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时鹿半晌没表态。
但是林择深看出来她已经没了之前的那么果断决绝,这会已经在犹豫了。
于是他很没所谓地耸耸肩:“既然小菩萨你不同意,啧,那就没办法了。”
时鹿:“……”
林择深看着她,故意口气染着垂丧:“那我啊,就好好珍惜今天这来之不易的有房顶的夜晚咯。”
说着林择深将腰上的一截床单结紧了紧,一屁股重新又坐在了沙发上,很享受的嗯嗯两声。
活像是头一回睡软床似的。
时鹿下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见他一身的花床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个穿法,居然还真穿成像是件衣裳一样的,双腿随性的搭在沙发扶手上,一下子又跟那几天在楼下长廊椅上的模样重叠。
看着格外的惹人怜悯。
时鹿粉拳紧攥,嘴巴半张,半晌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你…”
“啊?什么?”林择深耳朵尖,半闭着眼,瞅了她一眼。
“你确定要这样吗…”时鹿音调并不高,许是羞赧到了极致,话尾还沾着点颤:“可是,可是这里房租很贵的。”
林择深一听这话顿时半星半点的脾气都没了,这他妈算什么?
原来人小姑娘不是你不给住,人是担心你付不起房租啊。
本以为还要再演几把苦情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结果,直接他娘的通关。
王炸。
林择深对于这丫头的兴趣,瞬间更浓烈了。
不等林择深紧接着说几句骚话,没想到他听见时鹿说——
“我可以,不要你的钱。”后面声音越说越小,像是快要低到了尘埃里。
林择深一听猛地坐直身体,右手摩挲着沙发垫,舌尖抵着腮帮子鼓成一个凸起,脸上表情特别生动玩味:“妹妹,你这搞人心态呢啊,什么叫不要我的钱?”
他横竖看了面前的小姑娘两眼,邪邪开口:“我发觉你这丫头看着乖乖巧巧的,其实骨子特野”
时鹿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匆忙就是否认:“我没有!”
她不过是屈服了自己内心深处一点点隐秘的幻想。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要我的钱,我本本分分花钱合租不行么?你就这么,嫌弃我穷啊怎么的?”
时鹿搅了搅摆在身后的手。
林择深特别有耐心地等她的回答。
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更劲爆的话来,结果——
时鹿的口吻略带颤栗,她说:“你只需要每天帮帮我,帮帮我就行。”
林择深咂舌:“什么?”
“帮帮我,吃掉煮鸡蛋还有酸奶。”时鹿闷声说出最后的限度通牒:“只要你帮我吃掉,我可以不收你的钱。”
林择深最后实在憋不出什么话了,闷出一声:“操,就这?”
“嗯。”
还生怕林择深不同意还是怎么的,时鹿又补充说:“鸡蛋不难吃的,酸奶我也不会经常喝,因为很贵。”
林择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噗,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这样的交易,你知道你自己亏么?傻丫头。”
这已经不是亏不亏的问题了,这是直接白给人送钱啊。
时鹿嗡哩嗡声:“知道,但是,但是不能浪费。”
“你不煮不就不用浪费了么,又没人看着你。”林择深突然觉得时鹿有点呆萌,还不止是呆萌,简直像个小傻蛋似的。
“有人看,我妈妈会监督我的。”
“哈?”
时鹿有些不愿意多说,言简意赅道:“之前我因为不听话,她生气后来在这里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
林择深听见有监控,瞬间变慌,即便他确实有点喜欢时鹿这个小丫头,你让他现在这样大摇大摆被人母亲看,他绝对接受不了。
他这会已经坐直身体了,下意识往天花板上看了好几眼:“不是,这可是租户,房东准许你们搞这玩意??”
“已经跟房东说好了,等我毕业一定全部撤掉。”时鹿抿唇解释。
“这么的。”林择深还是有些不自在,惴惴道:“那,那我现在都被你妈看见了?”
“不,只有吃饭的时候我才会打开,平时不会开的。”
“……”
林择深心说,真你妈,城会玩。
“你妈,啊不,伯母,她为什么不跟你一块儿住啊,家里有事忙还是家离得远呐。”
“是,离得远,很远。”
时鹿声音不大,听着软惨兮兮的。
林择深摩挲了一下下巴,这个买卖,于他而言绝对稳赚,往死里的稳赚,但是于时鹿,绝对的亏。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真的确定?”林择深双脚踩在了地面上:“只要我每天帮你吃掉什么鸡蛋酸奶的,你就能免费给我住?”
