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里的水已经在许棠走神倒水期间漫到桌上，许棠把水瓶盖拧上放回原位，又迅速抽出纸擦擦桌面。

“谢谢。”许棠对老二说。

老大看了看他，转头朝老二挤眉弄眼：瞧见没。

老二点点头，差点哭出声：瞧见了瞧见了，我瞧见了我即将赢到手的饭钱。

老大：“……”瞧你这点儿出息。

宿舍熄灯后，许棠沉默地躺在床上，耳边还有老大和老二不停歇的说笑声，一切和平时并无不同，但他却久久无法入睡。

摆在枕头边的手机叮咚一声响。

晟哥：小许，几号放假啊？

许棠想了一会儿，干脆起床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关上阳台的门，把电话拨了过去。

“小许！”那边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徐译晟调好音量，这才继续道，“看到我消息了吗？”

“20号。”

“这么晚？”徐译晟啧啧两声，“那可惜了，我和爷爷12号就得去日本。你可不知道，爷爷那脾气倔的跟头牛似的，我这双嘴皮子差点儿就没说动他，还好季阿姨和季叔叔帮我劝了劝爷爷。”

许棠：“挺好。”

徐译晟犹豫半晌，说：“爷爷说临走前，他想去见见许姨，算算看，今年一月七号，你该是在准备考试回不来了，我们刚好替你去一下。”

一月七号，许静婉出事的日子。

许棠还记得五年前的这天，他和往常一样晚自习下课后背着包回家，却在打开门的那瞬间嗅到了满腔的独属于鲜血的腥味。

当时的他不过是刚上高一的小男孩儿，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顺着这股味道找到许静婉的时候，她整个人泡在猩红的浴缸内，脸色苍白，左手手腕的伤口被水泡得腐涨，皮肉狰狞地外翻，家里唯一一把被许棠上学前藏起来的水果刀掉在地上，刀刃还沾着血肉。

许静婉是重度抑郁，她的病情反反复复，没个结果，许棠没搬家、没遇到徐爷爷和徐译晟的时候，许静婉几乎每隔几天晚上就会抱着许棠发呆，一坐就是一夜。

他和许静婉一直都不喜欢以前住着的地方，那些所谓的邻居背地里对许静婉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好几次还被许棠听了个正着，但许静婉从来没有提出搬家的想法，仅仅是为了那个不可能再回来找她的男人。

后来许棠怕许静婉的病情加重，以上初中为理由，让许静婉搬到了离中学比较近的小区。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

新的环境给许静婉带来不少益处，许静婉也开始慢慢变得开朗起来，恰好这时候，隔壁搬来了徐爷爷和徐译晟，徐爷爷看他们孤儿寡母没个照应，一来二去两家就熟悉了。

许棠没想到的是，许静婉好转的假象只维持了三年，就算许棠再怎么阻止干预，许静婉终究还是走了。

许静婉病发的原因，警察告诉了徐爷爷，但徐爷爷没有跟许棠说过，可许棠也能猜得到，能让许静婉这么崩溃疯狂，除了那段只有她还当作珍宝苦苦守候着的感情，别无其他。

电话那头，徐译晟察觉到许棠的沉默，打着哈哈道：“不说这个了，小许，你寒假期间来京都玩儿啊，我免费给你当导游。”

“再说吧。”许棠抬头看着天，今天的夜幕没几颗星星，倒是浓云密布，看来明天天气不好。

徐译晟坏笑道：“最好能带上你女朋友一起来，这样我不仅给你免导游费，还免食宿费，一切吃喝玩乐的费用全部包在我身上。”

周眠可爱的笑脸随着这句话，毫无征兆地浮现在许棠的脑海里。

许棠眼眸一沉。

“不会。”

“啊……啊？”

“暂时不打算恋爱。”许棠沉吟片刻，说，“晟哥，晚安。”

徐译晟呆呆地回了一句晚安，挂完电话后抱起一旁的抱枕蹂躏。奇怪。

他就是随口一说嘛，怎么觉得小许这么在意这句话？难不成真的有情况？？

不可能吧，以小许的个性，这两年能交个朋友就不错了。

思及此，徐译晟把抱枕又扔回去，没心没肺地开始看电视。

第26章

许棠还有些动摇的内心，因为回想起了许静婉的事情，又被强行封闭起来。

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许棠不愿意相信，也不想相信，他始终觉得许静婉就是个可怜人，一辈子被感情支配封锁，最终还因为一个不再需要她的男人把命丢了。

