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穆昀祈闻禀得知,金芙方才出门,郭俭便匆匆关了铺门来到后院门口待候,不多时来一女子,便是那日赵虞德提到的顾怜幽在外时的使女,二人一道进了后院至下未出。
趁发妻外出私会烟花女,一眼看去,还似桩韵事!穆昀祈皱皱眉,果真这般,虽说解了他心头一大隐忧,然于金芙……一怒乍生:堂堂公主,却能由人这般欺侮?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坐视不理!当即带人入内,一心将那二者堵在屋中盘问。
行至后厨门前,却清晰闻得里间话语声:“这都数月了,为何还不见进展?”郭俭的声音,听去焦急。
女子不悦:“这等事须凑天时地利……且莫说我,便是我家娘子,成事也非一朝一夕!”
郭俭似苦楚:“内子近时日日催问,我只得寻由搪塞,然她依旧起疑,遂事不能再拖,上元节前我定须听到佳讯!”
稍顿,女子话音缓下:“罢,你若果真急于成计,有一捷径可走。”一顿,“将此物几滴滴入热汤中,半日可见效。”
穆昀祈心下一寒,蹙眉挥手,屋门应声而开。内中二人乍惊回头,便见一个瓷瓶由女子手中滚落。
接过近侍捡起的瓶子,穆昀祈一言不发盯着郭俭,后者张口瞠目。倒是那女子镇定些,目光迎来,强作凶相:“光天化日,汝等竟擅闯民宅!”
“他……是内人的兄弟。”郭俭总是回神,解释了句,转向穆昀祈,支吾忐忑:“这位李娘子自有一家香粉铺在花市街,今日前来与我商议些买卖。”
穆昀祈冷然:“既是生意往来,何须关门入户?”
“这……”郭俭一愣,耳根转红。
“乃因此物稀有,外间垂涎之人甚众,不得不谨慎些。”得知他身份,女子转平和。
郭俭忙附和:“这香水极难得,现下少说也有几十上百家脂粉铺在后盯着,我不敢掉以轻心。”
这由头,未免粗糙了些。穆昀祈眯目,将那小瓶收入袖中,面色不动,却不怒自威:“既这般,为何要瞒着金芙?”
“这……”郭俭再语塞。
穆昀祈不耐烦:“你二人行止鬼祟,今日既教我撞破,不得真相,谁也别想离开!”言出即行,便命人关闭屋门,似欲逼供。
李氏见势竟不意外,转向郭俭冷笑:“果不出我所料,好一出连环计!你先将我骗来,再令人以捉奸之名强闯入内,威逼利诱不过为取我这独门秘方!”
郭俭脸面涨红:“你竟以为此是我为骗取你那香水而故意设计?我郭俭何以至那境地?”
女子嗤了声:“我早应想到,寻常买我香水的皆是大粉庄,像朵云轩、含香阁等,似你这麻雀大小的铺子,每日出入不过些粗人俗妇,何人能识这等稀罕物?”
“你……说谁家铺子小呢?”郭俭一气跳起,若非被穆昀祈拦下,已将那根颤抖的手指戳进彼女精致的发髻中,“你来此撒泼却也不打听打听我二掌柜是何身份来历!我这铺子门面虽不大,却是无所不有,且来客从不乏豪富显贵!”
“噢?”女子睁大一双杏眼作惊愕,“二掌柜铺中平素往来哪些名门闺秀,小女子愿闻其详。”
“譬……譬如……”郭俭极力留住气势,掰起手指:“对面黄掌柜家大娘子,哪日不是珠翠绕身?但那头插到插不下的金银玉籫,加起来便能抵上一家果子铺!”
“你说对面黄家?”女子掩嘴失笑:“他家中不就是卖簪子的么?”
郭俭恼羞:“我尚未说完!再有葛大娘子,每来铺中皆是仆婢环伺;再说王家小娘子,皆说珍珠价高,她却满头皆是,寻常我但闪眼瞥见一片白芒,便知她来了……”
女子一嗤:“若有仆婢环伺,何须自行出来?再说珍珠虽贵,戴满头却也不嫌晦气?更何况如今籫珠风潮已过,哪个富贵人家的娘子还会这般显耀?”