他上眼睑有些挑,有点痞气不正经。
“确定。”
“鸡蛋怎么的你了,你就这么恨它。”林择深心说毛病,小没救的。
“因为,我不喜欢。”
水煮鸡蛋确实不难吃,但是。
没人能喜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吃。
这是时鹿前不久原本打算付诸于实际的想法,将自己吃不完的鸡蛋酸奶顺路丢给这个无家可归的男人。
一是自己不喜欢,二是男人没得吃,岂不是天作之合。
但是事态发展到现如今有些不在她的掌控,反而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并且她也一丝一毫的办法都没。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骨子里,本质上,心底,实际是,她太孤单了。
时鹿她太孤单了。
每天都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人偶,规规矩矩,一成不变地完成牵丝线上的动作。
起床,洗漱,吃饭,上学,放学,睡觉。
单调重复,永无尽头。
没有人能明白她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东西,她的排斥她的落寞,她的可遇不可求。
太多太多了,本就是青春期的少女,太早接触到一些她压根不能自己处理的问题,积压已久,无处倾诉。
父母在她最最重要的人生阶段上,不过是一个符号一样的象征物。
从未给予她正确的向导和安全感。
当初要是果断点,拒绝来这里念书,一切会不会又会变得不同。
说不准,还能少几份罪孽。
时鹿其实很少想过去的事,但是一陷入回忆,就会格外的悲观消极。
她需要一个能让她缓解落差感的东西,一个让她能打心眼里认同的东西,一个不让她觉得自己卑微的东西。
这个潦倒的男人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曾以为自己全世界最可怜,爹不疼妈不在,直到她遇见这个男人,这个流连底层的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才让她心底的绝望得到了一丝丝的缓和,原来并不是自己全世界最可怜。
多得是可怜潦倒的落难人。
即便是像这样一个样貌优异的男子,也同样逃脱不掉的怪圈。
所以,那些无处可去的落差感,那些对于自己自艾自怜,就由这个男人来弥补好了。
给他地方住,把他绑在这儿。
由他来吃掉自己不爱吃的东西,由他来接受自己高高在上的怜悯。
这个买卖,绝对不像他口中的亏。
她决不亏。
林择深见她有些晃神,上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反正干脆,这小丫头喜穷嫌富的,那就穷到底好了。
林择深装模作样确认了这个稳赚不亏的买卖,假装惊喜万分:“要是能多些你这样的小菩萨,我们穷鬼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时鹿想想又兀的接了一嘴:“我妈妈,她有时候会过来,她来之前会提前跟我说,来了可能会在这里睡一晚也可能不睡,她来给我送鸡蛋还有青菜。”
“……”林择深刚想直接把那个卧室直接变成他私人独享的天地,这话无异于一瓢冷水。
他太阳穴的青筋有点突突。
“这么说,我还得做贼一样的搬来搬去?”
“嗯。”
他低声说了句‘操。’
嘚,他想着,原本就他娘的是白嫖,也别想那么多要求了。
“你会不会太坏了啊,小丫头,你母亲给你送鸡蛋,你又不爱吃,你干脆跟她说你不爱吃不就行了?怎么还糟蹋人心意啊你。”
时鹿被他这番话给问住了,但是她性格就是这样,不喜欢声张,绝不主动,有什么吃什么,没有什么要求。
再者家庭条件在这,这里房租又贵,能不添麻烦就不添麻烦,时鹿是这么想的。
但是林择深又问,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回什么,就随便说了一句:“我,我不想让她为难。”
林择深一听,还是有些没懂,但是他又细致的仔细想了一小转,结合这屋里的陈设,她的用度,八成,这小丫头家里也没富到哪里去。
问不出来的东西,就别死磕了。
至少,她同意让自己住了么不是。
“看你头发丝还湿着呢,刚刚洗漱完?”林择深转移了一下话题,重新又坐回沙发上。
“嗯。”时鹿抿唇悄悄又看了他一眼:“那你今晚睡那间屋子吗?”
“等等等等,先别问我睡觉这事儿,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林择深其实有种很微妙的,谜一样的想知道她内心深处最真实想法的冲动。
他看着时鹿,盯着她漆黑的眸:“你就真这么放心我一个男的,一个大帅哥,跟你这…同居?”
时鹿被问住了,她一点一点憋出词来圆:“你没有地方可以去,而我也吃不掉那些鸡蛋,所以...”
