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紧的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没憋住还是问了他一个纠结了许久的问题。
“冷队,卓云熙,她现在咋样了?”
“还活着。”
简洁明了的三个字,不咸不淡的回答,连翘得有多无奈啊。
原本还想再问,可是这冷蛇高大的身影就像被镀上一层冰的大雕像,冰冷得,冰冷得明明他就在面前,却让她觉得四周被冰冻成了真空。
好吧,她心里顿时凉了肝儿!
就在她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他却又莫名其妙地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嫂子放心,让我女人不舒服,她必然不会舒服。”
这话很冷,让连翘抖了抖,浑身凉飕飕的。
他女人?他这样的男人,会有女人敢接近么?啥样儿的女人能走得进他的心。
哎呀妈呀,那女的,得多强大的神经?
要说刚才她只凉了肝儿,现在么,差不多五脏六腑全都凉透了。
好不容易,等到火哥下了台——
哦,NO,呸呸呸,不是下了台,是讲完话,她赶紧急急道声再见,躲得远远的。
指了指那个冰冷的背影,她将刚才吃瘪的事儿跟火哥一说,不无感慨地摇头。
“祖宗爷,这人,比你还骇人!”
怪异地瞥了他一眼,邢爷笑着摇头,心里暗忖。
小样儿,那是因为你没瞧过老子骇人的时候!
婚宴一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一个个节目过去了,连翘心情平静地坐在桌席上,看到挨桌儿敬酒的小久姑娘羞涩得脸儿红红的样子,不禁也笑得眉眼弯弯,陶醉不已。
“火哥,看看他们,真幸福啊!”
睨她一眼,桌子下面,火哥的手紧紧拽住她的,扣在一起,小声说:“连翘,咱俩也选个好日子办了吧。”
办了吧?
办就办呗,好呐!
连翘脸上笑开了花,点了点头,还有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抹娇羞。
这样的感觉很好。
平凡的人生,平凡的幸福,无外乎就是身边有彼此。
此生,足矣。
——★——
翌日清晨,连翘醒过来的时候,一身冷汗。
窗外微光透入,天儿已经大亮了。
吁,她松了一口气,原来做梦啊……
几乎整晚,她的梦都光怪陆离,但耳边却离奇地反复响过在小久婚礼上听到的那些话来:“从今以后,不论富贵还是贫穷,疾病还是健康,要相敬相爱,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怎么做这种梦,而且明明是好事儿,干嘛梦里会自主把它处理成噩梦的境况?
牛了!
昨儿晚上,他俩没有闹小久姑娘的洞房就带着三七先回了景里。没法儿,那边儿闹洞房的人太吵太闹了。听说那些战友们准备闹洞房节目又刁钻又古怪又不要脸,估计一件一件都能将那对新人给逼疯。
想着小久脸上的羞涩,谢队脸上憨憨的笑容。
她忍不住笑了。
托着腮帮,转过头去,她看了看睡在旁边的男人。英挺的五官深邃如刻,他睡得似乎很熟。轻轻在他额头上吻了吻,她没有打算吵醒他,然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去了三九的婴儿房。
大清早的,三七小美妞就已经趴在那儿逗弟弟玩了。
“三七,干嘛呢?不许整弟弟。”
“妈,你怎么尽把我往破坏分子挂勾呢?我这是监督我弟弟,催他他快快长肉肉,快快长成我这么大。这样啊,我就能带他上幼儿园了,他长大了,也能帮我打坏小孩儿。”
小丫头说得头头是道,连翘听得又好气又好笑。
“整天就打打杀杀的,别教坏弟弟——”连翘笑着将三九小小的身体托了出来,一边儿坐在凳子上给他喂奶,一边儿和三七嚼舌头。
闭着眼睛,小三九呼噜呼噜吃得挺快,现在,小家伙已经很会吃奶奶了。等他饱了,连翘才将他趴在自己肩上,手轻轻抚拍着他的后背,直到他打了个饱嗝才停下。小小的孩儿,软软的身体贴在身上,让她的心,特别柔软。
见妈妈对弟弟好,三七又抗议了,“妈,你对弟弟真好……”
“你小时候,妈也这么对你。”蹭了蹭儿子的脸蛋,连翘轻声笑。
“才没,你都没艾叔带我玩得多。”
身子滞了滞,连翘瞄了女儿一眼。
艾擎的事儿,三七并不知道。当然,她也不准备告诉她。叹了口气,她将三九放回了婴儿床上,抱过三七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傻丫头,别整天瞎胡说,妈妈爱你,也爱弟弟……”
三七心里愉快了。搂住妈妈的脖子,回了一个响亮的‘啵’吻:“嘿嘿,我知道啊……不过,我还想要妈妈爱得更多嘛!”
捏了捏女儿的小辫子,又望了望床上的儿子,连翘的心里,那种做母亲的骄傲感不由自主地飙了起来。
小奶娃的觉多,不到三分钟时间,三九闭着眼睛又睡了过去。
嘱咐了育婴师要好好照管孩子,连翘拉着三七就出了门儿。
支走女儿下楼陪奶奶玩,她就准备回房间伺候大的了。
……
回到卧室,她首先拉开了窗帘。
今儿的天气很好,白茫茫的天空里,竟然露出几缕冬日的暖阳来。
回头一看,大床上的火锅同志仍旧闭着眼睛在睡觉,锋眉有型有款,鼻梁高挺而不勾,下巴坚毅有棱角,从她的角度看去,露出胸口一小片肌肤的男人,完美又性感,男子气概十足,几乎每一处轮廓瞧在她的眼里,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可是,连翘弄不懂的是……
已经上午九点了,他怎么还在睡觉呢?
自从在家带职病休,邢爷除了偶尔抱着她不肯起床外,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保持着良好的作风,早早地就起来户外跑步,整天将自己弄得精神抖擞的,阳光又刚强。
丫的,今儿也太不对劲儿了吧?
走到床边,她俯下头去,用嘴唇在他额头上探了探温度,感觉没问题,然后又用手推了推他,轻声唤道。
“火哥,起床了——”
侧了侧身,他睁了睁眼,然后又重新闭上。
“天不是还没亮吗?”
连翘的身体猛地一颤。
望了一眼窗外的日光,她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如同被人把咽喉给扼住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清凉的手指伸了过去,颤抖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又覆上了他的眼睛,声音微微发颤。
“好,你再睡一会儿。”
察觉到她语气不对,邢烈火身子一顿,下一秒,他猛地拿开她的手,睁开了眼睛,愣了好几秒,才轻叹了一声顺。
“连翘,现在几点了?”
一抹痛苦的神色掠过,连翘眸子沉了又沉,握紧他的手,她弯起嘴唇,一个最甜最美的笑颜就露在了脸上。
“九点十五分。”
一听这话,没想到,他淡然地笑了:“哦,是吗?我以为天还没亮。”
“没事儿啊,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间隙性的失明发作,不止发生一次。她希望这次也不会例外,过一会儿就好了。
蹙了蹙眉,邢爷伸手摸到她的身体,双臂微张将她拉到了怀里,然后箍紧了她,头埋进了她的颈窝儿。
“连翘,我的天,它不会亮了。”
心里一痛。
那一刻,连翘听到了自己心弦绷断的声音,如同刀绞一般,差点儿无法呼吸。
“不会的,别瞎想啊,一会儿就好了。”
“我醒过来很久了——”
邢爷的语气还是很淡然,但却听得她难受到了极点。
有那么一瞬,她的脑子,完全空白!
火哥,真的会再也看不见了么?鼻尖儿酸酸地,她倏地紧闭上双眼,仰着脖子,将呼之欲出地眼泪给硬生生逼了回去。
“火哥……火哥……”
勾了勾唇,邢爷黝黑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深邃好看,仿佛蕴藏着数不清猜不透的神秘。只不过,此刻,它们没有焦距。
相比她脸上的哀恸,邢爷的脸上,除了平静,就是淡然,还有微笑:“傻不傻啊,不是早就知道的么?咱都讲好了的,你千万别哭啊,这么着,还得应对那几口人呢!”
死死咬着下唇,她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仅身上在颤抖,就连嘴皮都在发抖。
这一刻,她真想问问老天。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瞎掉眼睛的人,耳朵都会格外好使。她拼命压抑的哽咽,到底还是没能逃过邢烈火的耳朵。他摸索着掰过她的脸来,面对着自己,笑着安慰:“哭了?真的没有什么可怕的啊,你看我,看看我,不还是邢烈火么,一切都没有改变。”
一刹那,她心里又酸又涩又苦,几种情绪交织着潮水般袭了过来,将她隐忍的情绪击得崩塌。
泪水,终于决了堤。
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的哭声爆发。
“火哥,怎么会这样?我要你好好的,好好的……”
一只手将她紧紧地裹进怀里,邢爷笑着钳住了她尖细的下巴,縻挲着,不停的縻挲着:“傻了巴叽的小东西!老子是谁啊?一根手指头就能要人命,我不好么?真的,一点儿都不耽误事儿。不信,咱俩试试?”