“强词夺理!”郭俭忿然拍案,“你自坐井观天,却置疑人言,实乃因妒生恨!我这铺子,平素往来进出者,实则还不仅仅富贵闲人,但……”
穆昀祈轻咳一声,及时打断这番意气之争,便命人将李氏带去别屋看管,他自与郭俭往前去。
一脚才跨进铺中,便闻扑通一声。穆昀祈讶异垂眸,竟见自家姐夫满面凄楚跪在脚下,声出带泣:“我招,我皆招!然此可否莫令金芙知晓?”
抚了扶额,穆昀祈声出清冷:“来人,与驸马赐座!”
“此事,说来话长。”郭俭两手一处绞着,垂眸盯地,又开始支吾:“若我说了,官家可否不告知金芙?”
穆昀祈一笑似嗤:“鱼在俎上,却能由你?”
“这……”也对!既逃不过这一劫去,长痛不如短痛,索性想开了,郭俭深吸一气:“此些,皆因一罐香膏而起!半年前金芙由宫中得到个制香膏的秘方,据说此物非但香沁心脾,且功效极多,可为润肤除皱、祛斑美白,甚还有止血生肌、驱虫解毒等效,常用更可令青春常驻。然这膏制作起来极繁琐,譬如须采集多达三十余种鲜花,榨取花蜜或汁液入用,且入膏的花须于初绽之日完整采下,数量每种几朵至上百朵不等……听来便已费力,莫说做了,然好容易得来的秘方,我二人决心一试。”
穆昀祈啜口茶:“既已决意自制香膏,你又为何要背着金芙去买李氏的香水?”一忖,“难不成,你丢了香膏的秘方,才想以此法蒙混?”眼看其人好容易伸直的脊背一点点屈弯回,脑袋亦耷回胸前,便知所猜差不太多。
“倒不是丢了秘方,而是……”苦叹一气,郭俭不敢吞吐作态,似竹筒倒豆般将实情禀上。
话说自郭俭夫妇得到制香膏的秘方,便迫不及待一试。虽说彼时已过仲秋,然二人商议后仍决定由郭俭去往周郊的山中寻花。事不宜迟,打点一番后,他便带了钱粮随几个采药人出了城。
“荒郊野外无甚人迹,我忧心入到山中饮食成难,遂沿途遇到食店吃饱饮足之余,尚打点些干粮以备入山之用。”说到吃食,又振作几分,“莫想沿途那些店虽小,饮食却好,甚有时羹果点心较之城中亦不逊色……”
穆昀祈皱眉:“说紧要的。”
那人一颤,重新绞起手指:“我……我沿途吃喝,还未……未进山,盘缠便……便用尽了……”
穆昀祈一口热茶入喉,呛得连声咳嗽。
“然我并未就此作罢!”郭俭攥攥拳,还显坚韧:“我当即回去家中问我娘要了些钱,又出城去。”
“却仍旧花在了吃食上?”穆昀祈抚着方才咳嗽引发阵痛的额角。
“此回自不能!”郭俭脸一红,“经一事长一智,此回的钱,绝非教我吃光的,而是——”一捶大腿,咬牙切齿:“教偷光的!第二回去,我一日至多食两餐,晚间才寻处歇脚,如此倒是太太平平走了几十里。只是食少了精神便不济,动辄乏倦,不得不停下歇息,我听人言荒山野地不太平,贼盗众多,遂将钱财分处存放,然每日里依旧一点点失窃,还没到山下,便教偷光了。”
穆昀祈缄默片刻,言出惋惜:“年中河间大旱,朕未尝遣你前往赈灾,实是屈才!”