大一的时候，许棠高冷男神的称呼还没传出去，不少女生给他递过情书表过白，结果就是她们被拒绝后没过多久又会去对另一个人产生好感，再去表白，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想喜欢就喜欢，要换人就换人。

那种当面表白的都这样了，何况周眠这种还没把话说明白、说清楚的人。

所以不管周眠的目的是什么，那段引人遐想的话内涵的意义又是什么，许棠已经做好了决定。

周眠哪里知道许棠的想法，他现在只想把在元旦晚会当天搞事情的舒倩骂个狗血淋头。

虽然舒倩事后跟他道过歉了，但周眠一点不想原谅她，他当时也是被气糊涂了，舒倩想着用舆论的力量来压倒自己，自己也就想着用舆论的力量掰回一局，这下好了，搞得他现在心虚得很，都不敢给许棠发消息。

于青的状态比周眠还惨，周眠好歹没有直白地表白，只是拐弯抹角暗戳戳地表示了心意，他可是明明确确地跟秦子意告完白还被当面嫌弃拒绝的人，秦子意如今躲他跟躲瘟神似的，居然甘愿为了躲他还放弃了社团活动。

不过于青没敢把实话告诉周眠，只说最近复习到头秃，打不起精神。

周眠没心思复习，干脆约于青来图书馆，准备利用电子阅览室看点恋爱辅导书，结果还被告知图书馆因为收到的投诉过多，先对三四楼进行改装，电子阅览室已经封闭。

周眠：“……”

于青：“……”

两人无言对视一眼，垂头丧气地来到二楼，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你准备怎么办？”于青拨弄两下笔帽。

周眠抱臂沉思，闻言瞪他一眼：“你问我？”

于青摆手道：“说实话，你也别太紧张，许学长又没有跟你说他是怎么想的，你干嘛先给自己定个性啊，万一许学长觉得你还不错想跟你在一起，你倒好，这几天又不联系他，他指不定怎么瞎想呢。”

“你真觉得他现在喜欢我，能接受我？”周眠皮笑肉不笑地问。

于青回忆了一下，沉默了。

片刻后，于青支支吾吾道：“喜不喜欢不一定，但许学长肯定对你有好感。”

“谢谢你的安慰。”周眠没好气道。

于青怎么品怎么奇怪，他皱起眉问道：“不对啊，你之前追人也这么磨磨蹭蹭？以你这速度是怎么搞定99个男朋友的？”

周眠一撇嘴，心说这哪能一样。

他见于青等着他的回复，忽然朝于青勾勾手指，转移话题：“不说我了，你跟秦子意怎么样了？”

“什、什么怎么样……”

“舒倩那天搞得大家出其不意，我估计秦子意也没表白成功，你就不怕他近期再找时间跟舒倩表白？”

于青的指尖无意识地扣了扣桌角：“应该不会吧。”

周眠一脸不信：“你就这么肯定吗？”

那是当然，最近秦子意正被他堵得心烦呢，哪有时间分心跟舒倩表白。

周眠总觉得他表情不对，寻思着要不要继续问下去，对面的空位上突然坐过来一个女生，女生应该是论坛的棉花糖党，瞧见他以后眼睛都亮了一度。

“棉……周眠，你没跟学长一起嘛？”

“学长？”周眠眨眨眼，“他在哪儿？”

周眠在二楼的自习室找到了许棠。

许棠刚来没多久，桌上摆着的水杯还是满的，热气腾腾。

他鼓鼓脸颊，松动了一下嘴角，最后摆出一个开心的笑容走到许棠身边。

“学长，这么巧？”

许棠笔尖一顿。

“嗯。”

周眠抱着书拉开许棠对面的椅子：“学长来自习怎么也不叫上我？”

许棠没有回答，他收起一本笔记，翻出另外一本书开始看。

周眠眯了眯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今天两人间的气氛不太对劲，以前许棠也是不怎么说话，但明显可以看出来许棠的态度比较温和，不像现在这样，对周眠不冷不热。

或许是他自己心里有鬼，所以连带着觉得对面许棠的态度都有些古怪。

周眠托起腮帮子漫不经心地翻着书，十几分钟后，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把东西一股脑推到许棠旁边的位置上，又滴溜溜地跑到许棠身边重新坐下。

“学长，明天周四，我们一起去计协活动吧？好像这周就是本学期最后一次活动了吧？”

许棠抬抬眼镜：“明晚有事。”

周眠哀怨的啊了一声，不死心道：“那学长最近会经常来图书馆吗？能不能帮我复习一下高数，我好多地方没弄明白。”

