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师傅身体有恙,座下十二镖头皆遣散回家,不是我们故意不接您的活,而是接不了啊。”宁则风守在忠义堂前,一人一剑,寸步不让。他面上虽挂着客套的微笑,然剑已出鞘,随时应战。
与看似轻松实则绷紧了弦的宁则风相比,孙云溪实在是惬意。她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上,手中端着一盏茶,半眯着眼睛,全然一副要睡着了的模样。她的身后,跟着十余人,个个龙睛虎目,气势汹汹。
这哪里是来请人出镖的,分明是来讨债的。
“是不是我酬金给得不够多啊,那就再加一百两银子。”她虚抬了抬手,立刻有下人抱着一小箱银子走进院中,放在了地上。
重金在侧,宁则风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他哂笑道:“赵夫人,这不是银子的事,即便您给出一万两,我金龙镖局无人能走镖,您终究还是白忙乎一场。”
孙云溪缓缓睁开了眼睛,睨了宁则风一眼,用温热的茶盏贴了贴微凉的脸颊道:“你只是李天盛的徒弟,从不是金龙镖局的人,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
宁则风淡定的望着她。
孙云溪冷笑着将茶碗递给丫鬟,站了起来,前前后互后的观望了一圈。
她年轻时曾来过这个地方,当时觉得金龙镖局可真大啊,可如今看来也就那样。
“呵,想不到威名赫赫的金龙镖局,也有大厦倾倒的一天。既然一个能出镖的镖头都没有,那还叫镖局做什么?来人啊。”孙云溪下令道:“把金龙镖局的牌子给我砸了!”
“谁敢!”
她话音刚落,李如男便与齐墨书走了进来。
适才孙云溪与宁则风所说的话,二人尽听于耳,李如男怒不可遏,朝着孙云溪冲了过去便是要与她算账。齐墨书见状忙抢在她之前来到孙云溪身前,向她拱了拱手道:“赵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孙云溪目光幽幽将他二人瞧了一瞧“是你们两个。”她抬手拢了拢耳边碎发,欠兮兮地说:“是啊,李天盛还有你这么个女儿,我还真当他绝后了呢。”
“你!”
“赵夫人!”齐墨书再一次出声拦住了李如男:“敢问赵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您浑身戾气这么重。”
齐墨书的话规规矩矩,孙云溪反而不好发作了,她抿了抿唇,又坐回在藤椅上。
“我这里有一些极为珍贵的药材,要寄往灵洲去。灵洲路途遥远,便想请咱们镇上最有名的金龙镖局来保,没想到人家不给我这个面子呢。”
这孙氏竟是要请金龙镖局出镖?他们两家才在杨少卿的挑拨下打过官司,更有人因她而撞了柱子,血溅公堂。往事历历在目,故人尸骨未寒,她怎地有心情在起风浪。
李如男在府外看到那七八两装满了货物的马车时便猜出了孙云溪此行的目的,不过与孙云溪的反常行为相比,她更加不能理解的是她的父亲竟然将座下众镖头一一遣散了。
她趁着齐墨书与孙云溪扯皮,走到宁则风面前小声质问:“师兄,我刚刚听你说父亲已把众位叔伯遣散?”
宁则风面露困色:“这件事,我稍晚一些对你说。”
李如男正待细问,忽听孙云溪喊道:“这镖你们究竟走不走。”
“走。”
“不走。”
李如男与宁则风齐齐开口。
“吵吵嚷嚷的做什么?”正僵持着,李天盛扶着鸣蝉的手慢慢走了出来。
“爹?”李如男惊道。
李天盛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好,脚下也虚虚软软的,很是无力的样子,唯独一双鹰目灼灼逼人,煞有神采。
原来岳父大人真的生病了,想到自己曾让朱红嫣以李如男父亲生病为借口在母亲那里扯谎,齐墨书很是有些有愧。他忙一个长躬鞠到底:“小婿墨书见过岳父大人。”
李天盛被齐墨书所行大礼吓的一愣,咳嗽了一声,道:“墨书来了啊。”
齐墨书笑成三月桃花,灿烂的不得了:“是。”
李天盛和气的“嗯”了一声。
他看向站在众人中间,咄咄逼人的孙云溪,肃然张口:“赵夫人,该说的风儿都和你说了,我许久未见墨书,有许多话想和他说,你请回吧。”
孙云溪毫不客气,打量了李天盛两眼道:“李天盛,你不是病入膏肓了吗?这不活的好好的?”
