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_纸活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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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升着火堆烤火,师父会在火里放上几只红薯白薯,白准一边烤火一边等着红薯烤好,用粗竹枝把烤好的红薯扒拉出来。

师兄会里面挑一个最大的掰开,吹着气把里面的红心给他吃。

你等着。霍震烨捧着两只烤红薯去厨房,没一会儿捧着个托盘回来了。

两只烤红薯已经从中间切开,托盘上放着奶油、黄油、细白糖、蜂蜜和果酱,刀叉齐备,往白准身前的茶几上一放。

你尝尝。霍震烨搓着手,拿小银叉子叉了一块,沾上奶油送到白准嘴边。

白准张嘴吃了,烤红薯的甜和黄油的香在屋中混合,就像是他小时候过的那几个冬天,但又比那些冬天添了更多一点甜味。

这个是点心,我还让刘妈做了腌笃鲜送来,吃了甜的再吃点咸的。

白准越吃越少,今天难得对烤红薯有兴趣,霍震烨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看他吃了半只烤红薯,竟有种哄孩子吃完饭的成就感。

白准每种口味都尝了尝,他吃第一口时就想起他梦见什么了。

梦中那片山水和竹林,就是灵官村,师父的埋骨地,他突然抬头问:是不是快冬至了?

霍震烨一怔,拿起包红薯的报纸看一眼,算算日子,还有三天。

还有三天过冬了,你有什么要准备的就告诉我。七门也许有祭冬至不一样的规矩,反正不论什么,都不能让白准再操心了。

白准低头算算日子,师父离世到今年正好七年了。

到时候把小金宝请来,弹一段《白蛇传》。

师父原来就爱听她弹唱?霍震烨算了算,年岁对不上,小金宝最多十六七,白准师父走之前,她就算学了琵琶,也还没出师呢。

原来是听她师父唱的,叫玉如意。现在想想,这个玉如意大概是师父的老相好之一。

好,我这就打电话,冬至那天请她过来。

霍震烨打电话去长三堂子,那边却说:有位爷已经下了定钱,请小金宝那天去弹唱。

也是冬至?霍震烨皱起眉头,就算是冬至祭祖,也都是请戏班子唱大戏,哪有请堂子里的姑娘去弹琵琶的。

可不就是冬至那一天嘛。那日子生意也淡,哪家的爷们那天不回去祭祖宗的,对方花了大价钱包下小金宝。

本来长三堂子有规矩,不是熟客,不出堂子,可再大的规矩怎么抵得过十根金条。那可是十根金条,再养一个小金宝都够了。

白准听见,目光一沉。

霍震烨干脆直问:那个人是不是自称姓白?

对方笑了:哟,原来二位爷还认识。怪不得这癖好都一样呢,说不定是有钱人斗气,他们在这行当里干久了,什么古怪的人都有。

霍震烨挂掉电话,狐疑问到:是白阳?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他甚至还知道白准的师父爱听评弹《白蛇传》。

他这些日子把心思全放在建城隍庙上,报纸上连番报道,青帮鼎力相助,各界人士也被发动起来,建筑图纸更是早就准备好了。

就等黄道吉日,开始动工。

白阳躲在日租界里不出来,在那里有日本人给他撑腰,但他得罪了四门,四门主总会找他麻烦。

白准闷声咳嗽,他的精力一天不如一天,能不与白阳正面冲突,那就最好。

霍震烨送上温茶给他润喉,白准喝了两口平气说道:不用管他。扎个弹琵琶的美人烧给师父也是一样。

霍震烨替他拍背,心中焦急万分,脸上却很轻松的样子:那就不管他,我们要不要也过过洋人的节,圣诞节也挺有意思的,咱们装饰庭院,弄个拉车的雪橇摆在院里怎么样?

白准目光嫌弃,看霍震烨兴高采烈的样子,下颔一点:行吧。

我今天还买了台钢琴,明天就送过来,你不知道吧,我还会弹钢琴,我弹给你听。

他怕白准灰心丧气,想着法子哄他高兴。

白准好像是烦了,但只要霍震烨提出来,他就不拒绝:弹得好,赏你一块大洋。

一块?我给人弹琴,怎么也得讨点别的好处吧。

一月一日动土建庙,算起来也没几天了,给工匠加钱,怎么也得让他们先把大殿给修起来,让城隍爷有地方安身受香火。

阿秀静静站在门厅后,听他们说完话,转身进屋去。

冬日清晨,邮差骑着自行车,穿进馀庆里的长弄堂,一边打铃一边叫:吴太太挂号信。

送了一圈,邮包里还有最后两封,一封是吴家的,还有一封是是寄给白家的,自从他负责这个片区,白家就没收过任何信件邮包。

但白家小楼早就没人住了,搬去了哪里,这些邻居也没人知道。

城隍庙大火,烧塌了半边的房子,熏黑了馀庆里另一半屋子,白家有钱,自然搬走了。

吴太太收了信,邮差随口问:吴太太,你晓不晓得白先生搬到什么地方去啦?

吴太太摇摇头:我哪里知道,这里一片都搬空了,下个月我们也搬走了,到时候我把地址留给你。

邮差下楼要走,小燕背着书包叫住他:我知道白家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阿秀给她一个地址,说她们还能继续来往,但她们交往变得越来越少,小燕还没长大,而阿秀突然就长大了。

邮差骑车去租界,敲响白公馆的门,霍震烨打开门,看见信是写给白准的,还有些奇怪,等看见寄出地址,他把信揣进口袋。

给了邮差一叠小费,拿着信上楼叫醒白准。

白准一夜都没睡安稳,在震烨怀中翻来覆去,他才刚睡下就被拍醒,眼睛都未睁开:怎么?

灵官村有人送信来。霍震烨辨认了一下信上的字迹,是个叫谭三姑的。

白准长睫微掀,浓目望着那封信,竹刀刮开封口,从里面取出信纸,摊开几行字就把信的内容看完了。

写什么了?霍震烨伸手去取,白准并没阻拦。

谭三姑的信写得含含糊糊的,只是请白准赶紧回去,一定一定要回一趟灵官村,别的什么也没说。

这信是真的还是假的?会不会是伪造的?白阳连白准的师父爱听评弹都知道,说不定就知道谭三姑,伪造一封信,把白准骗过去。

三姑不识字,这信是托人写的,她有事不能说明白也是自然。

你要去?

白准点点头:要去。他接连梦见两次灵官村,也许真是师父在提醒他什么,他要回去看一眼。

灵官村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大路能到?

白准并不答话,他拿着这张纸,突然发问:这纸有味道吗?

霍震烨一怔,拿起信纸,放到鼻端,轻轻一嗅,他闻见一股极淡极淡的血腥味,正透过纸墨传出来。

有血腥味,但很淡,还有种别的味道。

是恐惧。恐惧从口述人的心底传达出来,落在纸上。

灵官村并不远,但这样一封信从灵官村送出,辗转到上海起码也得半个月,村子里如果持续不太平,现在可能已经出事了。

收拾东西。白准吩咐纸仆,纸仆从阁楼里拿出两个藤条箱子来,里面装上白准的衣服,和洗漱用具。

今天就走?

立刻就走。白准的竹轮椅滚到屋内,在师父的灵位前上了一柱香,我回灵官村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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