“不会。”许棠果断直接地回了两个字。

“……好吧。”心里的不安慢慢坐实，周眠的舌尖顶了顶口腔**，试图朝许棠的方向挪挪凳子，高数书摊在两人中间，糯糯道，“学长可以先帮我看一下这道题吗，好难啊，我题目都看不懂。”

在他几乎碰到许棠的那瞬间，许棠蹭一下站起来，面不改色地端起水杯，对周眠道：“我去倒水。”

说罢，许棠带着满杯的热水走出自习室。

周眠收敛起笑意，眼里的危险隐忍一触即发。

许棠并没有去打水，而是找了另外一个自习室继续看书。

半个多小时后，那边的周眠终于忍不住了，给他发来一条条消息问他怎么还不回去。

许棠本不想回应，不过点开消息框看到周眠委屈巴巴的消息和表情包，仿佛周眠就坐在他的对面，许棠甚至能看到周眠泄气般半死不活地瘫在桌上，软绵绵的耳朵搭在脑袋顶上，有气无力。

心底陡然一软，犹豫许久，许棠还是编了个理由发过去。

X.T.：临时有课。

回完消息，许棠索性将手机关机，一心扑在复习上。

第27章

补课周过去后即是考试周，临近放假，温度断崖式下降，外面时不时飘场大雪，大家要么选择待在宿舍吹空调，要么在教学楼或者图书馆一边享受中央空调一边复习备考，图大厅里从早上开馆到晚上闭馆都有人在这里徘徊背书。

许棠的手机这些天震动的次数也减少了，或许是周眠在忙着复习，也或许是周眠看出来许棠的态度，总之不管原因是什么，结果是许棠乐意看到的。

然而，安稳日子还没过几天，许棠便在食堂遇见了周眠。

这些天来，许棠图两边跑，搞得周眠想找人都无从下手，在连打了七八个电话皆被许棠以各种不重要的借口拒绝以后，周眠终于是没忍住，特意选择在食堂堵人。

被周眠找到其实是许棠预料中的事情，他丝毫不惊讶，点完餐拿着号码牌随便找了个位置。

周眠跟过来，一手托腮，另一手搭在桌面上，食指不断点着桌子，鼓起脸久久不语。

许棠慢悠悠地喝口热茶，一言不发。

半晌，周眠终于是没忍住，控诉道：“学长，你最近在躲我。”

“没有。”许棠抬了抬眼镜，他早就猜到周眠要问什么，准备好的答案脱口而出，“最近很忙。”

“不。”周眠不吃他这套，“你就是在躲我。”

许棠抬眸看他。

这几天来，他的种种躲避行为该是把周眠惹毛了，所以今天的周眠收起平日里那副打滚卖萌的样子，嘴角紧绷，看上去更像是一匹寻找时机等待进攻的狼。

可惜，狼化的周眠学弟在和许棠冷漠的眼神对视超过一秒后自动奶化：“你看你看，你心虚了。”

许棠：“……”

周眠垂头丧气地问：“学长，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歧视同性恋？”

许棠微微挑眉：“怎么这么说？”

“你要不是歧视同性恋，干嘛要躲我躲这么远，我知道我的出柜宣言很吓人，但咱俩是朋友吧？还是说……你觉得跟我这个基佬做朋友很奇怪？”

周眠的话很简短，三言两语便将元旦晚会那天的事情以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掩盖过去，纵使两人明明对那段话心照不宣。

许棠拿起水杯，杯口抵在唇边，热气碰到眼镜镜片，慢慢幻化成白雾凝在镜片上，茶叶是新泡的，离得近一些甚至能闻到苦涩的味道。

“做朋友。”许棠忽然开口，“我不觉得奇怪。”

周眠暗自磨了磨小虎牙。

“后天考试，好好复习。”

摆在桌上的号码牌倏地震动起来，许棠说完这话，径直前往去窗口取餐。

周眠还没起身，于青的电话临时打了过来。

“哥们儿，江湖救急，我手机绑的卡没钱了。”

“你在哪儿？”

“医院。”

周眠赶到医院的时候，于青正鼻青脸肿地坐在走廊，看到他的瞬间嘿嘿一笑：“可算来了。”

“你怎么搞成这样？”周眠跟着他去缴费，满腹疑惑，“跟人打架了？”

于青摸摸鼻子：“……不算吧。”

“什么算不算的，老实说，这伤谁打的，不会是秦子意吧？”周眠说笑般道。

于青摆手道：“不、不是他。”

周眠意识到不对劲，不久前被许棠明里暗里警告后的怒气蹭蹭蹭地冒出，尽数怪到了秦子意头上，咬牙道：“还真是他？他居然敢动手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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