不住地摇着脑袋。她脸上的眼泪,断线的珠子似的——
一大颗,一大颗。顺着脸颊,流到了他的手上。
“连翘——”像是被泪水烫了声,邢爷轻唤了她一声,将人深拥入怀:“不要哭!”
看着他俊朗的面容,看着他的眼睛,连翘脑子有些混沌。
三个月前,艾擎说,你不要哭。
三个月后,火哥也说,你不要哭。
他们让她不想哭,都舍不得她哭,可是——
“她也不想哭的,火哥,但是我……我做不到!”
邢爷叹着气儿拉过她握紧的拳头,一根又一根凉意手指地将它缓缓拉开,干燥的大手,将她安抚得暖了起来。
“再哭,再哭丢你到沂蒙山喂野狼。”
目光微微一凝,连翘反握紧他的手,轻啜:“沂蒙山有野狼么?”
“有啊,我不就是!连翘,咱俩去沂蒙山转转吧,你不是要给我唱歌了?呵呵……”
“亏你还笑得出来!”连翘哭笑不得地将自己的脸贴近了他拭泪的大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然后,轻声儿说,“那好吧。”
连翘微微一笑。
她扯了扯嘴唇,却怎么笑也笑不出。
一点一点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他倏地俯下头去,碰了碰她的唇,衔了她软软的唇,轻柔地吻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
“好了,咱不哭了啊,老公抱抱你,以后再也不许哭。”
“嗯!”双手把他紧紧环住,连翘呜咽不止,“不哭,不哭,我再也不哭了!”
将她的头埋进了他的颈项,让彼此的身体熨贴在一块儿,他轻笑着拍她的后背。
“你要相信我,连翘……即使我瞎了,也能让你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好,我们一起等待,春暖,花开……”
她呜呜着,哭了,又笑了。
——★——
这一回,动静儿闹大了,想瞒也瞒不住了。
周益当时就来看过了,邢老爷子听后大为震惊,找了国内外的眼科专家来看,疹疗结果都一样——他的眼睛,彻底失明了。
乍然听到这样的噩耗,沈老太太差点儿把自己眼睛给哭瞎了,吓得邢老爷子差点儿心脏病复发。总而言之,摊上大事儿了,邢家所有人,包括为了邢子阳的事儿一直落不下去的邢家二伯都悲恸得不行。战友们同样悲愤万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怎么这样没天理?国内特种兵里NO,1,刺刀级大佬人物,他居然瞎了?
几乎没有人,能坦然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是,连翘却接受了。
自从那天抱着他大哭了一场之后,她真的再也没有哭过,每天照例笑着研究她的医书,照例配她的偏方儿。没事儿的时候就给火哥念报纸,讲笑话,或者带他在园子里转转。
邢烈火的眼睛瞎了。但,两个人的感情似乎比以前还要好了。
因为天气实在太冷的缘故,他俩的沂蒙山之约,一直未能成行。
念想在那儿,只有等待春暖花开了。
生活么,就是这样,悲恸过后,一切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日子还得继续。不管是高山流水,还是草长莺飞,它都是生活的内容。对于他眼睛的治疗,哪怕周益放弃了,连翘也没有放弃。
她相信,他一定会好的,一定会的。正如邢爷保证的,他的眼睛看不见了,完全不影响他俩的生活。
“老公,抱抱——”
她比以前更爱撒娇了,微笑着要他抱,像以前那么的依赖着他,腻在他的怀里。他的肩膀一样的刚毅,他的怀里一样的暖和,他的力臂一样的有力。
他,还是邢烈火。
当然,这也是她想要告诉他的。
每一天,他和她,总会有无数个拥抱,无数个亲吻,将每一天都当成世界末日一般去爱护对方。
静静地期待着,奇迹的降临。
为什么不呢?十三亿中国人,她都能遇见他,出现一个两个奇迹什么,真的没啥可稀罕。
同样的,他心里虽然有难过,但并不觉得生活失去了什么,他的日子还是如此的圆满,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圆满。
抱抱她,抱抱三七,抱抱三九……
他的妻,他的女,他的儿,都是他心里永远的宝贝。
每一天,她都会微笑着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说:三七今儿在幼儿园又得了一朵小红花,很红很红;
她说:三九啊,小家伙又把尿撒在奶奶的腿上了,做了坏事没人怪他,自己还把小脸哭红了,很红很红;
她说:三七这丫头,竟然调皮地扒了男同学的裤子,她教训了女儿,在她小屁股上给了两个大巴掌,很红很红;
她说:三九已经学会自己翻身了,小小的孩子,已经知道反抗姐姐的暴力行径了,今儿三九的小指甲在姐姐脖子上抓出一条血痕来,很红很红……
她说:……
她说了许多,不管什么事儿,她都细细地说给他听。大事,小事,新鲜事儿,但凡物品,她都会详细地向他描绘出颜色来。
她希望火哥的世界,也是有颜色的。而不是永远的黑色。
当然,她也会向他描绘自己的变化。
怀孩子时圆润的脸儿和身材,瘦下来了,腰细了,笑容多了,越来越漂亮了。每次她要钩引他‘犯错’的时候,都是这样用最潋滟的语言,呵着气儿小声在他耳边说着自己的身体如何如何的好看,然后引领他一一感觉,轻触,最后融合。
每一天,每一天,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有颜色地过去了。
三九能够独坐了,三九会含糊地叫爸爸了,也会叫妈妈了。每每听到儿子稚嫩的咿呀学语,火哥俊朗丰华的脸上,总是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的儿子,他的女儿,将来都会是他的骄傲。而他的老婆,就是他拥有的全世界;
看不见他们,他的眼睛里,却全部都是他们。
每每看到他发自由心的笑容,连翘就想,就这么过一生,其实,真的也没有什么不好。
就在这种外人看着悲鸣,实则和睦又温馨的家庭生活里,不知不觉地,他们又一起走过了三月的春暖,四月的吐芽,五月的花开,六月的儿童节,七月的建党节……
瞧!日子么,多顺溜啊!
而八月一日的建军节,将会是他们最为盛大的婚礼。
这时候的京都,天气,越来越热了!
趁着天气好,他们终于还是决定赶在婚礼之前去一趟沂蒙山,践行那个约定。
有很长一段日子,他俩都经常讨论,想象在沂蒙山上唱歌的狙击手牵着自己的老婆,究竟是一副什么样子的浪漫情怀。
对,他们得试试。
……
七月十八日。
时隔七年,他俩竟然再次来到了沂蒙,站在这边儿土地上,一时间,竟产生了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沂蒙山,一个特别响亮的名字。
沂蒙的山水,钟灵毓秀,沂蒙的人儿,朴素善良。
来这儿之前,他们把孩子都交代好了,老太太心疼他俩,也十分赞同他们出来玩玩。这次来,他们没有叫卫燎和舒爽同行,只带了大武和小武两兄弟,一路颠簸着,当四个人到达石头家所在的县城时,已经是傍晚了。
没有人会忘记那个为了救人,而牺牲在沼泽里的战士。在县城里,他们买了金黄色的雏菊,在微风的轻拂里,没多一会儿,并站在了石头的墓碑前。
“敬礼——”
随着火哥一个标准的起手势,庄重严肃的军礼,挺直刚硬的胸膛,体现了对烈士最崇高的敬意。
除了敬礼,四个人没有说话。或者说,要说的话,都在心里埋着。
那些关于青春和热血的记忆,关于男人,关于女人,关于军人,关于爱情,这一路行来,一段一段的往事和岁月,都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心里。有些经历,永远都无法忘怀,如同子弹擦过后的心脏,生命的含义谁又说得清?
