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办,你跟她说了那个‘大秘密’,她应该,觉得天都要塌了吧。”
林择深把玩着手腕处的头绳,并未表态。
“哦对了。”曲红恍然想起一件事,拿出手机,放录音。
“我走之前,问了她几个问题,喏,听听。”
是她的声音,小小的,糯糯的,普通话字正腔圆,跟这边人带点东南腔调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信你哦,也觉得自己错了,我说那个姓裴的,究竟跟你什么仇什么冤,这种污蔑亏那贱人想的出来,想当初姐姐我引诱你好些天,你连正眼看都不带看的,她好大的脸。”
林择深反复听那几句嘟哝,久违的,脸上露出点笑意了。
末了将手机扔回给曲红。
“红姐不是说死都不进来这儿的吗,怎么,今天破戒了?他可是成天叫嚣着,自己后半辈子想找个熟女啊,我左看右看,见过的人就没有比你符合他嘴里的描述了。”
“符合个屁,你看我搭不搭理他。我们这么些人,真就是乱七八糟,绝了,没谁了,这都能碰上,还搅和上了。”曲红一脸嫌弃。
林择深:“要我说,你干脆跟他接着过得了,你看他那品味,十头牛都拉不回,认识我之前都穿中老年爆款,还自称文青,我看就是个憨批。除了你,你俩中和中和,我勉强还能接受。”
说话间,聂老板也腆者个肚子过来了。
林择深停了话头,视线看向别处。
曲红立马手捂住嘴,装作很闲的样子:“事儿被我也说完了,我就先走了,牌室还等我回去看场子呢。”
林择深打趣道:“别啊,楼上情侣房,就说是我朋友,直接九折。”他看看聂总,再看看曲老板娘。
两个人默契的异口同声:“滚。”
林择深讨了个没趣,跟曲红一道出去了。
“你还住那旧公寓呢,就不能对自己好点。”站在门口,曲红依然觉得领口被酒打湿的滋味不舒服,林择深也不说话,站在路边抽烟,曲红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那份录音..传我一份。”
曲红手托着腰,笑眯眯道:“弟弟,有本事自己找她,听她亲口说去。”
林择深:“……”
***
这一天,时鹿就跟做了场梦一样。
这算什么?她接受不了。
他叫林择深不叫林琛,他是个有钱人不是乞丐,他从头到尾都在戏耍她,弄丢了她的梦想,她的光,弄丢了她对这个世界抱有的一点骐骥。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努力生活,然后让日子一点一点变好的吗?”
“为什么你要先走。”
“骗我,不告诉我,在听我可笑的宏图壮志的时候,你心里应该在无尽的嘲弄我吧,我的天真,我的怯懦。”抱着肩膀,身体隐隐在颤抖,明明是夏天,她却好像如坠冰窟。
一路上浑浑噩噩,她最后哭不出来了,孤零零走在马路牙上,地铁口人来人往,大夏天的她浑身遮了个严实,像是人堆里的异类。
这算什么。
回到家,时鹿还没将钥匙插进孔里,不料门从里面开了。
少年人两个月没见,个头直逼门框。
时鹿吓得后退了半步咬住嘴唇,少年身后,间月柔也走了过来,她没办法硬着头皮叫了声哥哥。
江骋依旧是那副很乖张的模样,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让开了门道。
时鹿进屋,为了掩盖自己有些哭红的眼睛,低沉的情绪,一进去屋里就将自己关进卧室,借口说不吃饭,饭跟同学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间月柔站在门口敲门,时鹿说她累了,想休息会。
无话。
时鹿是被吵声给惊醒的,从一墙之隔的隔壁。
母亲跟继父之间的冷暴力,似乎有些朝深一层矛盾演变的趋势。
幼年时期,她耳边也经常萦绕着这些声音,伴随她入睡,有时候甚至能变为梦魇。
可是为什么,妈妈不是很喜欢新爸爸的吗,时鹿以为这样的事应该不会再重演了,究竟是哪里又出了问题。
好烦,好想死。
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要被我遇见。
你们为什么不能安静一点,正常一点。
才是晚上八点不到,她傍晚回到家,心里难受然后迷迷糊糊趴在床上睡着了,现在被吵醒,也不想出去,出去能怎么样,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惊醒后去摸手机,惊奇的发现,有好多条陌生电话发来的信息,全是卖萌小表情。
荧光蓝色的屏幕光芒,打在她黑漆漆的瞳孔中。
时鹿烦躁的缩成一团。
一个冲动,她顺着信息电话打了过去。
那边秒接,可通了又不说话。
时鹿按压下不知名为何种情绪的郁躁:“好玩吗?”
