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八喜装黑脸了,训着大兵:“说啥呢,服务要热情到家,什么等需要才告诉你,你就得把事都干得前头……对不对啊,刘先生?”
两夫妇兴趣可被撩得老高了,千恩万谢,兴之所至,急急拦着:“哎呀,别训小伙子了,忙得满头大汗的,连杯水都没喝……不打扰,我们就先来看看,这不准备装修呢……王主任,什么样板间,现在可以看吗?”
“跟我来……大兵,你给他们打个电话,有好几个风格的。”八喜道。
“王主任啊,刘先生是文化人,肯定喜欢中式风格,复古型的。”大兵道。
那俩口被捧得呵呵一笑,虽未承认,但脸上的喜色已经给出答案了。哦哟,好浓的优越感啊。
这就是物业谋个临时差事的好处,可以打通民工层到业主层、以及装修行业的通道,两夫妇一去样板间,那自然是眼花缭乱了,而且在这里“巧遇”正指挥装修最后清理的设计师,有八喜领着,简直就是自来熟,攀谈间啊,意向可就越来越明确喽。
不知道什么时候,八喜和大兵悄悄退出去了,那两位留恋在古色古香的新装修房子里,看得眼里发热,心里痒痒。
出去的八喜窃笑道着:“这家有戏,差不多能谈成,得给他们谈谈啊,涨涨介绍费。”
“差不多就行了,走线小活揽下,搬运活揽下,再供点小料,赚得不少了。”大兵笑着道。
“就那也得涨。”八喜道:“这里头业主自己找的装修公司七八家呢,金鼎在市区,要不是咱们,他在这小区根本揽不到活。”
“做人不能太贪,贪得狠,折了本,细水长流……哎我告诉你,如果咱们再加把劲,引入另外一个竞争对手,比如,帝都装修、或者欧洲长廊这两家,干得活也不错,那样的话……”大兵在想着,可能出现的机会。
八喜却是懵然道:“这不好吧,给人拉生意呢,又拉到其他家?”
“这你就不懂了,两家竞争,争得就不是生意了……你猜是什么?”大兵笑着问。
八喜没明白,愣着问:“是啥?”
“是你啊,王主任啊,你说了算啊……这装修都差不多,谁看也是眼花缭乱的,有多大差别,还不是谁先混脸熟了,谁就有优势,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他们到时候,就要争你了。”大兵笑道。
八喜细细一揣摩,怔着表情慢慢嘿嘿笑了,边笑边道着:“狗日货,我知道你以前干啥的了,十有八九是个奸商。”
“呵呵,粗俗……别说脏话啊,让人一反感,你就什么下文都没了。”大兵笑着提醒道。
“哈哈,这真是屎壳郎戴眼镜,冒充有文化呐……我跟你说,别说装有文化了,就老头坐摇篮,装孙子咱们都不在话下。”八喜信心百倍地道。
两人回到临时办公室未久,金鼎公司的电话就来了,卧槽,开槽布线的活给咱们啦,九贵乐了,一嗓子喊人,准备家伙开干。八喜也是一句卧槽,你们谈了大包干,那介绍费得涨涨啊。
一个讨价还价,一个准备干活,两人乐得恨不得亲大兵两口,早知道这么来钱,咱装啥黑涩会当什么沙霸,当个奸商比沙霸可黑多了。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句话没错,大兵就干活都没机会了,活有人抢着干,没人也能找到工人,但卖嘴兜售这活可就不好干了,非八喜和大兵莫属了。
忙到下午,一天收获不错,直接谈成两家,还有三家有意向了,至于那些根本不听你兜售的业主嘛,这个自然也不用理会的,以八喜的小损样,总能给他们制造出点麻烦来。等有了麻烦,还得破费解决嘛。
到了吃饭的时候,也能看出明显的变化来了,多了一张折叠桌,还多了三个来干活的同乡,上座的分别是大工头卢刚、小舅子九贵,再有就是八喜和大兵了,其余人还是蹲着吃,这阶级变化的非常明显,而且那些民工根本没有怨言,跟着谁能挣着钱,谁特么就是大爷。
吃饭的时间却不像以前那么乱了,大工头卢刚的积威尚在,来了一周老是阴着脸,私底下大兵听说卢刚在这儿等着堵欠钱的开发商,顺便捎带躲债,债倒是躲了,可没有堵着人,每天介吃了就睡,醒着也是唉声叹气。
正吃着的时候,事来了,一辆轿车一辆商务,下来四五个人,还有个女的,冲着这干民工就来了,大兵以为是要债的,和九贵一使眼色,两人放下饭盆,起身拦着:“嗨、嗨……干什么?你们那儿的?”
“就是他们。”有位貌不起眼的一位指着大兵,还有八喜,大兵一激灵想起来了,这好像是那家干活的工人,今天一直贼头贼脑跟着他们,本以为要债的,看这样一下子心掉肚子里了。
九贵怒目而视,装着横样:“想干啥?来这么多人想打架啊。”
“不是,不是,别误会……我是欧洲长廊装修公司的,这是我的名片。”对方领头的,是位男子,递着名片,脸带忿意道着:“我们这周只接了一家活,还有谈了差不多一家被撬了……我一直不知道什么问题,今天派人跟了一天才发现,敢情你们就在跟前下手呢,不能这样干啊?”
噗哧,八喜一笑,一根粉条从鼻孔里喷出来了。
大兵严肃地道着:“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嘛,技不如人,不能怨天忧人啊……我们介绍的也是实工实料,而且服务周到,业主没挑毛病,你们倒挑上了?”