“赵夫人!”李如男忍无可忍,今日的孙云溪比之当日在公堂之上时更加讨厌!
“请你从金龙镖局的大门内滚出去,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谁来了,谁来了啊。”李如男话音刚落,却是李老太太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她一见了李如男,立刻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曦儿,是你在这里啊。”
李如男点点头:“祖母,您怎么出来了!”
李老太太本笑嘻嘻的,忽然板起脸来问李如男:“是不是你那夫婿又把你撵回家了?”
李如男一时无言,齐墨书抬头望天。
“呀,这不是那个谁吗?”老太太指着仰望天空的齐墨书,惊讶道。
齐墨书好不尴尬,正要问安,老人家已是溜达到他面前,亲切的拉起了他的手。
“祖、祖母。”
“嗳!”老人家欢欢喜喜的应了,轻轻抚上齐墨书的脸,心疼地说:“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啊,煦儿。”
煦、煦儿?
搞了半天,老太太是认错了人啊。
被老太太接连认作是何煦的齐墨书有些苦恼,他微微巴巴地嘟了嘟嘴,正要解释,李老太太忽然松了他的手,指着他身后道:“贼妇!”
齐墨书被老人喑哑而尖锐的声音吓得一哆嗦。
“我当是谁在这里大吵大叫,原来是你啊。孙云溪,你回去吧,即便你用这一山的金子做嫁妆我儿子也不会娶你的。他的心里只有小柔,没有你。”
李老太太的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还隐隐带着那么一丢丢嫌弃。
“你胡说些什么东西!谁要嫁给他了!”孙云溪从藤椅上跳起来,额上青筋直蹦:“李天盛,我再问你一遍,我这单生意你就是接还是不接!”
李家父女皆冰着一张脸,宁则风这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家伙也难得的绷紧了弦。
镖局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齐墨书望望众人,眼珠儿一转道:“赵夫人,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呢回去和我岳父大人商量一下,商量好了自会前去给您一个答复。”
孙云溪微顿片刻:“哼,也好。”挑衅的望了李天盛一眼:“李天盛,别让我孙云溪小瞧了你。”
孙云溪走后,李天盛带着一行人去了偏厅。
“爹,你为何要将众镖头遣散!”李如男憋闷了许久,也顾不及其父的身体状况,立刻追问。
李天盛看了女儿一眼,有些不悦:“家里的事,你不要管。”
“不要我管?”李如男不顾齐墨书的阻拦,冲到李天盛面前质问:“我是李家的后人,为什么不许我管。”
面对咄咄逼人,又委屈又生气的女儿,李天盛默默叹了口气。
“曦儿,你已经成亲了,照顾好自己与夫婿最是要紧。镖局里的事情,为父自有打算。”
李如男大为失望,她英勇无畏的父亲,怎地变成了这般模样。
“您已经遣散了众镖头,下一步,是要分家了吗?”她半跪在李天盛面前,按着他的双膝,语重心长地说:“爹,我们李家不是没有希望,我们还有承纪啊。”
李天盛半垂双眸,竟是沉默了下来。
齐墨书站在一侧,看着分外揪心。曾经威名赫赫的金龙镖局,真的就这样走到尽头了吗?
“师妹,你就不要逼师傅了。”宁则风缓步上前,柔声劝道:“身为子女,最应盼的不该是亲人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吗?镖局在重要,也不及师傅的身体啊。”回头看了齐墨书一眼,“眼下最要紧的,是赵夫人一事。”
闻言,李天盛虎目一抬:“墨书,你有何打算?”
齐墨书连忙上前一步:“岳父大人,适才我细细思索了一番,私以为这赵夫人咄咄相逼,定有其目的,我们不如将计就计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将计就计?”李天盛思索了片刻:“你的意思是?”