石头,那张黝黑的,朴实的,憨厚的脸。永远烙在那石碑之上。
战友,兄弟,青春。俱是往昔。
告别了石头,在往石头家的路上,一路上磕磕绊绊着,还是那些陡峭的山路,还是两个相依相偎的男女,他俩像在走一段过去的岁月,或者说,是祭奠。到达梵花村的时候,又是夜晚。七年过去了,都市文明在快速发展,而梵花村的夜色竟然还是老样子——月光淡淡,疏影横斜,夜鸟惊魂。
车停在山脚下,连翘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为他们领路到石头家的半大小子。只是不知道,七年的时光洗礼后,他是长大成人升学找了好工作,还是已经背上行装,告别了父母在城里磨砺着自己的人生?不得而知。
曲折山路,连翘牵着火哥的手,再加上她方向的指挥,几乎不需要大武和小武搭手,他自己就走到了石头家的院子门口。手电光下的黑暗里,两只紧握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石头家的小院,很明显被重新修缮过了,院子里,还盖上了一幢漂亮的两层小楼,家具家电一应齐备。看得出来,卫燎和舒爽这对干儿女,做得还是蛮称职的。
对于他俩摸黑前来,除了有点儿意外,石头家人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石头奶奶年纪大了,但嗓子还依旧好使,吆喝声儿诈诈呼呼的:“俺就说嘛,晌午的时候就瞅到窗棂儿上吊了个蜘蛛,没曾想啊,贵客就来嘞……”
连翘拉住石头奶的手,笑着说:“奶奶,来得有点儿急,不会打扰到你们吧?是这样的,我们想在这儿住两天,不知道方不方便?”
“大闺女,你这说的是啥话呢?你们来俺们家,是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呢。先坐啊,花啊,还不快给准备吃的!”
又摆手又摇头,连翘赶紧阻止:“别别,千万别为了我们忙活,我们在县城里吃过的。”
“这样啊?……中。俺说石头他娘,赶紧倒水铺床去啊。现在俺家屋子宽了,能住……”石头奶奶一边嘟噜嘟噜地念叨着,一边儿指挥石头妈。
闻言,邢爷蹙了蹙眉,沉声唤道:“小武——”
“是。”
小武跟随他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是让他去准备,不要劳烦到人家。
互相谦让着,又坐了好半晌儿,石头奶和石头妈,才看出来邢爷的眼睛不对劲儿了。石头奶又是心痛又是难过地问:“作孽哦,领导啊,咋的这是?”
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邢爷冲他摆手,气势还是一点儿没变。
睨了他一眼,连翘笑着接过话:“奶奶,不瞒您说,我俩这次来沂蒙,就是喜欢听奶奶给讲的故事呢,那个风吹麦田的《沂蒙山小调》的故事……”
抬起手来,石头奶用袖子擦拭着眼睛,声音发哽:“中,中,俺讲,想听啥俺们就讲啥……”
那天晚上,沂蒙山的月色很美,石头奶奶的故事也很凄美。
……
……
翌日。
七月十九日,天气,晴。
一大早吃过石头妈做的早点,连翘牵着火哥的手往她家背后最高的山坡去了。二人世界么,自然没有让大武和小武跟着,他们兴致勃勃地帮石头妈做农活去了。
这个季节,无疑是沂蒙最好的时节,居高临下,可以看见满山遍野的绿,一览无余。可惜的是,七月的季节,田地里没有小麦,呈梯状在田野里,田边地角里,随风摇动着娇娆身姿的全是金灿灿的油菜花。
风吹麦浪,改成风吹油菜,算不算同样的浪漫?
闭着眼睛,连翘认真的嗅了嗅,空气里,似乎还能闻出满鼻子油菜的甜香儿。
“火哥,你闻到了么,油菜花的香味儿。”
“嗯,很香……还有青草的味道。”
“对对,你狗鼻子长得好——”
青草味儿,很好闻。金黄色的,浅绿的,深绿的,各种其他各种颜色的野花夹杂着油菜花,漫山遍野抒写着生命的颜色。整一幕夏季的画卷,这是独属于山村田野的气息,也是独属于沂蒙的坚强气息。微风拂过面颊,乡村清晨的泥土清香,蜜蜂在油菜花上忙碌的景象,不无令人心醉。
美,美!还是美!
她感叹着它们的美,细细地为火哥描述着,可是却又找不到太过准备的诩儿来形容这份美。
“一片,一片全是油菜花,金黄色的油菜花……好灿烂,像阳光,很美……”
“你啊……”握了他的手,他似乎在跟着她的描述想象。
“来,火哥,先坐在这儿!”
她笑着将火哥扶到油菜地旁边一块儿比较平整的石板上坐好,这石板往外伸升了一小段儿,特别适合登高望远的那种。眺望着远方,心境特别开阔,连翘为他描绘着这份美景。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最高的山巅。远处,大大小小的山峰层峦叠嶂,绿树成萌,兴起时大吼一声,山间就会给你同样的回应。远近青葱的山林里,间或有几缕村民家的烟囱升起的袅袅炊烟。
静谧,幽然。
她绘声绘色地说,火哥面带微笑地听。
好半晌,等她停了下来,他才笑着说:“别扯远了,该你唱歌了。”
“呃,好吧。相公,请洗耳恭听,妾身来也!”
虽然宫、商、角、徵、羽五音她都全不熟,但为了那首心心念念的《沂蒙山小调》,她决定革了命去唱。
没有民歌的韵味儿,没有流行乐的美感,但好歹,人家连翘姑娘还是记得词儿的。
“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好风光啊……青山那个绿水哎,多好那个看……风吹那个谷穗哎……遍地香……”
在小调优美的旋律里,山风,花香,阳光的疏影,大山里的幽静,徐徐而来。
没有城市的喧嚣,只有最纯粹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心,她的心,他们俩的人与自然贴得很近。
好吧,连翘唱功没有,好在嗓子不错,清灵婉转,在这山上即兴唱着,算不得好听,但也不难听,贵在其情嘛!
最后一个字结束,哎呀妈呀,她终于唱完了。得瑟地缠着他的胳膊,她认真地仰着头问:“火哥,咋样,唱得咋样,赶紧表个态,顺便配发奖励!”
“不错!我好像听到树上的鸟儿,都被你唱得搬了家……”
听他调侃了,连翘噗哧一乐,呲牙咧嘴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做完了,才想起他看不见。心里一默,她接着又开始不依不饶地讨公道,“帅哥,你丫玩冷幽默呢,是吧?明确告诉你,不行!明码实价,我给你唱了歌,你也得回报我。”
“怎么回报啊?”捏了捏她的手,邢爷有些好笑。
“讲个笑话给我听……”
想了想,他扬了扬唇角,抬起头平视着远方,不知道他视线里究竟出现的是什么景象,但他真的认真地开讲了:
“曾经,某国为了达到窃取邻国最新攻击计划的目的,一次性派遣了数名漂亮的女间丶谍出去,结果一年过去了还毫不所获。后来,有一名女间丶谍自称顺利完成任务回国了,当头儿问她要东西的时候,她得意地说:虽然我没有拿到攻击计划,但是我却俘虏了他们最高指挥官的儿子。头儿大喜问她:人呢?美女指了指肚子说:再隔几个月就见到了。”
“啊……哈哈……”
连翘哈哈大笑,笑了好几声,转过头来望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好玩地捏了捏:“你给我讲笑话,自己干嘛不笑啊?”
“因为不好笑呗!”
“哈哈,很好笑啊!”
“傻丫,笑点真低!”
“嘿嘿,来,邢烈火同志,笑一个呗!”将脸靠在他胳膊上撒娇,老实说,连翘也不觉得特别好笑。
不过,既然是火哥讲的笑话,她必须得笑着捧场啊。
伸出手搂紧她,火哥触到她的脸,熟练地替她捋了捋头发。
“你啊,真傻!”
扭着身子,连翘不服气:“我傻?!有没有搞错?行,那你再讲一个……讲一个搞笑点儿的!”
紧了紧她的腰,邢爷蹭着她的鼻尖,“那给你讲一个有内涵的!”
“成啊,内涵什么的,最有料了!”
诡异地笑了笑,邢爷用手环住她的肩膀,暗沉磁性的声音,在这份静谧里,特别有质感。
“一个男的脱了衣服到河里洗澡,被树上的几只猴子给瞧到了,一只猴子捧腹大笑,笑得差点儿从树上掉下来,另一只猴子问它为什么笑?你猜它什么说?”
“怎么说?”连翘好奇了。
“猴子说:哎呀,人类真奇怪,尾巴短就不说了,还好意思长在前面!”
长在前面的尾巴——
以连翘的色妞儿本质,自然很快便意会到内涵的真谛。于是乎,她邪恶地伸出了魔爪,嗤嗤一笑,“这个真内涵,男的本来就是尾巴长在前面的猴子啊!来来来,大猴子,我看看你尾巴长不长?”
按住她的小手,邢爷低下头,失笑,“可不就是?而且这只猴子尾巴,还能屈能伸,能进能退,能大能小。”
“果然,沂蒙山有野狼。”
嗤嗤笑着,望着他侧脸线条的刚毅和弧度。
一瞬间,连翘觉得自个儿被他的帅气给秒杀了。
“火锅,青山下,绿树里,人间绝色!”
