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正因如此——

“你不会真的任由救助中心走投无路。任何不满都是被统治者爆发的诱因，加重人们的不满就是加大这种风险，如果你想维持现在尚且算‘和谐’的局面，至少会保持原状。”

保持人类在如今这个社会中的原状，意味着保持他们既有的权益。赫沉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看着她笃定的神色，他蓦地勾了勾唇角。

“的确。”

“但是，如果人类主动打破这种平衡，那他们就会连表面的安稳都失去。”

卫珈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安稳而选择屈服，也有人会为了自由和更多的权利而选择做些什么。”

“不自量力。”四个字没有带着任何轻蔑与嘲意，只是像在冷血地陈述一个事实。

“那该怎么办？继续默默承受变本加厉的压迫？那个现任议事会会长的演讲，还有议事会对救助中心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他们的态度。”

议事会一直主张与向他们投诚的人类“交好”，但是现在......

听见这番话，赫沉并没有多意外。她想察觉这一点并不难。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你支持他们向仿生人宣战？”

“当然。”卫珈回答得毫不犹豫。只是她不希望是现在，目前来看人类的实力还不足以与仿生人匹敌。

“恐怕你只会看到他们失败的残局。”

“总会有成功的一天，”她微微一笑，心里清楚仿生人与人类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共处，“如果情况继续恶劣下去，最终就会像当初你们推翻人类一样。”

夜里，卫珈躺在床上却没有半点睡意，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白天里的各种画面全部交织在一起。

最后，思绪定格在男人站在楼梯上看着她的那一幕，对方掩在军帽阴影下的目光幽深难测。

她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

“那些人并不是因你而死，你不用产生无谓的内疚。”

“没有你在场，我同样会杀了他们。”

赫沉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话？

就好像是在......安慰开解她一样。

还有虽然她不知道赫沉拔枪指着孟潘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意图，但是对于她来说这一幕不可能没有一点触动。

卫珈忽然有些异想天开，赫沉这样一类的仿生人会不会被说服，被改变？就像一个原本铁石心肠的人，最后被某种真挚的感情所打动，从而改变自己的观点与行为。

这个想法刚一在她脑海里出现，卫珈又忍不住嘲笑自己。

这种情况恐怕大多只会出现在故事里，而且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代表就不懂得那些复杂柔软的情感，仿生人根本不能简单地与之划等号。

她不知道除开父亲留下的，能让仿生人拥有类人情感的方法外，他们是否能像觉醒自我意识一样自发进化出这样的感情，但即便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

虽然头一天晚上睡得并不好，但卫珈第二天一早依然在平时起床的时间醒了过来。

想到训练反而能让她安心，一是有了奋斗的目标，二是她能够专心沉浸在训练里，不去想别的东西。

到餐厅时，Ash已经把早餐摆盘放在了桌上，一如既往让人看一眼就充满食欲。

“谢谢你。”

“不客气，卫小姐。”

都这么久了，Ash还一直用这个称呼，卫珈有点哭笑不得：“你别叫我卫小姐了，直接叫我名字吧。”

“这恐怕不太合适。”语气里竟然还带着几分遗憾，听得她忍俊不禁。

“没什么不合适的。”

“我需要询问指挥官的意见。”

“……”卫珈一噎。不是吧，一个称呼而已，还需要去专程请示赫沉？

“卫小姐，趁热吃早餐吧。”Ash朝餐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卫珈坐下来，喝了一口温水，然后拿起刀叉。食物虽然美味，但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吃，到底还是少了几分滋味。

她吃到一半，Ash朝外走去，过了会外面传来对话声。

“指挥官，早上好。”

“指挥官，抱歉打扰您片刻，我有个问题想请示一下。”

卫珈咀嚼的动作一僵。

“是关于对卫小姐称呼的问题。卫小姐说我可以直接以她的名字来称呼她，这样可以吗？”

她有好几秒都没听见外面有任何声音。

最后只听见一个字：“嗯。”