摸摸鼻子,郭俭继续:“然第三回我着实到了山中。”
“还有第三回?”穆昀祈讶异之余,倒转而有些佩服其人耐力了。
“第三回,以免节外生枝,我索性自家中坐马车前往,一路生怕再遇不测,乃是日夜兼程,途中只食了少许干粮,第三日终到山下。”一气言罢,终露庆幸。
穆昀祈不解:“你前两回是走去的?”
那人挠头:“在铺中久了,我着实也忘了我原本家境堪好,有马有车……”
“那此回,又出了何事?”穆昀祈两指叩着桌面。
看其人半赧半怨:“那日我进了山,却由于日夜兼程赶路,两日来所食甚少,未走多久,腿脚一软便晕了过去,醒来才知躺在一猎户家中。待我好些能走了,才知时令已过,秋霜一起,百花皆煞,今夕制膏无望矣!”叹息过后,却又目光一亮:“然我此行也非全无收获,猎户家的娘子尤擅炙野味,无论野鸡野兔亦或猪鹿,由她炙来其味皆妙不可言。我忖来既去也去了,便学一技回来,也算无憾……”言至此,便复振作:“官家今日既来,定要留下晚膳,我一阵便去买肉,炙些鸡兔与官家一品!”
穆昀祈一时倒是无言。静啜片刻茶,转回正题:“那卖与你香水的李氏来历你可清楚?”
“自然清楚,否则我怎敢寻她?”郭俭胸有成竹,“她是已从良的顾怜幽顾行首家的使女。当初顾行首有一制香水的秘方留在她处,功效虽不及我那香膏,然还凑合,我便想买来加以调制,先过了金芙这一关再说。”
穆昀祈暗一斟酌,便有七八成信他真:李氏与香水皆在自己手中,任他郭俭再痴傻,也不敢当前信口雌黄。
第四十九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于荀渺而言,此是他入京后最悠闲的一个除夕,郭家仆婢众多,无论洗刷洒扫、修枝换桃,亦或采买烧煮,皆无须他操心,闲暇之余但回想往年此时,洒扫完毕还须腌上几条咸鱼火腿,以备年后吃到入夏。彼时操持虽也觉苦,然一切妥当后,夕阳西下,看着院中挂成一排的鱼肉,胸中自觉充盈!而反观当下,无须劳碌自有暖羹热食送到嘴边,却反失落,着实猜不透此中缘故。
百无聊赖,午后歇了阵起身,等沐浴的间隙,坐在屋前闲晒太阳吃着糕点,片刻食罢,摸摸肚子忽一皱眉,抬手招来小僮:“今日这糕点,分量与寻常无差么?”
小僮闻言委屈,指天发誓:“官人明鉴,我拿来时便是这么些,绝无偷吃或私藏!且说我去的时候,厨间新鲜米糕方出锅,我看热乎的,还与你多取了两块呢。”
荀渺一拍大腿:“我一猜就是!平日吃完点心至多只觉三分饱,今日却有五分,遂是量多无疑!”看小僮露惑,便道:“我未尝吩咐,自不能怪你。但今后记住,无论饭食点心,于我取来皆不可过量,我近时脾胃不佳,多食不宜。”
看小僮应了走开,荀渺再回将手贴上胸腹,果觉突出几寸,懊恼之余又下定一回决心:自今起,定须少食少餐,尤其荤腥甜食这等助长赘肉之物,须步步戒除,以免有朝一日沦落至似后厨张厨子那般,低头不见脚的境地!如此还教那人如何与自己亲近?
自惭形秽!就是荀渺如今与郭偕相对时的感受。后者就身量而言虽堪称魁伟,却不外显,尤其着宽大的公服时,格外潇洒隽爽,但贴身亲近才能感知其人躯骨之丰伟,实非常人可及!
揉揉自己软弹的肚子,一面回想那人的平坦紧实,荀渺掩面一叹:此生要练就那般身姿是难,为今之计,只求保全当下,莫似张厨子那般令人见下生厌便好。
摸着下巴眸光转动,忽见一条黑影闪过,眼前乍一亮——
对黑狗喜福而言,今夕着实流年不利,历了饥寒、受训、醉酒等等横祸之后,即便在这除夕日,依旧逃不脱一场突降之灾----沐浴!
