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从屋里探出身子,偷看许彦文,许彦文飞快看她一眼,眼底露出笑意:白小姐。
白准轻轻咳嗽一声,阿秀赶紧把身子收回去。
你来是家中有人故去,要定纸扎?
白准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张嘴就问别人家人死没死,可许彦文好像根本没听出他话中有话,依旧还是那付温吞水的模样。
不是的,我昨天在医院遇上白小姐,我想跟白小姐交朋友,霍兄说此事要得白先生的首肯,彦文特意前来拜访。
白准扫了一眼霍震烨,霍震烨立刻撇清自己,举手做出投降的样子来:这可不是我告诉他地址的啊。
是我跟街坊打听的。许彦文还特意准备了礼物,他看阿秀都穿老式绸衣旗袍,知道是旧式家庭,还特意换了一身长衫过来。
白准看他一眼,许彦文立即说:我是家中独子,高堂俱在,几年前出国学医,如今在医院当外科大夫。
这几句话他练了很久,就怕白小姐的兄长不拿他当正经人看。
霍震烨看热闹不嫌事大,那边许彦文坐得板板正正介绍自己,这边他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也替他说两句话好话。
医院就是许家的。他说完又说,这个书呆子,真是铁树开花,好不容易开窍了,那么些小姐想跟他交朋友,他可都没答应过。
白准脸色更坏,他瞥了霍震烨一眼,看他这付样子,留洋时也必是个花花公子的作派。
你这是想提亲?白准看了眼地上的礼物。
许彦文满脸通红,目光去瞥屋门,害怕阿秀听见,他摇头否认:不是,不是。
不是旧式那种提亲,只要女子的家人同意,不管她本人心中如何想,就娶回家去。
那种不是嫁娶,是买卖。
我想跟白小姐交朋友,双方互相了解,若是若是相处得和睦,许彦文越说越低,也不敢再看白准的目光,若是相处得和睦,再谈以后。
阿秀不会说话。白准喝了口茶,一指头挑开许彦文送来的点心盖子,竟然不是奶油点心,对他的不满意更多几分。
我知道。许彦文这下抬起头,我并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他生怕自己口舌笨拙,这几句已经满头大汗,掏出手帕来擦一擦额角。
然后又把手帕塞回袋中,两只手规规矩矩摆在腿上,等待白准检阅。
白准一手撑着头,打量许彦文,看上阿秀,这人倒算有点眼光,可他不能点头:不行。
为什么?
阿秀不会说话,也不认识字,哦,她还不能生孩子。白准一样又一样的抛出来,砸得许彦文呆坐在椅子上。
白准说完抬抬下巴,行了,你走吧。
许彦文收到逐客令,方才还对白准很是尊敬,听到最后一句,他愤怒起来,站起来对白准说:白先生,白小姐虽不能说话,可与普通人并没什么不同的,她也可以读书识字,她也可以结交朋友,她有选择过何种生活的自由。
嗬!霍震烨把脚后跟一缩,主动退出这场争执,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殃及他这条无辜池鱼。
我是出于尊重才先问过白先生,可我与她本人交往,并不需要您的赞同。
白准长久注视许彦文,注视到连霍震烨都觉得时间太长,他刚要开口,白准就道:那就问问阿秀自己的意思。
阿秀!白准扬声将阿秀喊出来。
阿秀今天没穿旗袍,她穿了旧式的上裳下裙。
碧青色的上衣,雪白的过膝裙子,袖管到手肘,露出白生生的胳膊,乌发打成两根辫子,垂在胸前,襟边还挂了一串小燕妈送的白兰花,人未进前,就露见一缕香。
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白兰花的了。
许彦文的脸就更红了,但他抬着头,含笑看向阿秀。
她走到许彦文的身前,手指头点点他的衣裳,许彦文笑了:我工作的时候才穿白大褂。
阿秀又点点他胸口,手指尖画了一圈。
那个是听诊器,可以听到心跳声,是医学用具。
霍震烨偷看白准的脸色,白准察觉到他在偷看,横他一眼,霍震烨赶紧直视前方。
他觉得吧,这可能,阻止不了。
阿秀摊开掌心,掌心里是一团白手绢,手绢里包着一颗奶油糖来,她把糖递到许彦文手心里。
许彦文眼睛盯住阿秀,除了笑,连话都不会说了。
阿秀看他拿了糖但不给自己东西,伸着手指头点点自己。
许彦文满身翻找,最后他拿出一支钢笔,双手呈上: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教你认字写字。
阿秀没见过这种笔,白准写字都是用毛笔。
许彦文就演示给她看,两人坐在天井前,许彦文拿出随手的小笔记本,一笔一划写阿秀的名字。
这是阿秀。许彦文写完,用笔头指指阿秀,是你的名字。
写完阿秀,他又在后面写上彦文:这是我,我的名字。
阿秀指尖刮过蓝墨水,抬头看看许彦文,她伸手拿过笔,也写了阿秀两个字,笔顺笔锋丝毫不差。
对!你会写你自己的名字!许彦文惊喜出声,他没想到阿秀竟然这么聪明。
又是欣喜,又是婉惜,她这么聪明,仅仅因为不会说话,家人就不送她上学,埋没她的聪明才智。
连霍震烨都有点吃惊:阿秀不是没上过学吗?
白准面无表情,他冷淡看向阿秀和许彦文,阿秀,已经有了自己的意愿。
屋中纸灯纸牌无风而动,看来是留不住她了。
许彦文被霍震烨推了出去。
他俊脸涨的通红:霍兄,白小姐是个自由的人,这简直是在侵犯她的人权。
你赶紧走吧,你要再不走,我也得被赶出来。死道友不死贫道,霍震烨刚刚取得一点点成功,可不能这时候又退回原点。
霍震烨关上门,想劝劝白准:这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秀总不能跟着你一辈子吧。
许彦文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人不坏,真决定好好待阿秀,就不会辜负她。
一句话踩了两个雷,白准当即冷笑一声:你了解?你凭什么了解的?男大当婚,你怎么不当婚!
我喜欢的人,要是他喜欢我,那就天地为证,拜天地成婚。霍震烨的目光直直盯住白准。
白准偃旗息鼓,他撇过脸,还是满面霜色,但他收起脾气,低声道:阿秀不行。
为什么不行?
白准怒意又起:都是你教坏的!
霍震烨满头雾水,这怎么又成了他的错?
阿秀坐在天井中,盯着天井里挂的那串汽水瓶风铃,手里捏着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纸,指尖顺着笔画描了一遍。
阳光透过汽水玻璃瓶,照在阿秀的脸上,她脸色白的几近透明,要是细看,就能看见白色肌肤下,竹青色的筋脉。
她试着张嘴,作出口型,阿秀。
gu903();作者有话要说:白·孩子犯错那肯定是爸爸的错·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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