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少直接走过来,拉他进去:“你的衣服……”
被油彩糊得脏兮兮,乱七八糟颜色晕在一起的戏衣傻傻地躺在桌案上。
方吾秋突然看到这种场面,猛地睁大眼睛,连忙走近。
他双手迅速地把凌乱的油彩整理出来放好,又拿纸巾轻柔柔擦开晕在戏衣上面的油彩,将衣服怜惜地托起来,表情难看。
邬小韵在他身后解释:“实在抱歉,甜棠无意把它弄脏了,但甜棠只是好奇想看看罢了,你就原谅她吧。”
方吾秋没回答,细细擦干。
“方吾秋?”邬小韵沉沉叹气:“现在也没办法了,甜棠你得好好赔偿啊,这可怎么办,等会儿还要比赛。”
邬小韵作势拉拉甜棠的袖子:“你快说。”
甜棠连忙道:“方吾秋,你这套衣服多少钱,我现在就赔给你,两倍,两倍价格总行了?就原谅我吧。”
油彩糊在衣服上哪是能简单擦擦就完好的,眼下这套戏衣上半身几乎都灾难,糊的地方倒选的妙,全是正面。
是没法再穿了。
方吾秋眉眼低垂,将衣服理好收起来,语气很轻,摇摇头:“不用。”
甜棠看他疏离着,不搭理的模样,瘪瘪嘴,和邬小韵小声吐槽:“谁让他不把油彩挪开放好的。”
离的很近的A少听到了,没好气地“操”了声,无语:“那谁又让你把他油彩打开的,人家油彩也好生生在盒里盖着的行吗?当我和老林是傻子没看到?……方吾秋你别跟她客气,必须得赔偿。”
“又没说不赔。”甜棠嗲里嗲气的哼哼。
但赔偿又有什么用呢?这套戏衣是他专门为了玉簪恩定做的,即便赔偿也晚了,与其和这两位丫头啰嗦,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去找赛事方看有没有新的衣服可以借用。
他想到便做,将戏衣折叠好,正要出去时,外面就有工作人员催促着直播时间快到。
负责这次PK决赛的其中一位赛事方是AG的高层,听到方吾秋的要求后,还算很热情地找来几位化妆老师询问衣服。
化妆老师在准备室里翻翻找找,寻来了套勉强可称作“戏衣”的长衫,云肩和褶裙。
只是,当他拿给方吾秋看的时候,后者表情一噎。那亮晶晶俗气的布料,影楼风的形制和配色,没有绣活,直接是贴的亮片花样,设计质量全部乱七八糟。
戏曲演员最重要之一的“行头”,乌烟瘴气,他何以能穿出去唱?
“只有这套,你看行吗?”化妆老师询问他。
方吾秋沉默半晌,微垂着眼睛,有些恍惚,静静看着那套服饰。
空气凝顿很久,其余几位主播都没说话,化妆老师催促好几遍,快心烦了。最后方吾秋终究没有越过心里的坎,抿抿嘴唇,摇了摇头。
他宁缺毋滥,就算身无华服光杆去唱戏,也断不能因为走投无路而随意选择穿乱七八糟的行头。
戏曲这事上,怎能没有规格,毫不讲究!
况且林教授和楚爷爷的话恍在耳边,他岂能在这样大的场合,将视为宝藏的戏曲“糟践”,又如何可以将错误的理念带给喜欢听他直播的戏曲爱好萌新。
“真不要?那就没有其他的了。”
方吾秋摇摇头,勉强露出笑容:“谢谢老师,不用了。”
化妆老师也不强求,耸耸肩膀落下一句“随便”,就忙活自己的事儿去。
“嗯,那你们就好好准备,十分钟后进场。”AG高层嘱咐好后,也很快走到现场去安排场内的事情。
眼下就算匆匆去买戏衣也没时间了。
方吾秋纵然心里难受,但也决定光杆上阵。
他默默为自己加油打气,跟随几位主播前往直播房走的时候,心里忽而微微悸动,不由抬起眼睛。
湛蓝澄净的天空白云绵绵,鸟雀掠过,方吾秋神情动容,不禁想起前日在摩天轮顶端,楚骞面对天空和云彩,毫无顾忌,大喊着,为自己加油的那些话。
他嘴角终于抿起笑来。
十点整,体育馆中心场地。
“这里是由熊喵喵,海荣和AG直播平台为全体观众联合打造的首届主播PK赛决赛的现场,五位主播已经静坐在直播间,等候大家的热情欢呼!”
赛事拉开序幕,直播间外面的帘幕开启,五个搭建得简约精巧的直播间依次出现在现场及网络观众面前。
“啊,好好好——”
随着观众的热烈欢呼,五位主播点击直播开启的链接,迅速开始直播。
直播间是透明窗,主播却必须要注意力集中,在玻璃窗的阻隔下,丝毫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现场观众却可以尽情看到主播直播的模样。
因此,在直播开始时,四周讨论声就没有停过。
“啊啊啊啊是我的小韵,女神啊我终于看到她了,好高冷矜贵的长相,麻麻爱了!”