这行的潜规则除了业主不知道,都知道,拉人拉活都有介绍费,出料出货都有回扣,对方表情一滞,是没治了,这是放在面上的阳谋,业主是心甘情愿的,谁也说不上什么来啊。
对恃十秒钟,解决方式就出来了,领头的一伸手示好:“好,这个我没啥说的……咱们谈谈接下来的吧,装修活嘛,你们比我清楚,那家也差不到那儿去,谈谈啥条件吧。”
“这样小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好………王主任,您去和这位老板谈吧。”大兵笑了。
这时候八喜严肃了,放下饭盆,一背手,迈着胸挺背直的大步子,很拽对众人道:
“来我办公室谈吧。”
还真像回事,那几位乖乖跟着八喜走了,走得不见人影了,刚端起饭盆的九贵没忍住,噗哧一笑,笑得饭盆差点打翻了,他边笑边上气不接下气道着:“那特么八喜就是蛤蟆腚上插鸡毛,你就咋看也不是个正经鸟,还王主任,哈哈……”
这光景,连难得一笑的卢刚也乐了,卢刚看了大兵几眼,有点失落地道着:“好小伙,不是个一般人啊,要早遇见你就好了。”
“姐夫,你别发愁了,这遇见大兵也不晚嘛,就这小区干到年底,也少赚不了。”九贵信心十足地道。
“难呐,栽个跟头,想爬起来,那有那么容易,啧。”卢刚没吃几口,放下了碗筷,起身拍拍大兵的肩膀,很友好地道了句:“好小伙,脑子比这群蠢蛋活泛,九贵你好好学着点。”
“哎,我知道了,姐夫。”九贵畏缩道着,似乎有点怕姐夫。
大兵目送着这位像是迟暮老人一样的中年汉子,莫名地觉得有点可怜,一个是有家难回,一个是无家可归。他也幽幽地叹了一声,回头时,九贵正幽怨地盯着他。
“啥意思?这种眼神看我?”大兵好奇问。
九贵压低了声音道着:“我姐夫娶我姐多少年了,就特么没给过我一句好话,嗨,这才认识你几天,天天夸你……我艹,好歹睡我姐多少年了,太不给面子了。”
大兵咬着下唇,不敢笑,九贵却是讨好似地道着:“我姐夫说啊,你一准是个大人物,是落难的贵人。”
“哇,还贵人?”大兵已经乐不思蜀,把曾经的身世都快撂过一边了。
“我姐夫十五岁就出来当小工,闯荡多少年了,看人差不多……再说你必须是贵人啊,以后我们跟着你混啊。”九贵羞赧一笑,浑然没有初来当工头那颐指气使的样子了。
“好,咱们牛郎织女哭梁祝,同病相怜。”大兵笑道,影响是相互的,他的语言风格没少被八喜感染。平时这些货就绞尽脑汁想恶心的歇后相互攀比谁有文化,这个好像很陌生,九贵想了想:“哇,这不是八喜说的,你会创新了。”
“必须滴,三天不学习,赶不上王八喜啊。”大兵掏着手机晃了晃,示意自己怎么学习的,不过很郁闷,想不起曾经用过的号码来,净是联系怎么弄钱了。
这时候,手里的手机恰恰想起来了,这个新号码知道的人不多,而这个时候电话只可能是一个人打来的:邓燕。
“哎,邓警官,您好……有消息了?”大兵接着电话。
九贵凑上来听着,一高兴:“哦,没有消息……太好了。”
“鸡子儿下坡……一边去。”大兵怒了,拿起电话躲一边接去了,九贵浑不介意,只要他想不起来,走不了,就是好消息。
“sorry……刚才和朋友说话呢……呀,你听见啦,鸡子儿下坡……滚蛋的意思……呵呵……”
“我能干啥,干活呗……没啥汇报的,一天忙到晚……哎邓警官,那我说的真是一点都查不到?我真有印象……我绝对去过巴黎,我找了好多张法文商标,都能看懂,有天好像打盹好像还梦见艾菲尔铁塔啦……”
“啊?您来了,就在门口,好好,我马上出去……”
通话间,没料到邓燕已经到小区门口,大兵兴奋地往外跑,然后又觉得不合适,赶紧回厨房,洗把脸,漱漱口,整整衣服,风风火火往外跑。
没有消息嘛,为什么这么高兴?
也没啥事嘛,为什么心还砰砰跳呢?
大兵体会着这种莫名的激动、兴奋、喜悦等等诸多正面因素组成的情绪,仿佛这些情绪像良药一样让他血脉开始发热,而且有点悸动,恍惚间又有一个消失的记忆重现。
秋季、落叶缤纷,抬眼能看到艾菲尔铁塔高耸的影子,在夕阳的余晖下,层叠的金色把身边仿佛变成了一座童话之城,他漫步在其间,身侧,偎依着一位佳人在喁喁私语,用最适合情话的法语,呢喃着。他能似乎能闻到醉人的芬芳,那来自于身旁的佳人,那怕所有的记忆都消失,这个碎片依旧会浮现,他总在想,那一定是刻在骨子里的一段爱情。
回忆里醉人的场景让他驻足了,他愣在当地,痴痴地看着雪白裙装的邓燕,这两个记忆的场景重合了,又紊乱了,他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是虚幻,因为,都是同样的美丽,仿佛昨日重现一样,让他痴痴地看着,一时竟然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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