被一块肉干轻易收服来的黑狗由哀嚎挣扎到抽搐呜咽,再到绝望下无力哼哼,终是明白一理:凶狗拗不过悍主,尤其还是一个吃饱无事急着消食的悍主!
水换到第三盆,狗子已是肚皮贴盆四肢摊平,生无可恋任人揉搓。半个时辰后,看着躺在一堆干棉絮上干干净净烤着火的狗,荀渺心中那股久违的充盈感终是复起。拧干湿透的衣摆,抚着终于瘪下去的肚皮,心满意足就着夕阳向浴房行去。
沐浴罢天色将暗,外间爆竹声渐然得闻,似与之呼应般,荀渺腹中亦叽咕作响,然而今日他已得邀与主家一道晚膳守岁,遂只得耐心待候。好在未过多久,便有小厮来请他往前赴宴。
既是除夕,席上海味山珍,应有尽有,似乎相较年年新春宫宴亦不逊色。荀渺眼中,郭员外夫妇皆和善,郭俭夫妇又是知己挚交,郭偕更不必说,遂他自也不拘谨,当席谈笑,欢欣雀跃。
宴罢守岁,贺大娘子欲凑一桌牌戏,然郭员外与郭偕已一边对弈去了,只余郭俭夫妇作陪,尚少一人。荀渺虽只粗通牌理,然面对贺大娘子的诚意相邀,自还当仁不让。戏至半夜,贺大娘子忽想起明日一早大朝,郭俭与荀渺皆须入宫,以免整夜不眠消了精神,遂许他二人先行离去歇息,荀渺的位子由郭员外代替。
夜来天寒,瑞雪初降。
看身侧人加快脚步,荀渺只得勉力跟随,却是一瘸一拐,终教彼者发觉,才吞吞吐吐道明原委:牌局中郭俭夫妇眉来眼去,又不时在桌下互踢,却总失足踢到他腿上。想必经了这半夜,已是满腿青紫了。
郭偕乍闻自不信:“他二人既非新婚燕尔,又非久别重逢,况且公主是何身份,怎会当着舅姑之面出那不堪之举?”思忖片刻,忽是一拍额:“今夜你是输是赢?”
荀渺虽不知此问何意,却还照实:“今夜侥幸,乃是三输一,我一人独赢!”
“怪不得……”郭偕苦笑,“我娘他处皆好,唯在牌桌上却是专横得紧,今日所幸是你,她尚隐忍。说来寻常家中也唯有她那两使女翠叶杨柳因躲避不过,不得不勉强陪她一耍,旁人但听这’牌戏’二字皆是避之不及。”
荀渺恍然:“遂郭员外与你才早早避开,我原说牌局少一人二掌柜与公主怎也不急张罗,原是……”一跺脚:“你怎不早提醒我,害我白挨那许多脚!且说彼时我还纳闷,二掌柜与公主眉来眼去,怎皆要先掠过我这侧呢……”
郭偕无奈:“我忖来你不通牌理自不敢贸然入局,却不想今夜你一反常态,且还赢上那许多,难怪公主与阿俭情急。”言间蹲下身,“上来罢,天黑下雪,我背你走得快些。”
荀渺犹豫了下,旋即便如脱兔般一跃而上,嘴角弥漫开心满意足的一笑,然下一刻又生忐忑:“你娘会否因了今夜之事而对我……”
郭偕笑:“公主新进门之时,连续赢了半月呢。”
“正因这般,他夫妇才搬出去了呀!”荀渺一惊,满心懊恼。
“我还未说完呢。”那人言透鼓舞,“我娘就此决心不再寻她牌戏,然连续教阿俭赢了三天后,公主便又替了他,就此赢了三五日,我娘又招来阿俭……直到他二人搬出门去。遂你安心,至多□□日,待我爹、我、公主与阿俭一一轮过之后,空出那一席自还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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