“说谁呢?”
抿着唇,连翘轻声笑:“这儿还能有谁,你呗。”
愣了几秒,邢爷反应过来,大手捞她过来,使劲儿地捏她的腰:“操!老子是老爷们,还绝色,你没觉得想吐啊!”
显然,大男子主义十足的邢爷不喜欢她用这么女性化的形容词来形容。
咯咯笑着,连翘今儿很欢乐,腰上被他捏得痒痒,她顺势就还击了过去,小手直挠他的胳肢窝,你戳一下,我捏一把,你挠我痒痒,我挠你痒痒,亲来蹭去,两个人笑着闹着,就滚倒在石板儿上。
好吧,看上去像是靡丽美景,结果暗藏了祸端。
一来玩得太乐呵了,二来火哥看不见没有方向感,三来两个都是武林同手没有掌控好力度,就在连翘滚到后面躲避他攻击的时候,他推,她退,一不小心她的身体就往后滚了下去。
背后,是一个大约十几米高的半斜坡……
啊!
尖叫一声,连翘慌乱之下,迅速伸手抓住了石板的边缘。
妈呀,要是滚下去,生命危险是没有,但也怪吓人的,她冲口就喊:“火哥,快拉我,我要掉下去了……。”
身子僵了僵,邢烈火飞快地伸手过来,然而,却好半天都没有摸索到她的手在哪儿。
“这儿,这儿,左边一点,往前一点……”连翘没有催他,死死撑住身体下滑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告诉他。
等他终于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时,时间已经过了一分钟了。
用力将她拉扯上来,邢爷绷了半天的冷脸才缓和了不少。一把紧紧搂住她,他的声音听着很愧疚。
“对不起,连翘,对不起——”
使劲儿拿脑袋撞了撞他的下巴,连翘笑着抱紧着他。
“去去去!有啥对不起的!傻样儿!”
邢爷没有说话,但是面色有些难看,和刚才欢乐的气氛差了许多。
他在难过。
这是他心爱的女人,他发过誓要保护一辈子的女人。可是现在,他需要她来保护他,他连她摔跤了这样的小事儿都帮不了,还提什么一辈子的照顾?不敢想象,一旦她要真什么危险,他该拿什么保护她?!
一池平静的湖水,被搅得混乱不堪!
……
从梵花村的山顶回来之后,连翘使劲儿活跃着气氛,在石头家的院坝里撒欢似的逗他开心。
然而,他在心里膈应上了。
虽然他也笑,也对她乐。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了,他这样绑着她在身边,究竟是对她好,还是不好……
什么情况?!托着腮帮子的连翘,还是有些了解他的,他情绪的变化和原因,她很快就察觉到了。
可是……
只要他的眼睛没有愈全的一天,她不论怎么安慰都会很苍白。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事儿,就是让自己过得快乐。
她快乐了,他才会快乐,才不会让他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头痛!
天呐,你的奇迹呢?究竟在哪儿!
——★——
三天后。
七月二十一日,雨。
沂蒙山的天然氧吧已经远去了,空间的轮转,转到了京都城的景里。
从昨晚上开始,京都就下雨了,一天一晚的雨。这天吃过晚饭,邢爷早早的就上床睡觉去了。
反常吧?绝对反常。
打从沂蒙山回来开始,这位爷就这样反常了。情绪也不对劲,走神,深思,蹙眉,迷茫成了他的专利。
这还是威风凛凛的太子爷么?老实说,这样的他让连翘心疼得不行了,也很不适应,不安和忐忑的感觉也越来越严重。暗自喟叹着,她坐到床边,拉了拉他的被角,笑着轻声唤他。
“火哥,干嘛这么早睡觉?我给你读今天的新闻好不好?”
没有睁眼,他咕哝了一声,样子看着似乎真的蛮困。
“不用了,有点困!你收拾了也早点睡吧!”
“老公!”声音更腻乎了,连翘半趴到他的身上,瞬间软化成了迷茫的小绵羊,眼神儿直盯着他,“你哪儿不舒服么,告诉我好不好啊?”
“别瞎想,就是这两天有点儿犯困。”顺手环住她的腰,邢爷拥住他轻叹。
轻笑一声,连翘乖巧地凑过唇去,俯到他耳边,娇羞地叽叽咕咕向他说了几句二人世界里的绝密话儿。
啊哦!野兽也化成了绵羊,邢爷环住她腰的手,紧了紧。
可随即,他又放开。
“睡觉吧,太困了!”
抿紧了唇,连翘默了。
事实证明了一个道理,男人在被窝儿里的活儿,很大程度取决于他们对自我价值的评判和自信心。
她不傻,就连以往最热衷的夫妻活动都没有兴趣了,没出鬼才怪!她能感受到他心情的糟糕,好一副迷人的俊脸,被活生生打上了愁绪。
闹心死了!
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她咬牙切齿地瞪了瞪别扭的火锅同志,怒了。
“喂,丫干嘛非和自己过不去呢?”
“说什么呢?赶紧洗漱睡觉!没劲儿和你闲扯。”
“靠,丫的,还装呢!”
连翘脑袋偏了偏,直接就咬到他滑动的喉結上。她懂他,这儿可勄感,这招儿绝对是摧毁他心理防线的必备武器。果然,还没考虑明白呢,下一秒,两个人的身体就易了位,将她压下,他的唇就覆了上来,可劲儿可劲儿地吻她。脸红心跳,她半眯着眼睛,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给予。
然而,等她被吻得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他竟然又停了下来。
“睡吧!不闹腾你了!”
连翘目瞪口呆。
这爷们真是脑子抽了!明明想得都不行了,还憋什么呢?
她思索着,该怎么打开他的心结。易地而处,如果换她成了个小瞎子,什么看不见了,哪儿也不能去,做点儿小事都要别人帮忙,处处拖累着他,会不会也有自卑感,会自我厌弃呢?
估计,也会吧?
心肝颤了颤,不行,绝对不能任他这样发展,马上就要结婚了,日子还过不过了?
不期然的,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几个字——致命誘惑。
几个月之前,她和周益都觉得不可行的想法,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万一,没用,还伤身呢?
烦恼死了,做,还是不做?
手攥成了拳,她望着天花板发了半天呆。最后咬了咬牙,替他拉好被子,关上壁灯就走出了卧室。
先去三七和三九的房间转了一圈儿,又一个人在暗夜的窗台边儿坐了半晌,挣扎,再挣扎,无数次的挣扎和自我较量之后,她终于还是拨了周益的电话。
商量,反驳,再商量,终于,她说服了周益。
过程有点儿艰辛,结果却值得期待。
咳!
老实说,给自个儿老公下那种药,还真逗呢!
对这事儿,她想法很成熟了,但对于剂量的掌握还是不敢随意乱来,得请周医生出马。
“妈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为什么我和三九要去姑姑家?”
早餐的时候,三七小美妞对近几天举止反常的父母有些无解,咬着下唇不解地看着老妈。今儿一大早起床,老妈就打电话让姑姑来接她和三九,还有奶奶去玩,但是她和爸爸却不去。
三七小朋友,弄不懂自个儿老妈要搞什么名堂了。
连翘对这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女儿有点儿头疼。饭桌上呢,这事儿她当然不能说。瞥了火哥一眼,她危险地眯着眼睛,重重地敲了敲女儿的脑门儿。
“吃东西,小孩子哪儿那么多问题。”
“又搞专政!幼儿园王老师说,要多问,不耻下问才是乖孩子……”三七咕哝着,嗔怨不已。
连翘哀了。
这个女儿,打不得,骂不得,讲道理吧还经常讲不通。
脑子一转,母女巅峰对决,最好使,当然是食物开道。
“难道你不想去姑姑新家玩吗?那就你在家好了,姑父会做好多你喜欢吃的东西哦!口水鸡,要不要?”
对姑父的手艺,三七小美妞还是比较感兴趣的,听闻有口水鸡,立马化沮丧为令食欲,只两眼睛直冒光,直接出卖了自己的好奇心。
“好吧,那好吧,暂且就放你和爸爸过二人世界!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三七理解偏了,这次真偏了。
她大概想象的也就是老爹和老妈要在家玩,嫌她们碍事。
不过,嘿,也没有偏太远啦。
“少废话,快吃!”对于自己猴精怪似的女儿,连翘就没想过要和她辩,瞥着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火锅同志。在他冷沉的眉目里,她有点儿心虚,不知道这计划究竟可不可行。
沈老太太啥话也没有问。
自从知道火哥眼睛的事儿后,老太太整个人明显憔悴了不少,脸都瘦了一圈儿。
“乖孙,赶紧吃,一会儿姑姑该来了,咱先让姑姑陪着逛超市买东西!”
