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以为是生日礼物,没想过摇身一变还能成为订婚礼物一样。
最后几天他没有出门,没日没夜地坐在书房里,明明知道就算装上了,最后也逃不过被拆卸的命,但还是拼着最后一点时间,把所有零件都完整地拼装到位。
全部完成的那一刻,他既没有拍照留念也没有过多欣赏,只是站在书桌前,静静地看了会,然后他转向窗外,天已经亮了,玻璃上糊了层沾满日光的霜冻。
他轻出一口气,继续坐下来,把桅杆和那些错综复杂的线都拆了,把所有的炮门卸载下来,一一整理,装进他事先准备好的纸盒里。
郁小龙把纸盒搬上车,难得去什么地方没开导航,这个市里最贵的酒店,兴明旗下的产业,去医院的路上,他每天都要路过一次。
顾居然说这次订婚,两方都怕夜长梦多,所以办得仓促,结的时候应该会去国外。
郁小龙觉得这个安排挺人性,要是订婚都在国外,他可能都没那个机票钱跑一趟。
他停好车,看了眼手里的纸盒,觉得有些不够雅观,至少应该覆层精美的包装纸什么的,才够得上眼前这种场合的档次。
整个酒店被包场了,所以不需要任何指示,进门的时候郁小龙被工作人员拦了一下,说是要查验请帖。
他回说忘带了,酒会应该开始有一会了,他特地卡着这个时间来。
见对方为难,又改口说是跟着顾居然来的,晚到了一会,他相信现在给顾居然打电话,他应该会欣然前来迎接他。
那人在看过他手机里请帖的照片后,不疑有他地放行了。
郁小龙其实不想做什么,他就是想来看一眼,总不能让医院里那个转身都困难的小阳台上那一场无疾而终的争执,成为他和夏琮这辈子见的最后一面。
礼堂没有他上次见过的大,入眼并不奢华,但每一处都装点精致,郁小龙在外面的时候,甚至还辨认出了乐队在演奏的是莫扎特的《第13号小夜曲》。
他没有进去,半边身体倚在门口,场中人们三三两两或说话或敬酒,没有人注意到他,门童几次小声提醒,他都当没听见。
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夏琮,和一个衣容精致的女孩站在一起,穿着款式最常见的黑色西服,只因身形修长站姿挺拔,硬是从普通里穿出了不俗的气质。
此刻他正微微侧身低头,跟身边娇俏的未婚妻说着什么,从郁小龙的角度,看不到他眼里有宋业说的半分勉强。
夏议和林蔚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坐一站,他看着比以前清瘦了点,精神还可以,脸上看不出特别的喜悦,但也不见其他情绪,跟以往一样温和有礼。
他还看到了传说中的郭飞燕和夏舟复,跟他想象里咄咄逼人的形象不同,郭飞燕个子不高,身材微胖,说起话来眉眼带笑,并不见多少凌厉与跋扈。
角落里一人向他投来视线,顾居然背对着光,靠在不引人注意的窗边,看到郁小龙出现,他微微抬手,朝他举杯,露出个礼貌但没什么意义的笑来。
郁小龙又想起他对他说的话,这几天顾居然说过的每一个字,都翻来覆去地在他脑海里反复,尤其是他说的,夏琮是因为他的不好才选择了他。
就在他努力改变,努力想要摆脱过去的生活,想为了一个人变得更好的时候,这个人却是因为他的不好才对他花尽心思。
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
他郁小龙就算烂到骨子里,也还是个人。
他活得再下贱再卑微,也从来没有不把自己当人看,他夏琮又凭什么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总还怀着一丝侥幸,总能找到理由替人开脱,现在他看到了,那夏琮之前对他说过的所有深情热切的话,他都有理由不再去相信。
一声巨响,舞台最右边依次叠放着的香槟塔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中,拦腰倒下,酒水倾泻洒落,玻璃碎了一地,场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往那里看去。
霍羽洁失声尖叫,迅速回头,跟其他人一样,在那个瞬间,她看到门口似乎有个人影,不疾不徐地转身消失。
这是她的订婚宴,居然有人敢在这里撒野,她又气又急,正要出声,突然见有人拨开人群,飞快地追了出去。
算了,让人来收拾了就行,何必生这么大气。夏琮嘴上温言软语,说着安慰的话,人却往里走,似乎有些败了兴致。
他微微扯松了领带,眉宇之间似是被这一地的浊酒侵蚀,染上了抹阴沉,霍羽洁见此,压下惊悸与愤怒,拽了拽他手臂,重新在他身边跟紧了。
很快,酒店方面进来人先是道歉再做安抚,并迅速收拾了现场,短短几分钟,一切恢复如初,快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业追到外面,郁小龙没走远,他跑过去,想拉住他,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留也不是,放也不是,沉默也不是,安慰也不是,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急切地叫了几声小龙哥,频频往身后看,像是为了拖住他好等什么人来,然而都走到门口了,并没有人再追上来。
郁小龙对于宋业的挽留一声没应,他脚步很快,一心只想离开这里。
宋业都快急哭了,他一直觉得夏琮是喜欢郁小龙的,可怎么就到这地步了呢,他拦不住,又不敢不拦,他有种这一次没跟紧这辈子都再难见到这个人的预感。
可他又根本不是郁小龙的对手,铁了心要走的人哪里是他能拦得住的,何况他怕拦太狠了,一会酒店里的保安追出来,反而给他惹麻烦。
所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视线里,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郁小龙坐进车里,手机响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夏琮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他接起,听到对面没什么感情地跟他说:分手吧。
好。就像当初他让夏琮带他走时夏琮说的那声好一样,郁小龙也说了好。
挂了电话,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也许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意在夏琮当初走的时候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有了抗体,内心深处便不再引以为惧。
他觉得就该是这样,他出了气,夏琮放过了他,他们好聚好散,郁小龙拼命压下心底那些复杂翻涌着的恨意,逼迫自己在有限的时间里消化它们。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回到那个不能再称之为家的地方,收拾了证件和一些换洗衣物,都是他三个月前带过来的,与之相比多了本驾照,剩下夏琮给他买的种种,他一样没带走。
不过没带走也没留下,他把它们全部打包,当垃圾扔了。
从进门到离开,半个小时没到,车停在地下车库,钥匙扔在桌上,他毫无留恋地带上门,打车去了医院。
听说要再次给他转院,并且转回老家时,施杰一句话没问,只说不用这么麻烦,医生说他恢复得不错,再有两三天就能出院了,打个招呼现在走也没什么。
他要是着急,买当天晚上的机票飞都行,郁小龙被他这么一说,燥热的血液逐渐冷却下来,多等两天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还会有人拖着不让他走吗。
结果他这样,施杰反而不乐意了,他早就躺不动了,背疼屁股疼胸口还憋屈,他惦记着他的酒吧,刚到手的,眼福还没饱够呢,他得赶紧回去。
不仅如此,他还打算如果顺路的话,去趟赵菲实习的公司,看看还有没有位子给她留着。
在问过医生,确定提前出院不会有大的风险后,郁小龙买了第二天中午回Z市的机票,给施杰买的头等舱,方便他躺着,当然用的夏琮留下的那笔钱。
临起飞前,郁小龙联系林蔚茜,之前施杰住院,他和夏琮都没有时间照看,黑狗接她那里去了。
林蔚茜没说什么,公事公办地表示证件她会尽快办理,争取最短的时间把黑狗送还到他手上。
郁小龙很感激她这种态度,他现在最怕别人来问,或者对他表现关怀,他不是能接受这种的人,好在林蔚茜也不是。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11e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