那边终于有了一点动静,是塑料盆掉在地上的声音。
男人刻意压着声:“不好玩。”
时鹿在深呼吸,大概是男人意识到她想挂断,突然——
“时鹿!”
“事已至此,你觉得你还能逃避的了吗?为什么?我究竟哪点出了问题,就因为一个破身份?你就这么在意这些吗,啊?”
“这么些天,你真就一点都没有了解过我?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那些账,一笔一笔都他妈是我自己一点一点凭本事挣的,我哪点配不上你,就凭我不是乞丐?”
时鹿:“是啊,你好尊贵,而我不是,我胆子小,又穷,又没爹,我不像你!我坏透了,我求求你别再想起我了,我会忘了你,我一定会忘了你。”她说到最后,语带颤抖,死死抓住床单。
林择深:“你敢——你他妈敢忘了我?”
时鹿发起狠,一把将手机砸到床下。
有破碎的声音依旧不断从听筒传出,男人急躁的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
“时鹿,时鹿...”
良久良久,最后应该是喊不动了。
但是时鹿听不见。
“哥哥错了,哥哥永远都不骗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对不起丫头,对不起,你随便怎么都行,就是,不能忘了我。”
“我不许你忘了我。”
平襄小公寓,林择深光着上半身,穿着裤子,坐在淋浴出水口的下边。
水一遍一遍浇在他身上。
男人像一只无助的野兽,呜咽沉吟,脸上流淌的东西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康康我的下本预收吧
也是校园文!!
☆、第66章
66
日子照常继续过,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停留。
那天晚上的夫妻争吵,像是一个战争的休止符,时鹿再也没见到妈妈再跟新爸爸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她又发觉母亲的眼底是死寂是绝望的,就好像是在迫不得已接受着、隐瞒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她无处取证,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马上就要高二,她也快满18周岁了。避而不见,不出家门的日子再也由不得她了。
一晃暑假结束,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男人每天都给她发消息,事无巨细全都写在内容里,他一天中发生了什么,他今天吃的什么饭,什么时候睡觉,早安晚安。
时鹿压根连点开都不点开,任他发。
她觉得,迟早有一天他会放弃,然后自己也会放弃,这段本就不应该开始的荒诞故事总会随着时间洪流消散在风里。
往后也不会被回忆起。
江骋的脸上时常挂彩,贴着创可贴是很常见的事。时鹿从卧室穿戴好出来,发现他正规规矩矩坐在餐桌上吃早饭,这个场景属实少见。
时鹿这几天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并不想花功夫应付他,默默一屁股坐下,开始剥鸡蛋壳。
“早安妹妹。”
突如其来的主动问好使得时鹿剥鸡蛋的动作一停,抬头才知道原来是新爸爸走过来了,他也是没办法才那样说的。
时鹿接着剥壳,顺着他的话回了声:“叔叔,哥哥早安。”
任何称谓前多一个新字,无论是听者还是叫者,难免会有些隔膜,不如叫叔叔。
江启鸣是一家模具厂的车间主任,他跟老总是竹马之交,这个好差事轮来轮去最后就轮给了他,但由于车祸,他已经很久没去工作了,时鹿对于他的印象一直以来都还不错,嗓门不大,笑容慈祥,对孩子很关爱,所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好男人,母亲还要嫌弃。
难不成,每一个女人都是这样喜新厌旧的善变吗?唔应该是的吧,时鹿默默确认道,其实也包括她自己在内。
早饭很快吃完,吃完后时鹿喝了整整一碗的凉白开,江骋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
时鹿觉得继兄夏令营回来后,性格变了很多,个子也蹭蹭往上冒。
她背上书包准备出门时,谁料他也跟着。
间月柔从厨房出来,帮时鹿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想拍拍江骋的肩时被江骋躲掉,她默默收回手。
“你们两个路上小心。”
说完时鹿才意识到,江骋这是要跟自己一起出门,不过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她已经走到门口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出去。
