样叫有失礼数,一时难寻合适的称呼。
我姓萧。萧满为他化解尴尬。
萧先生。胖子堆满笑容喊了一声,紧跟着道:客房已备下,我带两位去歇息。
萧满看向别北楼,后者将脑袋转向他,询问他的意见。
便是在这一刻,萧满眼皮变得有些沉,一股倦意在识海间生起是腹中那两杯千年醉在搞鬼。
本欲就此离去,此刻却生出醉意,怕半路上睡着、遇到危险,萧满不得不改变计划,对别北楼点头道:好。
gu903();别北楼转身对胖子道:请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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