“A少真tm帅,硬汉风牛逼。”
“啊我家秋秋咋回事,怎么没穿戏衣呢?”
“难道今天不唱戏?”
“不会的,上次直播还说会唱新的戏呢,我相信秋秋,肯定他心里有其他想法吧,咱们就乖乖听戏。”
在现场粉丝猜疑不定时,方吾秋点开直播按钮。
他嘴唇弯弯,笑容没变,面朝粉丝盈盈展眉,温柔地打招呼:“早上好,我是主播方吾秋,今天直播的内容是琵琶曲。”
【珊瑚】:呀,秋秋不唱戏吗?
【柠檬】:只是琵琶,这样恐怕很难吸引到别的观众呢。
【遥远】:加一,秋秋弹得好,但只是单纯弹,肯定没有别的主播那样有趣,秋秋怎么就会选这个直播呢?到底肿么啦,不懂。
赞同弹幕的粉丝不计其数,都在疑惑他是不是遇到难处。
方吾秋看着弹幕上面粉丝关怀的话,暖意拂过心头,他抱着面琵琶,扬起嘴角,明眸皓齿撩人得很:“没有其他原因,突然很想弹琵琶,希望你们喜欢。”
解释完,头微微偏着低垂,指尖便拨弄琴弦,一串清溪流水似的泠泠乐声环绕在直播间里。
【珊瑚】:就算只是弹琵琶,我秋也是最棒的!
方吾秋红唇翕动,缓缓吐出轻柔的哼唱声,他手指灵活地揉搓琴弦,余音袅袅。
身着简约的服饰,没有丝毫妆容,清如芙蓉面孔,抱着琵琶,悠悠弹唱。
恍若静止的画面,和左右的直播间迥然不同。
……
@小众圈笑谈:是一届“清流”,还是故作清高?请看首届主播PK赛里,网红戏曲主播方某某究竟意欲何般?[图片]
决赛都还没有结束,微博主播圈里就已经同步开了一系列拉踩的话题。
关键评论区的网友都很闲,连事情是为什么发生都不管,听风就是雨,还佯装正义使者,看到拉踩内涵就开骂,自诩真正的清流风骨。
“……操!”楚骞眉毛紧紧拧起来,看着微博推送的营销号博文,没忍住骂出了声音。
真他妈万事万物一旦有圈,即有自命不凡的傻逼。
旁边的闻助理听到他骂人,赶紧道:“嘘,你是影帝诶,大庭广众居然这样,被狗仔发现要完蛋,到时候被骂别怪我没提醒你!”
楚骞没理他,抓着手机正准备避开片场人群,走到隐蔽处时,方吾秋就如约给他发来了短信。
消息声响起,楚骞还没点开信息内容,心里就发紧。
小闻没觉着他的异常,继续道:“老板还有啊,今天的戏拍完了,晚上全是其他演员老师的戏,是在剧组等等,还是先回酒店休息?”
楚骞充耳不闻,眼睛紧盯着短信内容,薄唇慢慢往下压,微微失神。
方吾秋:抱歉,辜负了你的期望,我没有得到第一名,前三……前三也没有。
楚骞目光闪烁,呼吸略微一滞,看着这些字,秋秋失落的神情仿佛近在眼前,他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猛地转头。
小闻被他的表情骇住。
楚骞深吸气,语气很沉静,不容置喙道:“我先走了,去万籁。”
“可章姐说晚上想和你对对戏?”小闻用眼神示意片场,那里,满身风情的女主角正面朝这边露出笑容,媚眼如丝。
楚骞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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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沧海桑田
评审老师宣布荣获首届PK赛前三名的主播后,方吾秋就将化妆室弄脏的戏衣和扮妆物品整理好,拾掇拾掇离开体育馆。
没有如愿得到想要的名次,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方吾秋心里还是遗憾。
他和楚骞发短信后,手机恰好没有多少电,便干脆关机,提着箱子慢慢往外面去乘车。体育馆地段在属市繁华区域,场地范围很大,从化妆间走到最外面起码需要十来分钟。一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方吾秋独自一人,走着走着思绪就缓缓飘离。
刚刚他弹唱的琵琶曲并没有提前准备过,这还是来到这时代来,他第二回弹起琵琶。那曲琵琶声凄清,他知道直播间的观众不会很专注的听,可最终还是选择了她。
曲子是爹爹作的,方吾秋很想他。
初次参加直播类比赛,他在前几日随同阮哥和楚骞先生去游乐园玩耍时,便开始惶惶不安,近日总想起百年前的事情,父母亲眷尤在,他却无法膝下承欢。
方吾秋脚步不由得放慢很多,眼神里携着些茫然,没有聚焦。
体育馆视野开阔,猛烈的阳光照着,劲儿也更强,他提着行李越发觉得炎热,额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黏腻腻的怪难受。
附近没有休息的地方,他瞧着远处有棵参天的古树,便想先去树下歇凉,哪想正要往那边走的时候,身后却有人追着他呼喊,让他停下步伐。
声音很甜,是女孩子在喊,方吾秋转头,便见邬小韵和甜棠姑娘朝他跑来。
“方吾秋,你怎么没在化妆间等我们呀。”
甜棠刚刚走近,就嗲着声音,连忙开口,说完还作势从挎包里掏出手机要联系方式:“你的衣服我得赔偿,咱俩加微信呗?”