听不出任何情绪。

卫珈莫名觉得羞耻，她空着的那只手忍不住抬起来捂了捂脸。

“卫珈，你吃好了吗？”Ash走到厨房门口。

她若无其事地把手放下，笑了笑：“稍等一会。你去忙吧，我吃完了自己收拾。”

她莫名觉得Ash有些可爱。

收拾好餐具走出厨房时卫珈脸上还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结果没走几步就看见站在沙发一侧的男人转过身。

赫沉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她出来了。

面前停住步子的女人一头长发还没来得及扎起来，此刻正柔软地披在肩头，浅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忽然想到了吻她的触感。

足以抵消所有她给他一耳光所带来的怒火。

“今天朗崎有任务需要执行，不能指导你训练。”他心安理得地说谎。

“我自己训练也可以。”

反正基础的内容她已经非常熟悉了，自己一个人也能够完成，并且悬浮屏上其实也能扫描出她动作的标准度，并给予纠正。

赫沉挑眉：“那看来以后也不需要他在场了。”

……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她总觉得有说不出来的奇怪：“他平时有很多任务需要执行？”

“他是上尉。”

潜台词卫珈听懂了，同时有点惊讶，她还以为朗崎只是普通的士兵。毕竟她不了解仿生人的眸色跟军衔有多大关联。

原来是上尉啊……

“除开需要学习新的考核内容的情况，其他时候我都可以自己训练。”

赫沉垂眸看了一眼手边的悬浮屏，接着抬手在上面轻轻滑动：“正好，我今天有时间。”

卫珈一愣。

“上午可以检验你这一阶段的训练成果。”

“朗崎作为上尉都有这么多事要做，你难道不会更忙？”她轻轻皱了皱眉，下意识就这么回答了。

他检验她的训练成果？卫珈想到了上次的事，潜意识就有些不自在，也想避免两人独处。

“今天正好有空。”赫沉弯腰拿起矮几上的军帽，抬脚就往外走，走之前还面无表情地道，“愣着干什么？跟着。”

……

体能训练，速度训练，最后是技巧训练。

卫珈手里握着枪，站在射击位上迟迟没有动手。

“怎么不开枪？”赫沉似笑非笑。

她看着他这种看好戏似的神情，别开眼默默舒了一口气，最后站定姿势，紧紧盯着射击靶利落抬手并扣动扳机。

动作行云流水，连贯，甚至也算熟练。

赫沉看着她射击时熟悉的动作，眸色愈深，垂在身侧的手仿佛难耐一般地捻了捻。

一枪之后，卫珈没有急着去看悬浮屏上显示的准确率，而是放下手转头坦然地看着他：“那天我的确不该盲目否认你的方法，这一点我道歉。”

“但是你那天的举动也的确应该向我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卫珈：我这么纠结，归根结底还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对我是那种意思

大概下一章？只是我预计哈，不一定准确哈哈哈哈哈，反正很快好沉就会挑明啦，嘿嘿嘿

第39章喜欢上我

后面一句话卫珈顺势就说出来了，但她其实没抱希望赫沉会真的道歉。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

“你很在意这件事。”他说,“为什么？”

卫珈被赫沉这种坦然的疑问语气给弄得气结：“当然是因为——”

她话说到一半，就看见赫沉忽然垂眸去看手腕上的那块银色腕表。那其实也是一个小型光脑。

她停住,没再接着说。

赫沉抬眸瞥向她，然后抬手接入通讯。

几步外显现出乔易的全息影像。

其实他现在就坐在停在训练场外的车里，等指挥官结束“指导”的同时，也在用光脑追踪前两天追查到的、关于孟潘的线索。

结果查到了重要信息。

乔易本来立刻就准备下车去训练场里找到指挥官汇报,然而想了想还是用通讯器联系比较稳妥。万一指挥官跟卫小姐独处不想被他打扰,直接拒绝通话就行。

他感叹自己真是一个贴心的下属。

全息影像能够实时且清晰地呈现出人物神态与动作,卫珈看见乔易说话前有些迟疑地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什么事？”赫沉问。

“具体事项已经查清,发现了关于救助中心的疑点,需要请示您的意见。”