江骋腿长,即便是正常频率在走,时鹿也追不上,这样也好。她就距离他一米远的距离,默默抬腿。
刚出小区门,迎面便是——
秦放。
他穿着治明的校服,身形颀长,跟江骋几乎一样高,不同的是,他身上有种特别温朗的气质,无论站在何处都给人一种不容亵渎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论是林择深还是状况外的继兄,都厌恶的紧。
秦放如此惹眼,江骋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不声不响看着。秦放同样默默打量着这个同龄人,这个跟时鹿一同出来的少年人。
不过不似秦放表现出的假意试探、温和有礼,江骋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紧接着从鼻腔间传出闷哼。
“早恋,吗?”江骋俨然一副看见猎物的模样,笑道:“真是不幸呢,被发现了。”
说完意有所指的睨了时鹿一眼。
时鹿几乎是立马反驳道:“不是的,我们只是认识的...朋友。”
‘朋友’二字,就连时鹿本人都没有底气,她配吗,配提这两个字吗。
时鹿没有自信的说完,便不再吭声。
秦放看着倒兴致勃勃,对于‘朋友’这样表示关系的‘歧义’字眼并未思量太多的含义,他走近了些时鹿,问:“这位是?”
“他是我..”时鹿话还没说完,便被江骋打断了:“我记得之前是一个疯狗老男人,是换人了?现在又是一个年轻小子,还真是有一套。”
时鹿一直都摇头:“只是一个很照顾我的学长。”不料一下秒。
“你比想象中,还要不服管教,淫-荡又下-贱。”
不分青红皂白,只随口说出自己想说的、自认为的,想来江骋应该是恨她的,还有那个硬生生穿进父母中间的外地女人,当地人口中的‘侉子’,北侉女人带着一个拖油瓶小侉子。
时鹿瞬间呆了,她收回白天对于他性格改观的想法,根本就一点没变,不过是乖张顽劣的性子与时俱增罢了,顽劣且不饶人。
那张嘴,只要是从那张嘴里吐出来的话,永永远远像是要将人永远钉在耻辱钉上,永世不能翻身一样。
这样的话时鹿已经听得够多了,最主要的是秦放还在,他为什么会恶劣到这样的地步,面对继兄露骨带血的嘲讽之语,时鹿有些抑制不住情绪,朝前一步,冷冷淡淡直视着江骋的眼睛。
“是吗,那身为继兄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呢,你母亲杀人未遂,人现在还在监察局,你说我下-贱,那你呢,身为杀人犯的孩子,你又作何感想呢?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这样轮番质问的语速、内容,俨然就是第二个张莉莉,时鹿说完也意识到了,原来,一个人想要变得狭隘、恶毒,真的好容易。
旁边的秦放,闻言瞳孔微微放大。
“啪,嗒。”
物体倒地的声音,路对面的快递中心,大货车卸货从车厢里滚出来一件大商品,工作人员手忙脚乱的在搬运,还有叫唤声。
夏季早晨的黯淡天光,裸-露出来的袖子,黏腻的汗,空中浮尘。
江骋蹬时气急,一把掐住了时鹿的脖子。
“小贱-人,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秦放没想到事态会演变成这样,肢体的本能比大脑要快,反应过来要去帮时鹿时,时鹿的五指已经戳上了江骋的脸,到处乱划的五指应该是戳到了眼睛,江骋瞬间松开了那行凶的双臂,时鹿获得自由,捂着脖子猛地咳嗽。
江骋冷静下来眼神晦暗,一言不发朝体校,也就是跟他们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离开。
时鹿甩开秦放伸过来的手,双手握住双肩两侧的书包带,跌跌撞撞沿着路边朝学校走。
她还是没有忍住,还是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还有,秦放,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
独自被撇下的秦放,眼底一点一点染上异样。
显然,他在排斥自己,是因为那些羞于启齿的家庭秘密,丑闻,被他‘恰好’的听了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虽然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内容。
怎么办,好苦恼。
该怎么哄。
gu903();时鹿的走姿由鲁莽、跌撞,渐渐恢复正常,秦放却无从得知,无法靠近,也无法猜测此时此刻时鹿脸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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