邬小韵也跟着站在旁边,满脸的大度,轻飘飘落下一句,附和闺蜜:“甜棠说的是,方吾秋我们好歹认识,哪能做得太绝,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甜棠家不缺钱的。”
“是啊。”甜棠眉眼飞扬,说完低声道:“别像我欺负了你呀,传出去不好听。”
方吾秋本来就心神恹恹,听她俩在耳边娇娇啼啼说个不停,不愿在意,却忍不住开口。他深吸口气,眼神平静地望着两人,道:“我看传出去很好。”
少年的声音清淡淡的,山泉一样。
这话倒让两人诧异,差点没反应过来,甜棠挤挤眼,看了眼邬小韵,便听后者盈盈一笑,回道:“方吾秋,你什么意思?”
方吾秋直视她二人,轻笑:“不然你们何以吵吵嚷嚷?那必定是传出去有好处,才会如此了。”
邬小韵和甜棠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方吾秋看着她俩都觉得累,提着箱子的手无端紧了紧,转身欲走:“衣服的事情我不计较,但并不代表我无知,你们做过什么不用旁人明说。”
他原不想捕风系影,随意猜忌,但初次直播被邬小韵粉丝恶意刷屏,他已觉得心烦。后来邬小韵刚好就在那段时间跳槽海荣,编辑螺螺姐给他隐晦说过两回,大抵当时对方起了草木皆兵的心思,看自己锋芒毕露,怕为此抢占了与海荣的合同。
毕竟那时候作为海荣项目主管的骆斐还在熊喵猫观望,对签约邬小韵犹犹豫豫。如此一来,他黑料满身,谣言纷繁,那谣言仿佛还拉踩累着了邬小韵,骆斐哪还敢签他,赶紧就把邬小韵带去了海荣。
这些事经过数日的发酵,在熊喵喵内部已算不得秘密,大家不是傻子,自都心知肚明,只想都在圈子里混,不必闹得难看。
至于刚才,临走时A少的寥寥几言,他也恍惚明白些。
方吾秋无奈地笑了笑,不想做什么说什么让女孩子难堪,摇摇头提着箱子就走。
他虽不愿追究,但甜棠也是娇滴滴不饶人的性格,见他这般说话,纵然是事实,那心里却还是憋着股气不舒服。她可爱漂亮的脸蛋顿时就皱起来,快步追上方吾秋,猛地拉他回头。
“方吾秋,你把话说清楚!”
小姑娘力气还挺大,正在慢悠悠往前走的方吾秋根本没有注意,身体就被拽转回来。
装满戏衣和扮妆物品的箱子“砰”地落在地上,砸出蛮大的声音,吸引到周围的路人。
甜棠被他不咸不淡的模样搞得气跺脚,满脸不服输的娇气。
方吾秋淡淡瞥着甜棠两人:“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他表情无语:“你们当真觉得我拿不到化妆室的监控吗?”
两人顿住几秒,甜棠气呼呼,还想再说,被邬小韵拉着摇了摇头。
方吾秋看两人这样,只觉得心累,连话都不想再说了,蹲下身去拾箱子。
站起来的时候有些头晕,方吾秋没在意,心想着里面的油彩肯定又被晃荡着乱七八糟,便使劲儿摇摇头,慢吞吞走到旁边的树下长椅坐着。
甜棠和邬小韵早就在他捡箱子的时候就骂骂咧咧离开,眼下四周都没有人,落得清静,他便将箱子放在身旁的座位上,低垂着脑袋,细细把油彩拿出来检查。
只是,他低头的时间长了,脑子里难免变得昏昏沉沉,眼前也迷糊糊一片。
他甩甩头,忽然感觉眼皮好沉好沉,怎么也睁不开,只是想睡。
方吾秋头一歪,软哒哒地靠着木椅,阖起眼睛,做了个很遥远的梦。
梦里的他晕晕乎乎脑袋像被砖头砸了似的,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他只记得一直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就可以看见想要见到的人。
江南能工巧匠建造的戏班,锦缎绣花门帘遮掩着戏班长达几百年的历史。
帐幔忽然掀开。
方吾秋在眼前的朦胧雾气里,竟然看到了熟悉的戏班,是虞朝江南一模一样的戏班,四周建筑和陈设恍惚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方吾秋面上一喜,睁大了双眼。
gu903();爹爹和娘亲也是往昔的模样,身着斑斓五彩的戏衣,娉娉袅袅,仪态端正地在台面走,嘴里咿咿呀呀唱起那熟悉也繁重的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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