咦,连奶奶都帮腔了也?
有诡异啊!
抬起脑袋看了看默不作声的老爸,再重点观察了一下老妈忒邪恶的微笑,连三七女士摇了摇小脑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水汪汪地又转向婴儿车里睡觉的三九。
最后,下了结论:
“大人的世界,真是复杂了!三九,长大了以后,不要学他们啊,要不然,姐姐打你的小屁股。”
可怜的小三九,躺着睡觉也中枪!
白了女儿一眼,连翘轻声吼她:“不想吃了是不是?”
这是连翘最后一招杀手锏了。
威胁。
一见老妈脸上的阴云密布,要来真的了,三七小美妞立马干笑了两声,吐了吐舌头,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识时务者为俊杰么。
连翘女士现在越来越暴力了,可怜的小孩儿哟,敢怒不敢言。
果然,吃过早饭没一会儿工夫,小久姑娘就来了。
问候了一下大哥的身体,又和连翘聊了几句,她没再多问就带着一大两小离开了。
临走之前,三七不太方心地凑到老爸的耳朵边,小声叮嘱说:“老爹,如果连翘女士欺负了你,等我回来,你记得告诉我,我替你……”
一把揪着她的发辫,连翘真想将这个女儿给甩出去。
“赶紧的,姑姑等你呢!”
“哎哟……痛啊……”将自己的小辫子解救出来,三七冲老妈做了个鬼脸,“哼,记住啊,不许欺负我爸爸!”
连翘又好笑又好气。
这女儿自打知道她爸爸眼睛出了问题之后,一改以前总爱捉弄老爹的劲儿。不管何时何地,不管任何人,一百分之二百的只管维护她爸爸的利益了,在她的眼里,全天下人都有可能欺负她爸爸。
“三七,快点儿,来扶着奶奶!”这时候,沈老太太也在外面叫孙女儿。
“来了!就来啊!”
最终,三七小美妞儿一步一回头,孔雀东南飞的走了。
……
像做什么大坏事似的,连翘心脏怦怦直跳。
又谴走了勤务人员,现在,偌大的景里主别墅楼,就只剩下她和火哥两个人了!
气氛安静了,她心里惴惴。
“过来!”始终一声不吭的邢爷憋了半天,终于向她招了手。等她走到身边儿,他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连翘,你到底有啥事儿啊,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没良心的,你忘了是不是?”连翘嗔怪地捶了捶他的肩膀,不依不饶。
拧了拧眉头,邢爷不解。
连翘握住他的手:“算了,我败给你了,今儿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说值得庆祝不啊……。”
“六月份,不是已经过了么?”邢爷弄不清状况。
“我喜欢再过一次不行啊?家里的日历就是这么翻的!”
小东西,开始恼羞成怒了。
欺负瞎子看不见……
邢爷挑起唇角,忍不住有些好笑,“成,你说是就是吧?那请问老婆大人,你今儿有什么安排?”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儿,连翘脸红了红,坐到他的腿上,先乖乖地替他点了支烟,努着嘴小声说,“你先抽着烟,我去准备酒菜,今儿中午咱好好喝一杯!”
僵硬地抽了一下,邢爷哭笑不得,“宝贝儿,我记得我好像,十五分钟前才吃过早饭……”
“吃了不能再吃么?谁规定吃了早饭,就不能接着吃中饭的?”
邢爷真心被她给逗乐了。猜不透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索性靠在沙发上,静静地听她。
有多久了?
有多久她没有这么耍过小脾气了?尤其是他眼睛看不见了之后,她总是依着他,顺着他,这么乍然感觉她不讲理的小性子,真是久违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慢慢吐着烟雾静观其变,看这个小东西搞什么鬼。
大概一个小时不到,今儿的‘午餐’就端出来了。看得出来,连翘同志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许久不下厨的她,弄了三菜一场,四个简单的家常菜。
当然了,酒菜酒菜,菜不是主料,主料是那瓶酒。酒也不是主料,主料里酒里面周益给加的‘佐料’。作为纳兰女士最得意的衣钵传人,中药理论大师,她今儿支走了景里的所有人,目的就是想试试‘以毒攻毒’这招儿究竟好不好使。
既然邢子阳给她下了药,成功的让她身上的香味儿没有了。那么,如果火哥吃下这种药,有没有可能会去掉潜藏致盲的毒素?!
不过……
不管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要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就当成是一次夫妻感情调节,两口子么,偶尔增添点儿小情趣啥的,也不是不可以。横了横心,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没加料的酒,又给他满上一杯加了料的酒。然后,笑逐颜开地将酒杯递到他的手里。
接着,她拿起自己的酒杯,握了他的手,和他轻轻一碰,话说有些感慨。
“火哥,今天是咱俩结婚七周年的日子,先喝三杯。”
举了举杯子,邢爷轻轻颔首,不再计较她乱扯的话题,也没有半点儿犹豫,一仰脖子就灌了下去。
他心里明白,这小东西摆的就是鸿门宴。
虽说弄不明白她的目的,但只要是她递过来的东西,即便是毒药他也喝,何况仅仅是酒?
见他喝光了一杯,连翘赶紧又替他斟了一杯,“刚才是第一杯,祝愿郎君千岁;这第二杯么,就得祝愿妾身常健喽。”
听着她阴阳怪气的伪古论调,邢爷不禁低低笑了起来。
“那第三杯呢?”
“第三杯?!简单呐!但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年年常相见。”
没再说话,这话让邢烈火有些感动,仰着脖子就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抚过她的手,真诚地说:“媳妇儿,这些日子,辛苦了你了,都是我不好。”
此话一说,连翘心里有些酸。不过,还得继续。
于是乎,她再次给他倒满了第三杯。
“来,火哥,咱俩不醉不归……”
连续三杯酒下肚,没吃了几口菜,连翘加了料的酒没把火哥灌醉,没加料的酒反而把她自个儿给喝晕乎了。她酒量本来就浅,这会儿,瞪着铜铃似的大眼睛,她就死盯着看火哥啥时候有反应。
不得不说,火锅同志体质估计是真的好。
英明神武?还是百毒不侵?
她哀哀地想,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好好的坐在那儿?半点儿都没有什么意乱情迷的反应?
瞪了他半晌,她收拾好桌子,就将扶他到楼上去休息,又借口上厕所,躲在卫生间里偷偷给周益打了个电话确认,问他到底有没有放药在里面,在对方赌咒发誓绝对按上次给她输的原料配酒后,她终于放心了。
好吧,我等。
对着镜子,她仔细审视了自己红扑扑的脸蛋好一会儿,在确定还是有吸引力之后,穿了件又薄又透的纱质睡衣就跑了出来,两条白白的腿晃啊晃。
可是,火哥看不见……
想到这里,她万分纠结。
看不见是吧,看不见就让他模,接触到火源,他会不会快点激发药性呢?她一边儿责怪着火锅同志的体质耐药性太强,一边儿较着劲儿的想,如果药物没有用,又该怎么办?
一步,二步,上前,倒……
醉醺醺地倒在他身上,她手脚并用地环住他的腰,柔声儿轻唤。
“火哥,我好热…”
一声儿喊出去,她自个儿鸡皮疙瘩碎了一地,肉都麻了,不行不行,自己这模样儿,会不会太风尘味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这么漂亮的妹子在他身上滚来滚去,丫就算是柳下惠应该也抗不住吧?
拍了拍她的小屁屁,邢爷抿唇一乐,大概猜出来她的心思了。
叹!这几天他心里装着事儿,冷落她了。
有些歉疚地将脑袋在她颈边磨蹭着,磨蹭着,声音低低地,“宝贝想了?你也用不着搞这么大的排场吧?把人都支开做什么?”
扭着腰儿,蹬着腿,连翘猛地掰过他的脑袋来,主动将唇贴了上去,狐疑地问。
“亲爱的,你有没有觉得身上哪儿不对劲儿啊?”
说完这话,她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呃,貌似这句话,邢子阳也曾经问过她?
啊呸呸,她是不是太邪恶了?!
冷不丁被她这么一问,邢爷困惑了。然而,手下触感生温,他捏着怀里的丰腴,被她这么扭来扭去的磨蹭着,呼吸便有些不顺畅了,实话实说。
“嗯,我好像喝大了,有点儿发热。”
“热!?那就好,热了那就好!”死死搂住他的脖子,连翘明白了,看来药物还是有作用的,只不过这家伙抵制力太强,她现在加点儿料,适当的撩拔他一下,效果应该就出来了吧?
思想一邪恶,她拉过他来,将自己最钩人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药啊,快点儿发作吧!