齐墨书目光坚定道:“没错,出镖。”
“出镖?可师傅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出镖了,更何况所去之地是灵洲。”宁则风道。
“我去。”李如男大吼一声。
“胡闹!”李天盛一拍桌子:“你已经嫁了人,你、咳咳!”话没说完,竟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爹!”李如男眉心一皱,连忙去抚李天盛的后背,李天盛却是一把推开了她。
父女二人又是僵在了一处。
哎,这对父女,明明都那么关心对方,在乎对方,为何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总是这么针尖对麦芒呢。齐墨书走到李如男身侧,悄悄拉了拉她的手指。李如男一愣,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虽有宽大的衣袖做遮掩,李天盛依旧觉察出了二人的小动作。当下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别过了头。
“岳父大人,就让我与如男一起去吧。”齐墨书笑道:“呃,就当是去游山玩水,放松心情,好不好。”
李天盛再次沉默,齐墨书未得许可,再道:“我是李家的女婿,照理也算半个李家人,替岳丈出镖应该没有坏了规矩吧。”
李天盛一只手架在桌上,摇了摇头:“并没有。”
这是答应了?齐墨书正要拜谢,宁则风道:“我与你二人一同前去。”
齐墨书眯了眯眼睛,有些不开心:好不容易得来个和媳妇外出旅行培养感情的机会,怎能让外人打扰呢?
他立即反驳:“不可。李家不能无人,万一那赵云溪来一招调虎离山,你让岳丈大人如何是好。”
“我李天盛还有虚弱到要让人留下来保护。”李天盛不满道。
齐墨书松了李如男的手,猴子似得窜到李天盛面前:“岳丈大人您就听我的吧。”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如此,我与如男也心安呐。”
这副撒娇般的做作姿态,便是李如男看了也有些倒胃口,她本以为父亲会义正言辞的驳了他,不想李天盛竟是一脸欣慰地说:“那就听你的吧。”
李如男大惊,宁则风看在眼里,更是惊讶,师兄妹两人对望了一眼,心中翻涌起无限思绪。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李如男赶忙问。
齐墨书收起笑容。
“明天。”
☆、出镖
次日,天还没亮齐墨书便与李如男起来了。
他二人齐齐换上了金龙镖局的镖服,绑起了头发,配了兵器。齐墨书明明不会武功,却也像模像样的配了把长剑,李如男则一左一右背着两柄大刀,看起来蔚为壮观。
收拾妥当,齐墨书挺着胸膛到李如男面前亮了个相:“怎么样?便说我是某一门派的武林高手,也是有人信的吧。”
李如男微笑着点了点头,许是平日里看齐墨书穿灰穿白的看腻了,眼下瞧着他一身铁甲玄衣,高束长发手握长剑的样子,竟是那样的好看。
“好看的很,只是若真碰到了危险,你那剑没出鞘呢就被人打趴下了。”李如男故意逗他道。
齐墨书正要还嘴,承纪捧着碗米酒走了过来。
“姑姑,践行酒。”承纪仰着小脸,认真地望着他们两个。
李如男接过酒碗,捏了捏承纪的小脸道:“承纪,你是大孩子了,要懂得照顾爷爷和祖奶奶。”
“承纪知道,姑姑和姑父放心的去吧。”
“小承纪真乖!”齐墨书爱怜地说:“等姑父回来后继续教你作画好不好?”
承纪眼睛一亮,用力的点了点头:“好。”
李如男与齐墨书一齐笑了笑,并肩走到院外。
镖局外,十二位镖头分守着五辆装满了药材的马车,李如男走到众人之前,一时间感慨万千——有生之年,她居然可以再次出镖!
她端起酒碗,肃然道:“各位镖头,此去山高路远,危险重重,全凭各位镖头镇邪除恶,佑我金龙镖局之威名!”
“大吉昌!大吉昌!”被匆匆召回的十二位镖头举起酒碗,齐声喊道。
他们一十三人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酒碗摔在地上。
“出发!”李如男道!
虽喊了出发,却要与赵家的人在对接一下货物。
齐墨书望着第一列马车上插着的金龙镖旗,头一次感受到了这面镖旗的厚重。
他与镖头们并不相熟,便自己个儿溜达来溜达去漫不经心的查验着这五车的货品,然而当他走到第五车货前时,不由顿住了脚步。
前四车的货,他闻得出都是中药的味道,可这第五车货中,除了浓郁的中药味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具体是什么香气,齐墨书也说不清楚,因为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
“劳驾问一下,这辆车上载着的也是药品吗?”他冲着赵府派来的管家道。
那管家肥肥胖胖,颇像个油桶,瞥了齐墨书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都是极名贵的药材,弄丢一车把你们镖局卖了都赔不起!”
“哦?是吗?”齐墨书拍了拍胸脯,假装自己受到了惊吓。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冷不丁发现马车上的一个药袋子中发出了一响,当即凑上前去,直勾勾地望着那药袋。
诡异的是,那只药袋竟在他的注视下,又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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