……

“议事会定期拨给救助中心资金和物资，这笔资金会用来进行额外采购弥补物资的不足。孟潘成为负责人后对接了两个长期供给食品的农场。”

赫沉面色不变：“合作关系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个在六年前,一个在五年前。”

“农场查出了什么问题。”他挑眉，话锋一转。

乔易点开信息档案，悬浮屏上显现出数十个人类的资料页。

“这些农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会在特定季节聘用许多流动的临时劳动力。过去几年陆陆续续发动袭击案和动/乱的人几乎都被临时雇佣过。按理来说,那几个人类不应该在广场动手留下把柄，或许是擅自违背了幕后人的意愿。”

“以及,这几年里农场都会以收成不佳、维护建设等等名目采购一些非农业原料。而两周前，其中一个农场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掩人耳目，浑水摸鱼。再用众多流动人口来混淆那些人类与事件的关联。孟潘还真是为此费尽心思。

然而广场的那次袭击却让一切都功亏一篑。

“如果追查那批运入农场的材料，就能在他们销毁‘证据’前将所有人都查清。”

赫沉目光掠过那些个人资料页,眼底泛起冷意，淡淡道：“那就查。”

卫珈默默抬起手，再一次对准射击靶。

枪响后，身后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她后背微微绷紧，忍着没有回头，表面一派淡然地自顾自练习。

刚才乔易汇报到要紧的地方赫沉就出去了，她猜测大概是查清了孟潘是否与那些武器和那些事件有关。她当然想知道，但是又潜意识地害怕知道。

如果真的有关，那就证明孟潘的努力全都功亏一篑。

忽然，她小腹隐隐传来一阵闷痛。

卫珈一僵，这种感觉实在太熟悉了……

“怎么了？”赫沉低声问。

“我……”她抿了抿唇角，心里不禁有些懊恼，“我有点不舒服。”

卫珈把自己的生理期记得非常清楚，绝大多数时候都很固定，只有偶尔会因为外界与身体原因而略有提前或延迟。刚才小腹那种痛感算是一种预警，现在是早上，大概下午就会造访了……

这期间肯定没办法再进行剧烈运动了，本来两个月的时间就不长，现在还白白浪费了好些天。

目前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没有带需要的东西。

不舒服？

赫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怎么回事？”说着走到卫珈面前。

“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面前的女人垂眸，头微微低着，眼睫耷拉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句不舒服的影响，赫沉总觉得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卫珈有多看重两个月后的考核他当然清楚，能让她主动提出要回去休息，肯定不是普通的“不舒服”。

他抬手想托起她的脸仔细看看，结果面前的人却忙不迭后退一大步。

修长的手僵在半空。

“哪里不舒服。”赫沉压下不悦，收回手淡淡道。

卫珈觉得自己要是不直说，他恐怕会一直追问下去。

“生理期之前腹痛。”她皮笑肉不笑，最后补充，“可能接下来几天没办法进行训练里运动比较剧烈的部分了。”

跟赫沉说这些真是……浑身不自在。

于是她清楚看见他脸上短暂浮现出类似于“怔愣”的神色，但是只是稍纵即逝，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还不如别让她眼花，这样更觉得窘迫。

腹痛？“需要医生？”

卫珈险些语塞：“是正常的现象，不用的。”

“我让乔易开车过来。”

“不用了，”卫珈一噎，忙阻止，“不严重，走段路没什么问题。”

赫沉闻言，抬眸看过去，不动声色打量她脸上的神情，想确定她是否真的像说的那样不严重。看了看发现脸上的确没什么痛苦的神色，才放下手。

两人一路走出训练场，卫珈快步跟在后面，却没想到一直保持一致的频率和迈步的男人忽然步子一顿。

她没刹住车，因为惯性往他后背撞过去，还好因为反远远应得还不算慢，撞也只是轻轻的一下。

赫沉微微一挑眉，微微侧首往后看了看，接着转回身继续往前走。

但是卫珈能感觉到他步子好像放慢了一点。

并不明显，不过她并不需要刚才那么快的步伐频率就能跟上了。

那种微妙的感觉又在心底浮现。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11e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