一个头两个大的火锅同志,哪儿知道小东西心里在想什么啊?在意识抽离下,他来不及思索那么多了,俯在她的脖子间亲吻着,喉间出来的气儿越发急促:“宝贝儿,不行了,咋特别想做那事儿呢?给我好不好?”
“大白天的。”
连翘说完差点儿呛住。
连翘啊,不害臊啊不害臊!
丫装着露骨的睡衣,摆明了就是钩搭人家嘛,还好意思拒绝?
好吧,她这是因为这几天被他给嫌弃了,心里极度委屈外加极度不平衡了,非得让他多急一会儿不可。
一推,二推,三推!
瞧瞧,多矫情啊!
药性附体的邢爷哟,这会儿哪管得了那么多?
老婆在怀里,药性在身上,他的理智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一双大手铁钳似的紧箍她的身体,嘴里心肝宝贝小妖精地胡乱叫着,对着她红嘟嘟的唇亲个不停。
动情的火锅同志,最誘人!
他的脸上流动着的,全是恨不得撕碎了她的狂乱火苗。
毫无预警的,致命诱惑的药性来得又快又彻底,男人的激情细胞似乎被全部调动了起来,魂魄游荡后,并再没法儿归位了,理智不受大脑控制之下,他仿佛化身成了被点着了的大火球,急需宣泄和释放。紧紧裹着她的腰,他害怕她逃掉似的那么紧,那么紧,唇与舌大力地纠缠住她,没有丝毫的温柔可言。
不放开她。
也放不开她。
被他又蛮横又粗暴地对待着,连翘不知咋地眼神儿也有些迷了。
那手,攀在他的脖子上,在他密密麻麻地亲吻里失了魂儿。
自作孽,不可活!承受吧!那就承受吧!
在他排山倒海般的吻里,她小声地哼哼着,一点点地软了下来。
靠,那药劲儿,真的太狠了!
他疯了!她也疯了!两个人都疯了!
火儿越燃越旺,她柔得像棉花,他强得像钢铁,一路引吭高歌,亲密地紧贴在一起,让每一个细胞都一起欢乐的歌唱。
热!热!热!
大热天的,能不热么?
喝了酒,中了药的他,野豹子似的身手还蛮矫健的,捧着她的脸孔,那吻啊,如同在啃咬自己的猎物,一步步攻城拔寨,将彼此身上的火焰融合成一团,然后,越烧越旺。
冷汗,热汗,意识和理解被吞噬了。
他恨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了,再咽到自个儿肚子里去。
一时之间,火花飞溅,热血澎湃,不死不休!
“火哥……”
“连翘,媳妇儿,你今儿怎么了,这么热情?”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隐隐间,他突然看见了她的影子在眼前晃动。
影像不太清晰,却模模糊糊一直存在。只不过,在这激情飞溢的时刻,他如同被强力电流给袭击过的大脑,哪里分得清楚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的感觉?
一整天,俱是狂乱。
主战场,次战场,战火席卷了一路。
战术合体一次又一次,战术总结——丫的,太火暴了!
……
连翘是被三七‘嘭嘭’作响的敲门声儿给吵醒的。
睁开眼睛一看,额滴神啊!
窗外一片漆黑,卧室里也是一片漆黑。
可以想象,这种情况下,两个果体横陈的父母,哪儿敢放三七进来呀?
揉了揉闷痛的太阳穴,连翘对着恶魔女儿,说得快要脑浆迸裂了,各种敷衍的话说完了,通通都不行,至少花了十分钟才把那丫头给忽悠走了。长吐了一口气,她伸手摁亮了卧室的壁灯,氤氲暖黄的灯光下,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天呐!战场,真可怕的战场!
太可怕了吧!
她扭曲了,记忆里炙烈的‘厮杀’片段浮了上来。
脸红得像滴血,她第一次这么大胆好伐?
然而,旁边和她并肩作战的火锅同志竟然没有半点儿反应。
心里一惊,在她第N次哀嚎结束后才反应过来。刚才她大声和三七讲了好天的话,他为啥都没有动静儿?按理说,不至于睡得这么沉啊?
手指微曲,她有些不知所措!
本来她就有些担心,这种药对他的身体究竟会不会有副作用。
这么一瞧,她真有点慌神了。
“火哥,你睡着了么?”
没有反应,他没动,也没吭声儿。
吓了一跳,她立马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咝,很烫!他在发烧,还烧晕了过去。这项认知,让她脑子里一阵激灵,赶紧爬起来——
咝!
再感叹一声,天呐!
她的身上像被火车给碾过似的,那些被拆开重装的零件,碰到哪儿就哪儿痛,连手指头都是酸的,真作孽哟!爬到他的那一边儿,她翻出手机要给周益汇报了‘战果’和战后的情况。
哪料到,一声‘喂’刚出口,旁边的邢烈火就发出来一句干涩声音:
“连翘,不要找人来,我没多大事儿,你给我找点药吃就好……这要被人瞧见,老子还要不要活了?”
望了望他身上,连翘默了。
这话到也是……
不止是她的身上,他自己身上也是一样,惨状一点儿也不比她差。两个人都像是被土匪给打劫过去,或者说更像SM的现实版。默默放回手机,连翘又不放心地探了探他的额头,歉疚地小声问他。
“火哥,头痛不痛?你要是哪儿特别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妈的!你究竟让我喝的啥玩意儿?劲儿可真霸道,把老子都弄虚脱了……”明明是质问的语气,邢爷却说得有气无力。
虚脱啊?
连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喂,你先别说话啊,保存能力,我去给你找点儿药来。”
说完,她果断地选择了逃避,随便给自己找了件睡衣套上,然后拿条大被子将他伤痕累累的健硕身子给盖住,脑子狂躁地吸着拖鞋就奔出了卧室。
其实,她也是受害者好吧?这会儿头晕目眩的难过快要不行了。
过了好半晌,她才找到了温度计和退烧药。
迷迷糊糊地又跑了回来,她先给他烤了体温,温度到不是很高,37,9度。
低烧,放下退烧药。
然后,她又将吃奶的劲儿使了出来,拿了毛巾给他用冷热水交替着使用物理降温。整个过程,她摇摇欲坠,浑身不得劲儿的样子,就跟受到了极限虐丶待似的。
可怜呐!
然而,即便她豁出命来闹腾了好几个小时,他这低烧就愣是没有退下去,脸上始终浮动着不太正常的潮紅,弄得她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几次想打电话给周益,又都被他给阻止了。
太子爷啊,他真的不好意思让人瞧到他虚弱的样子,而且还是因为干那种事儿弄得快要虚脱的样子,要多丢人就得有多丢人。
“连翘,昨天老子究竟来多少次,你知道吗?”
撇了撇嘴,连翘脸烫得能煎鸡蛋饼了,“我哪知道,你就跟疯了一样。不过幸好,你没有叫错名字,还知道是和谁办事儿呢?不错,这一点,值得表扬。”
有些无力地闷笑了一声,邢爷突然敛住笑容了,想到了什么似的,“这药是不是上次你中的那个?致命誘惑?”
好吧,丫的脑子还没有被烧糊涂。
她想,大概连她的目的,他都猜出来了吧!
不敢看他的眼睛,连翘微微点头。
“呀,小妖精,你这是想要你老公的命呢?老子一辈子的存粮你恨不得一天就掏空?”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的火锅同志,无比地怨念叨叨几句,突然又小声咕哝一句,“这么烈性的药,你那天和艾擎……”
说到这儿,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再说下去,那就是怀疑她了,多没劲儿!
“别胡思乱想啊,我那天可没有。”微垂着眸子,连翘替他倒了杯水,扶着他的脑袋灌了下去,没好气儿地说:“我想啊,我中了那药之后,香妃都做不成了,所以才想让你试试!”
邢爷任由她扶好半靠在床头,无语,凝噎。
睨了他一眼,连翘有些不敢看他全身遍布的伤痕品。大大小小,深深浅浅,伤痕到处都是,牙齿印,抓的,挠的,啃的,全是昨儿他俩打战的时候,武力超群的她自己给留下来的,青的,紫的,红的,什么都有,这么一看,真是触目惊心。
任谁都看得出来,昨天,她的斯文和淑女形象通通喂了狗。
丫整一个女流丶氓形象。当然,她也是一样的,身上到处都是数都数不过来的痕迹,受伤惨重。啧啧,真的太难让人想象出他俩那是在ML了,说是暴力SM也没这劲儿狠戾。
不过,他是被药物给逼的。
而她,完全是被他给迫害的!
