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北城也二十多天了,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黑,洛凛更是皮肤直接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以至于被导演勒令从此出门要打伞否则不连戏。
可唯独元白,仍然和他来的时候一样。
皮肤很白,如奶冻,如新雪。
嘴唇也是,就算他不涂防晒,不涂唇膏,每日就可劲糟蹋,也没生出来半根唇纹,更不要说干燥起皮。
元白可沮丧了,他深觉没能完成导演的重托。然而当他和化妆师分享这个故事,对方差点没有给他跪下。
我的祖宗,这些你就交给我行吗?别折腾你的脸了。化妆师疯了,握着刷子的手,微微颤抖。
这是什么破孩子啊!别人做梦都想要的东西,他竟然还嫌弃!
可是导演说元白很委屈。
呗管导演了。化妆师急得东北话都出来了,我化的比真的还像真的呢。
元白闭着眼睛,感觉化妆刷轻柔落到颈侧,忽然右边耳朵感觉一冰。
他冻得哆嗦了一下,忙睁开眼向上看,看到一张特别青春的笑脸。
哥你出了好多汗啊。洛凛靠近了点,灿然笑着说,喝点冰的吧。
就这几天,洛凛对他的称呼已经从元哥简略到哥了,元白倒也没怎么在意。
只是,现场似乎有个人很在意。
洛凛浑然不觉,元白却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总感觉后面有个地方在释放冷气是怎么回事?
某人迅速把帽檐压低,缩到道具后面。
什么也没看见。
元白转回来,笑着道了声谢接过来,然后发现那瓶水的瓶盖是拧开了的。
他垂了垂眸,意识到应该是洛凛递给他前就帮他拧开了,是一种体贴。
哥你不喝吗?洛凛有点失落,看着元白把水放在旁边。
我现在不渴。元白带着点歉意,眼皮不由自主地眨了两下,等一下再喝吧。
洛凛哦了声,又磨蹭在他身边说了一会儿话,元白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洛凛虽然一直很友好,但还从来没有这么明显地在片场黏着他过,甚至可以说,越是在片场,他越表现得和所有人关系一样好。
难道是拍戏拍的真把他当哥了,元白漫无边际地想。
导演,可以开始了。
场务擦着汗兴奋地过来汇报,还在沟通细节的陈西蓝愣了一下:不是说至少还要半个小时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快,本来真的需要半个小时。
某人斜靠在角落,站得很酷,宛如男模,帽子遮住眼睛,看不清脸。
道具组组长高兴地拎着名单过来,费力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小伙子很能干嘛,你是这上面哪个,今天中午给你加两个鸡腿。
那人下意识抬手摆了摆,意思其实是不用,哪知道组长误会了:你要加五个鸡腿?小伙子胃口有点好啊,哈哈哈哈
组长干笑毕,一咬牙一跺脚:行,五个就五个!
某人:
哼,无法沟通。
他深沉地又一次转过头去,冷冷的眼神盯着洛凛的后脑勺。
似乎想把眼神化作钉子,把那人盯穿。
谷华死了,警车到的时候三兄妹带着一身的冷汗,演技拔群,哭得那么悲切,让周遭街坊邻居全都跟着抹眼泪。
这些个苦命的孩子啊
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相当年轻,敏锐而且警惕。他并没有轻易相信孩子们的眼泪,在得知谷华酗酒赌博,经常家暴,看到几个孩子身上长年累月留下的伤痕后,那些眼泪反而变得刺眼,变得极为不合理。
谷林被叫去问话,程昱期饰演的警官和元白饰演的谷林之间有一场精彩的对手戏。
当问询结束,谷林被警官送到巷口,那个发生了最多不堪的巷口,尽管现在那些不堪还没有正式发生,一切还带着希望父亲的死,带给这群孩子的却是希望。
谷林就那么站在那里,正到拔节年龄的少年没吃饱过几顿,极瘦,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
衣服太大了,袖口和腰部都空朗朗的,小巷里偏暗,明明正是夏日,光却照不到里面。
两个孩子坐在巷口的废品堆上,弟弟其实也有十三岁了,可是营养不良,看上去不超过十一。妹妹更小,她吃得也最少,腿细得像萝卜干。
他们坐在贫民窟外巷口的堆垛上等哥哥回来,看警官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弟弟默默伸出一只手,保护性地圈着妹妹的肩膀。
那个男孩的眼神像饿到胸贴肚皮的鬣狗。
警官把手伸到口袋里的动作顿了顿,他收回视线,喊了一声正要向弟妹们走去的谷林。
谷林淡淡转过头,看到警官用口型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镜头里看不见,只看见谷林微微耸动的肩膀。一副瘦弱的,隔着薄薄衣衫,可以看见骨头的肩膀。
然后他转过身来,复杂的眼神贴住站起来等待他的弟妹,慢慢的,神情变得柔和。
那一瞬,地面上的碎玻璃反射着光斑,映入那条不见光的暗巷。
也许这就是这部电影里,最有希望的时刻。
好,停。
陈西蓝叫停了拍摄,自己也停下来,镇了一会情绪。
之前的半个月,他一直都在想办法让元白真正进入角色。
那孩子只游离了三天。三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开拍后流露出一点元白的影子。起初还是刻意隐藏,但也就够用,而一直进行到这个阶段,他已经不再是刻意。
他已经相信了那个角色存在。
元白在拍摄停止后仍然站在巷口,目光追逐着那颗晃动的光斑。碎玻璃瓶里装着不知名的液体,但液体也会很快在夏日里蒸干。然后那颗光斑将不再晃动,瓶子会被人捡走。
他矛盾着,同时陷在谷林和元白两个人的情绪里。他是局内人体会着谷林的哀与痛,还有刚刚一瞬间升起的希望;他又是局外人,知晓剧本,明白所有的希望都是用来破灭。他太难过了。
这一句太难过,元白是说不出来的,只知道沉沉的情绪压在胸口,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助理给他拿了伞过来撑在头顶,用棉片小心给他擦汗。
让元白缓缓吧。陈西蓝自己也在情绪里,好半天才说了声,这条过。
是小演员们的最后一场。演弟弟妹妹的两个小孩特别灵,知道自己杀青了,接受了工作人员的祝贺后,都围到坐在一旁怔神的元白旁边。
元白坐在那默默想,又好像并没有在想什么。他背靠着柱子,膝盖分开,仰着头,半眯着一双微倦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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