“所以,不论是谁,只要能满足这俩项的,你都来者不拒,是这意思?”男人顺着她的话,很自然的接了下去。
时鹿一惊,她潜意识里绝对不是这样,让一个陌生男人住进来,这绝对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豪赌。
不论赌赢赌输,她都不可能接受。
但是,很奇怪,如果对方是他,是他就可以。
是林择深,就可以。
时鹿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她咬了咬唇瓣:“不知道为什么,别人不行,但是,是你就可以。”
林择深听完瞳孔地震,他不是傻子,这话究竟涵盖了什么意思,他他妈再懂不过了。
这是这丫头究竟知道不知道,这他娘的算是在告白啊。
但见她这一副懵懂无措的模样,林择深知道,这丫头八成是他娘的不知道了。
说完两人是一阵沉默,时鹿心里想的是:我予他所需,他予我所需,没什么不好。
而林择深则是,我他妈居然被一个姑娘下了套?还栽没影子了。
“我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时鹿看向林择深。
他永远一副吊儿郎当但是又无比正经的模样。
时鹿不知为何,突然很安心。
就像是家里养了一条巨型的大狗,她的戒备也没了,心也出奇的安稳了。
林择深差点都忘了人家是个乖学生,明天还得早起,一看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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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真挺晚了,那快些进去睡吧,小菩萨进屋记得锁好门,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出来哦,一定哦。”
他有些不怀好意。
时鹿听他这调调,顿时脸一白,立马转身腾腾跑回屋里,很听话的将门锁上。
林择深见她这模样,噗嗤一声摇摇头。
像是某种动物,嗯。
活像是楼下那只白毛绿眸的高贵野猫。
进屋,时鹿背抵着门。
她居然,真的同意了,同意让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从此分享自己的秘密,跟自己住一起。
刚才没什么感觉,现在单独一个人时,她才发觉心跳雷打似的鼓动,脸也是一阵火烧。
这其实是一场豪赌。
时鹿咬咬牙,努力让思绪回归正常,但这个男人跟她遇见过的所有异性,又似乎全然不同。
他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举,时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他。
他有种忠犬的特质,或许这就是他,令时鹿安心的原因。
从此,时鹿的身边多了一条,巨型的流浪狗。
作者有话要说:大狗
☆、第19章
19
这个夜晚,注定失眠。
时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奇怪的是,明明屋子隔音效果一点都不好,她却听不见屋外有任何动静。
他究竟在做什么?
指针已经驶向凌晨一点,时鹿强迫自己不要分神,专心睡觉。
但是外边实在太安静了,一点都不像是那个男人的作风,她一闭眼就是他那张无所谓且认命的俊脸。
最终,时鹿还是屈服于好奇心,从床上爬起来,轻声去开门。
小客厅一片漆黑,有一团月光从窗户外边映照进来。
所有陈设都静置,仿佛连时光也停驻,男人的脸像是希腊神话里精美雕塑一般的柔和俊美,刚巧沐浴着那圈皎洁的月色。
时鹿不由得看呆了,这真的是一个地痞乞丐应该有的样貌吗,时鹿心底弥漫着一丝丝异样。
并且,他居然真就裹着一床被单,在沙发上睡着了。
很累吗他。
周遭唯一的动态就是厨房水龙头,那每隔20秒钟,滴一滴的水。
时鹿鬼使神差的走近他,就像是跟那些个全无别致的清晨一样,沾满露水的灌木丛,飘飘扬扬的枯叶,一张长廊椅,男人侧身躺着。
不过这次却又全然不同。
因为这一回,他露出了脸。
时鹿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
他好像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局促,到底是在外流浪太久的人,无论什么环境,只要有地方能落脚他立马就能熟睡。
看样子,一直还不能消受这件事的人,只剩下失眠的自己罢了。
他睡觉时候,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好安静。
一点也不过分。
不禁让她想起了老家养的一条大黄狗。
黄狗精力旺盛,无论什么时候都凶悍巴巴的,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格外消停安静。
也只有它睡觉的时候,时鹿才有胆子上去摸一摸他的棕色毛发。
这一刻,时鹿胆子上来,情不自禁伸出手,想去摸一摸男人的头发,有一撮毛正在他的眼睛边上。
就像是在老家,她摸一摸熟睡的黄狗。
摸一下,就一下,应该,没什么事。
林择深从帝bar跑出来到现在,就没去过理发店,原先的飞机头已经不是飞机头了,已经成了简单的头发盖头。
他其实也没睡,闭目养神呢那是。
因为知道这里隔音效果不好,他也没想吵她,于是就这么闭着眼,一边想着明后的打算,一边盘算着以后的事业。
没想到,就在他闭目养神的好好的,突然听见了时鹿开门的动静。
小猎物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这么晚的,出来做什么?
林择深打心眼里觉得这丫头闹腾不简单。
等了一会,听见了她蹑手蹑脚的声音,没想到,她居然跟那些天一样的路数,又是停在自己的跟前。
林择深闻见了一股淡淡沐浴乳的奶味,时鹿的手已经伸到他脑门上了。
gu903();可真是放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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