……
这出极赋个性特色的乌龙事件,结果的结果就是——
实在无奈,最后还是请周益过来了,给他吃了药,打了针,但是,他身上的低烧竟然还是退不下去。这个的情况,弄得连翘真是一万个后悔不已,觉得这回玩大了,真把她男人给玩出问题来了!
咳!
这么比喻好像不对,明明她也是受害者啊,她也浑身是被他弄出来的伤啊。但是为啥她屁事儿都没有,咋回事?
事实证明,女人的耐受能力,真的比男人强。
不过,诡异的是……
按理来讲,依邢爷这种身体倍儿棒的人来说,这种小病会很快好起来才对。哪料到,他还一病下去,竟然就真像好不了了似的。要说大病吧也没有,说严重也不太严重,就是低烧不断,身体没啥劲儿,反反复复地这么折腾。
连翘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就从来没有见过他生病是什么样子。
又心疼,又后悔,又心急,还不好意思告诉别人究竟是咋回事!
憋,堵,她闹心得要命!
一晃一天过去了……
一晃二天又过去了……
再一晃,就到第三天了。
眼看,很快就要到八一建军节了。
怎么办?
八一建军节,是他俩早就拟定好的婚期,虽然婚礼的事儿都是老爷子让人在筹备,他俩不用帮啥忙,但总不能到时候弄一个病怏怏的新郎倌上婚宴厅吧?
火哥的骄傲,也绝不允许啊!
可是,事到如今又不能不结啊,婚礼各项事宜都准备好了,请柬都发出去了……
嗷!
左思右想,前思后想。
她急得愁眉不展,真的快要哭了,泪流满面啊,这婚礼……
可怎么办?!
正怔忡间,一声银铃儿似的怨怼传来——
“妈妈,你到底把我老爸给怎么了?”
推门而入的三七小丫头,两只小手叉在小腰儿上,无视老妈脸上的纠结,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控斥似的望着她。看到自个儿的帅老爸整天没精神头的样子,她想来想去,寻根问底,发现都是那天老妈把他们叫到姑姑家之后出的事儿。
得,小丫头讨说法来了!
一个头两个大的连翘,对女儿很无奈:“三七,爸爸感冒了,生病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还能怎么着他?”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么?大人就喜欢骗小孩儿……一定是你嫌弃我爸爸是瞎子……”
小屁孩儿从电视中接收到许多的不良信息,产生的联想也非常丰富。
连翘发誓,她已经从女儿的眼睛里发现一个现代陈世美,还是女版的陈世美形象了!
“呃,闺女,你老妈我是冤枉的!”
有点儿理亏的她,声音说得极小。
主要是,这事儿确实也怪她思虑不周,病急乱投医。还有周益那个庸医,怎么掌握的剂量呢?
怪天怪地怪周益,她也怪自己。
认真算起来,她其实也没有多冤枉啦……
三七小美妞哀怨地盯着老妈的脸,好一会儿没挪动地方。
良久。
她眨巴着大眼睛,突地耷下了脑袋,小声戚戚:“妈妈,三七想我的爸爸好好的,想我的妈妈也好好的,弟弟也好好的,三七想所有人都好好的……妈妈……”
“三七……”心里一梗,连翘走过去蹲下身,将女儿抱在怀里,压抑着心情沉声说:“三七,都是妈妈不好,爸爸和妈妈也希望你好好的,我们爱你……”
“……呜……妈妈……三七也不对,三七也不是故意要凶你的,三七心里痛痛,难受!”
一向欢脱的三七小丫头,大眼珠子转着转着,突然就淌下了泪来。
她没有哭出声音,一边拼命眨巴眼睛,一边儿眼泪儿顺着小脸儿流。
就像是,无声地控诉……
连翘心尖被狠狠揪了揪,默了!
替女儿擦着眼泪,在她软乎乎的小脸蛋儿上摩挲着,软软的,嫩嫩的,聪明的,伶俐的,会捉弄人的女儿,也会哭得这么伤心,这是她的女儿,是她和火哥的三七。
三七,三七,三七,北三七……
北三七!
一瞬间,她神色一震,突然之间像是华佗附体了一般。双手一紧,猛地一把钳住女儿的手里,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这样儿,反倒把三七给吓了一跳,扁了扁嘴,吸了吸鼻子,她止住了眼泪,抽泣问:“妈妈,你怎么了,你的样子好吓人!呜……”
呃……
她的样子,很吓人么!
听见了,但是她的思绪被抽走了。盯着女儿,脑子里想着自己珍藏的那两样好东西。
一个是火哥送给她的百年老参。
另一个是爽妞用结婚戒指换回来的北三七。
两件儿,都是珍稀中药材。
不过再珍贵的东西,也没有火哥同志的身体珍贵。之前,她其实也曾经想过将他给火哥服用,但是火哥的身体倍儿棒,百年老参是个大热大补的药材,那么给他用,反倒会补出问题来的。但是现在不同,他的身体很虚弱,岂不刚好?既然医药典故有记载,北三七解百毒,百年老参强身健体,总归是吃不坏他的。
这么一想,她兴奋之下,使了老大的劲儿,恶狠狠地捏着三七美美的小脸蛋,捏得眉开眼笑的,把她的脸儿捏扁,又把她揉圆,喜上眉梢地冒出一句。
“三七,你真可爱!太可爱了!”
嘴巴‘喔’成了圆形,连三七女士被震住了。看着自个儿明显精神不正常的老妈,她被彻底打败了!
到底是世界变了,还是她长大了,跟不上她的思维?
怎么她弄不懂她到底在干嘛?
接着,没等三七小美妞反应过来,她亲爱的老妈已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留下小丫头,捂着被捏痛的小脸,半点没回神。
……
当然,对于连翘来说,这可是火烧眉毛的大事儿,她能不急么?
急,急到这份儿上,她又想到了这个办法,就得这么去做了。
仔细写了一张调理身体的方子,她将两味中药加进去,用小火熨成,一天三次给他喝。
什么叫做柳岸花明又一村?
这就是了!
还真别说,好东西它还真就是好东西。
两天之后,邢爷在这剂药的作用下,精气神儿明显好转了许多。也不昏昏欲睡了,动动胳膊,动动腿儿,整个人劲儿劲儿的,竟然就这么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连翘大喜过望。
于是乎,她一言鉴定,“看出来了吧?你老婆我这医术,就是比周益强上几分!”
“那是,你谁啊?中药世家衣钵传人。”
邢爷眉头一挑,唇角微微一抽,将他小媳妇儿曾经无数次臭屁时说过的话,原封不变地说了出来。
他喜欢她这副得瑟的劲儿。
不过,实事上,身体的轻松,通体舒畅是真的!
“嘿嘿,这话我爱听。来,喝药!”将自己刚刚熬好的中药喂到他的嘴边儿。
火哥的身体好转,她打心眼儿里开心,一开心,就忍不住调侃。
“新郎倌,后天咱就结婚了,采访一下,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咕噜咕噜灌下小碗中药,邢爷长吁一口气。
将她拉过来靠在自己胸前,他动了动嘴皮,默了好几秒,不禁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连翘,你说,京都城的老百姓,瞧着瞎子娶了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儿,会不会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了?”
“我呸!”轻轻推了他一把,连翘挑着眉头抻掇他:“火哥,你要是牛粪,这普天之下,就得粪横遍野……想想都没天理,是不?”
捏了捏她的耳垂,邢爷了解她的心思,声音不由得放得特别柔和。
“傻东西,你真的不觉得委屈么?”
委屈,委屈啥啊?
连翘扯着嘴角就笑:“你不要我我才会委屈呢!哟喂,瞧你这劲儿,不会是不想娶我了吧?”
“……我觉得对不住你!”邢爷实话实说。
心上的压力,是他一辈子都没有过的。
他是大男人,要的是给女人幸福,可是现在的情况……
死死揪他胳膊上的肉,连翘撇了撇嘴,三分真七分假的啜气:“呜……有你这样儿赖账的男人吗?睡也被你睡了,孩子也给你生了,预定的婚期都到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竟然不想娶我了,呜……”
叹了一口气,邢爷轻抚着她的后背,低笑:“不敢!爷娶了!”
