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一脱衣,白准的目光就凝住了,霍震烨自己看不见,看他脸色发沉,问:怎么了?
霍震烨后背上有三道很细很细的刮痕,他还要伸手去抓,被白准一把拍掉:别动。
那刮痕虽然细,但颜色殷红。
女鬼指甲上怨气凝聚,幸好挠得浅,挠得深了,整个后背都要烂掉。
白准一下按住霍震烨:躺下。
来人。
龟奴就在门外头候着,万一房里两位爷要叫戏叫酒,听见传唤他赶紧进去,一开门就低下头,嗬,这衣裳都撕了。
拿一盘新糯米磨的粉来,没有就现磨。
龟奴低头退出去,心想这两位爷要在堂子里弄那也没什么,堂子里千奇百怪的玩法那可多了去了,可要糯米粉是干什么用?
他没一会儿就把糯米粉送来了,一个字也不敢多问,把门紧紧关上。
出来就遇上小金宝小银宝姐妹俩,刚给客人唱曲出来,龟奴嘿嘿一笑,点了点门:姑娘说的对,那两个弄起来了。
小金宝掩嘴笑,都是风月场里惯了的人,那哪儿还会看走眼?
霍震烨觉得现在这个姿势有些太古怪,他趴着,白准坐着,想起来挪动一下,被白准一下按住:别动,痒就忍着。
这点伤口,先还不会觉得疼,但会奇痒入骨。
若不早点拔出邪祟,他自己就会把整个背挠烂。
白准一手指着黄纸,一手拿起茶盏,喝一口茶,喷在纸上,沾上糯米粉,像贴膏药那样贴在霍震烨被刮伤的地方。
霍震烨倒抽一口气,这痒劲直钻进骨头里,一时像扎针,一时又像蚊子叮了脚底心,他咬牙一会儿就想伸手去挠。
啪一声被白准拿竹条抽一下:别动。
那你干脆打我几下吧,我疼的时候就不觉得痒了。他一边说背上一边淌汗,两只手紧紧攥住身下的缎子床单,力气大到把床单抠破了洞。
要是这股劲抠在皮肉上,皮都给抠破了。
等着。白准眉头一蹙,从袖中抽出纸来。
霍震烨只觉得背上一凉,那痒劲缓了不少,他回头一看,白准不知何叠了把纸扇子,那把纸扇一动一动,在替他扇风。
凉风一吹,好受许多,但还是痒,痒得他不住呼气,忍得浑身颤抖,汗水顺着背脊淌下去。
真有这么难受?
霍震烨粗=喘出声:捅我一刀,也比这个要好受。
黄纸渐渐被红色脓水浸透,全染红之后,白准又依样再换一张。
第二张颜色就淡一些,到第三张的时候,霍震烨背上已经没有指甲的痕迹了,他也不痒了。
挠得不深,要是深就要用糯米粉替你泡澡了。
白准看他整个人瘫在床上,皱皱眉头:来人。
龟奴推门进来,这回他连头都不抬了。
拿个火盆来。这纸不能留,全都要烧掉才好。
龟奴弯着腰退出去,很快点了个火盆进来,这二位爷,玩的还挺开。
白准把黄纸抛进火盆,碳火一着,簌一声烧尽。霍震烨这才缓过神,他坐了起来,又往榻上一躺,长长吁出口气。
那块料子,是人皮。霍震烨说着又补一句,但那个女人不是宋瑛。
白准嗯发一声,他拿起茶盏,轻轻吹口气。
霍震烨把龟奴叫进来,他拿出一袋银元,哗啦啦倒在罗汉榻上:爷有话问你,答一句一块银元,答得好,就全是你的。
龟奴眼见这么一笔横财,眼睛都亮起来:爷只管问,只要小人知道的绝不瞒着。
你们楼里有个姑娘,左眼边有颗痣的,是谁?
龟奴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了:这这个
霍震烨把手里扣的银元抛出去,闷声落在锦毯上,滚到龟奴脚边。
龟奴一下踩住,拾起来攥在手心里,咬牙道:有,是喜红姑娘,前段日子她嫁人了。
嫁给乔少爷了?
龟奴点头:是,喜红出堂子那可是件大事儿,堂子里的红姑娘每人都给喜红添妆添铺盖。
能从良就是件好事,趁着年轻上了岸,别等到人老珠黄了,从长三堂子沦落到野鸡窑子里去。
她人呢?霍震烨一边问,一边又抛去一银元。
龟奴咽了口唾沫:乔太太容不下她。
乔少爷温柔斯文,在喜红身上也不知花了多少钱,据说是把家里用来买小洋轮的钱都给抛光了。
继续说。又是一银元。
乔家给乔少爷娶了少奶奶,没半年就把喜红姑娘送回来了。是抬回来的,那会儿人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刚回堂子,人就死了。
还是光着抬回来的,什么体面都没给她留下,说她身上一根针一缕线都是乔家的,她要死就干干净净的去死。
人是怎么死的?
说是喝了药,自杀的,妈妈觉得晦气,都不许人进堂子。
白准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才问:连身装裹都没给?赤身下葬怪不得她怨气这么大。
有的有的,堂里的姑娘们给凑的,穿的还是她最喜欢的旗袍。唇亡齿寒,但流过眼泪,又挤出笑容,夜里点起灯,这里就还是长三堂。
那乔少爷呢?还来过吗?
龟奴摇摇头:没再来过,听说听说他背后生了烂疮,怎么也治不好,只能躺在家里。
乔太太还派人到堂子里打砸,说是堂子里的姑娘不干净,才让她儿子染上梅疮,又骂喜红这个贱人,死都死了,还遗毒害人。
连龟奴都说:喜红姑娘那样抬回来的,人人都瞧见了,她可没生疮。
霍震烨看了眼白准,白准像是听着,又像没听,他转头继续问:那这楼里就没出什么事儿?
霍震烨这一句问得龟奴头皮都发麻,可他瞥了眼银元,嗡着声说:好几个姑娘都说看见喜红回来了。
在灯火迷离间,偶然一瞥,便能瞥见她一袭红衣或站或坐,冷森森的望着一切。
就因为她不走,妈妈才又花钞票替她做了场法事。
有用吗?
龟奴抖了一下,没用,她的坟叫人挖开了,连棺材都不见了,再烧元宝锡箔也没用,只是姑娘们都说喜红到底念旧情的,虽然回来了,但没有害过这楼里的人。
她的姓名,生辰。白准问。
那咱们哪知道啊。堂子里的姑娘过生日,常客是要替她们摆席的,可这里的女人哪一个过的都不是真生日。
打小买进来的,姓名生辰早就忘干净了。
霍震烨问完,把银元抛给龟奴:你给我买件新衬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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