“那就好,量你也不敢。”
委屈地哼哼几声,连翘暗叹了一口气,轻笑着拥住了他。
他的心情,他的心思,他的想法,她通通都懂。
但是,她更懂,有了他的拥抱,她才会有温暖和安宁的未来。
——★——
八月一日,建军节。
金灿灿的阳光,白生生的云朵,好一个艳阳天。
连翘不记得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好的天儿了,一切都如梦如幻,空气里,似乎也充斥着醉人的香味儿。
一切,都象征着纯洁和美好。
也许是心情原因,还是感觉太梦幻,她觉得思维有点飘。
从小到大,她参加过无数的婚礼,可是参加自己的婚礼还是第一次。不知道别的女人做新娘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只知道自己终于理解了小久三点起床的心情了,她也一样,紧张,忐忑,不安,各种情绪理不清了,理不清。
还有,满足。
一个多月前,他俩的婚礼筹委会就组建了,担纲筹委会负责人重任的,正是老头子麾下最得力的秘书长。之所以把这事儿弄得这么严肃,目的简单明确,就是要把邢家长房长孙的婚礼办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热热闹闹,还要安全稳妥。
邢爷不是普通人,邢爷的大婚自然也不会普通。
就说在普通人婚礼中最简单的一项,在他的婚礼都会很复杂,比如说宴请的人员,名单必须得推敲吧?漏掉了谁都是大事儿。还有,参加宴会的人物都不是普通人吧?政,商,军,各界人士齐聚一堂,现场的安保工作就是个大问题。稍微不妥当,出点纰漏都是大麻烦。
所以,除了能交给婚庆公司承办的,其他大的事项,全部由婚礼筹委会负责。
婚宴采用的是全中式仪式,方案在一个月前就敲定了。
至于他俩这对儿准新人,这次真的是无事一身轻,啥活儿也没干。
紧张地坐着,连翘早早的就梳妆打扮好了。凤冠霞帔,璎珞垂旒,腰系玉带,百花裥裙,大红绣鞋,从头到脚的妆点无不精致,让她宛如千年前穿越而来的仙人。
微妆的脸容,无一丝一毫的瑕疵,完美得不似真人。
多漂亮的新娘。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
连翘娘家的门口,一身凤冠霞帔的她蒙着大红的盖头,登上了喜轿。这辆八抬大轿是为了他们的婚礼特意定制的。大红的帷子缀以金,银两色,轿面上镶着‘丹凤朝阳’的吉祥图案,极大限度的烘托了婚礼的喜庆气氛。
唢呐声扬马蹄急,腰鼓欢腾花娇颤。
一句话总结,这么纯粹的中式婚礼,在当今社会绝对是极少见的。
基本上,整个婚宴流程,找不到一点点的西式痕迹。
欢庆的《百鸟朝凤》唢呐声直入耳膜,腊梅雕梅的灯饰,描金的‘囍’字儿,中式印花的地毯,红伞,灯笼,绸缎装点出来的全是中式的氛围和喜庆。
“起轿,出发!”
拉得长长的吆喝声响起——
帅气挺拔的新郎倌邢烈火同志骑着高头白马,走在八抬大轿的前端,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锣鼓,唢呐,舞狮的伴随下,一路往婚宴酒店出发。预计全程得走两个半小时。喜轿旁边,全是吕式盛装打扮的‘媒婆’是爽妞,‘小丫环’是连三七女士,还有牵马的童子卫大少爷伴随在旁边。
一路上,红色喜气的长龙,绵延在京都城里。
十里红妆……
沿途的围观群众,将两边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让维持秩序的交警头痛不已。
但是老百姓么,个个儿都是喜欢看热闹的,瞧到别人的事儿,自个儿脸上也能乐得开花。在一阵阵长吁短叹,或欢声笑语中,围观的人群激动得不行。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在人群里站着那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英挺男人。
“哟喂,瞧这阵容,真强大啊……”
“是啊,太羡慕了!”
“浪漫啊!太浪漫了!亲爱的,咱结婚也要!”
“要个屁!你嫁得起,我还娶不起呢!”
“……”
每每走到热闹的地儿,大媒婆舒爽同志就‘滥用职权’使劲吆喝一嗓子。
“小的们,晃起来哟喂!”
她一吆喝,八个孔武有力的‘特种兵轿夫’就甩着胳膊用力晃荡起喜轿来,颠得里面的连翘差点儿呕吐,惨叫声连连。
欢乐的气氛,笑得大家伙儿不行,这就是传统的颠轿。
一路走,一路笑,一路被围观。
上午十一点二十分。
送亲的队伍,终于到达了婚宴地。
在新娘子落轿之前,按中国传统的婚礼习俗,新郎倌要在入屋之前拉开弓对着喜轿连射三支小红箭,以示驱赶一路上带来的邪气,讨得大吉大利。这个仪式被人称之为:‘三箭定乾坤’。
婚礼司仪流程这方面,是找的有经验的婚庆公司。
这边厢一见到新娘的花轿到了,司仪立马高声大喊:“赐弓箭!新郎三箭定乾坤,一箭准,二箭稳,三定乾坤在法门”。他的话音一落,马上就有人拿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弓箭递到了火哥手里。
接过弓箭,火哥愣住了。
喜轿里,被红盖头蒙住了脑袋的连翘,听到这个也愣住了。
婚礼这事儿,两个人都是天开辟地的头一回,何况还是这种很少见到的传统中式。之前都粗粗听了一下婚礼的流程,只说有跨马鞍,迈火盆,敬茶改口,拜堂,喝合卺酒,做结发礼,哪知道还会有那么多玄机?
很显然,筹委会的人也不知道这么一茬,为了邢爷的尊严和面子,没有和婚庆公司的人勾通过这一点。这个司仪不知道新郎倌是个瞎子。
连翘的手心不由得攥紧!
火哥他看不见,他怎么射箭?如果让别人抓住他的手射,那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看不见?对于他的眼睛看不见这事儿,他心里有多忌讳,她比谁都清楚。
“新郎倌,射啊!”
“快快,新郎倌,快射,快射!”
“快,射得好,才能多子多孙,哈哈……”
不知情的围观人群吼吼着嚷嚷起来,喜气洋溢的调侃——
知情的自己人全都闭着嘴,浑身都是寒气——
谁能说,邢爷他是个瞎子?
谁能让邢爷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丢丑?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僵硬。
手心攥出了汗来,连翘咬着牙,想到火哥的尴尬,真恨不得走下去和他一起射,但是事前有人再三叮嘱过她,新娘不能下轿,要不然会不吉利。
怎么办?怎么办?
一横心,她想,如果她数到十秒,他还是没有射的话,她就撩开盖头下轿去,不管那么多了。
那爷们多爱面子,那爷们怎么能接受众人同情和可怜的眼光,怎么能让人瞧到他最狼狈的一面?
如果非得那样,那么她必须和他一起面对。
就这么办。
十秒,很短!
十秒,在这种时候,又很长。
连翘心里头默默地数着,屁股上扎针似的坐立不安。有一缕阳光,透过绣花的帷子透射了进来,她半眯着眼,觉得温暖的空气,似乎都感染上了她的紧张。
7,8,9,10……
没有动静。
火哥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扯下红盖头,拉开了喜轿门前的绣花帘子——
抬头,正好,对上一双黑曜石般光亮的眼睛。
面前的男人刚刚举起弓箭,正准备射轿,他勾着笑的唇边全是暖意。
“第一箭射天,感谢天赐良缘!”
随着他低沉磁性的嗓子,一只小箭准确地射了过来。
鼻尖一酸,连翘欣喜不已,眼圈儿都红了。
“第二箭射地,感谢地配一双!”
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连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深邃晶亮的眼睛,害怕错过一分一秒的对视。
泪水,也夺眶而出。
“第三箭射中,三箭定乾坤!感谢天地同证,日月同媒!”
拿着弓箭的邢烈火,一身大红的长袍马褂,头戴花幞头,高大俊朗得犹如古时战场上征伐疆场的将军王,一举一动无不是逼人的气势和睥睨于人的凌厉。
三箭射完,他甩掉弓箭,上前三步,拉过她的腰来,靠在自己的胸口。
“夫人,你今儿这身行头真漂亮!”
连翘微笑,只会笑。
一双手紧紧抱紧了他,她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翘——”
“嗯。”
“你怎么瘦了?”他刚毅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额头。
“想你想的!”她轻声回答,埋下的脸,不敢再抬起。
他微笑着,不再说话,视线如灼地盯在她的脸上,手指一点一点擦去她腮边的泪水。然后,他低下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她。
吻,深深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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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敲下最后一个字时,我哽咽了。
本文完结了,也许不会让每一个人都满意,但是我还是得感谢一路陪我走到现在的妞儿们。呵,心里很激动,千言万言想说,却不会讲话了。好吧,我也嘴笨。
说句感性的吧,从此山迢迢,水迢迢,书海更迢迢,有的妞儿会陪我一起走下去,有的妞儿也许就此结局了,不管怎样,我会记得……
但愿妞们会记得,那年那月我们一起渡过的那些日子,会记得那个有点二,有点傻,有点无耻,也有点可爱的姒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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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深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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