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辆警车驶进了夜幕下的特种训练基地,被惊动的不止一处,支队、总队、刑警、武警,被这一限期侦破的凶案牵着的各方,同样都没有意料到,消息会出现毫不相干的这里。
这些人来势很急,匆匆赶到的石处长、教官长张如鹏刚通知门卫,门卫却说已经进来了,车直驶到两人近前,趿里趿拉下来了七八位,支队长丁步凡、总队长陈岗、甚至厅里刑侦局局长都赫然在列,其余的却不是一个单位的,武警肩章,佩着武器,张如鹏吓得嘴哆嗦了一下,都没敢多问,还以为是要解押大兵走的。
石处长也吓坏了,结巴道着:“陈总队……怎,怎么回事?我以我的人格,和我党性担保,南征同志虽然受过刺激,虽然行为有点不当,可他绝对不会做违法的事,不能因为他患点精神症状,就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啊,他可一直是我们的同志啊。”
“他属于特种警察序列,你们无权对他采取措施?武警了不起啊?”张如鹏发飚了,叉着臂怒道。
两人悲愤交加,可把来人看懵了,都看着丁支队长,丁步凡哭笑不得道着:“我就知道你们俩玩忽职守,睡觉了是吧?根本没关心到同志是吧?”
“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张如鹏愣着道。
“甭出洋相,你们睡觉时候,凶手已经找到了……带我们去找南征。”丁支队长道。
“到底怎么回事啊?”石处长郁闷了。
“我带来了中原武警总队长的邀请。”一位武警制服的道:“感谢你们培养了这么一个特种警察,不但制止了一起武器制贩案件,还找到了津门、中州两地枪案的重大嫌疑人,对方的纪震总队长邀请他重归中州参战。”
“你们可想好,他可有点人格分裂,昨天评估还说他神经病了。”张如鹏冷嘲热讽了句。
石处长赶紧拉他,不好意思地道着:“荣幸,那是我们的荣幸,放心吧,他已经迫不及待,他在中州潜伏了两年,一直在追踪这群制枪嫌疑人。
一行人上楼,匆匆几句,形势已经急剧逆转,两地的技侦力量都在围绕着华登峰深挖细查,就差最后的临门一枪了,而这样的变态凶手,你知道是谁难,可能知道是谁,找出来也未必容易,现在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要用这个精神评估有问题的对症下药了。
不知不觉中,在走廊里脚步越来越慢了,说话声音停了,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众人的脚步,噢,或许是心态,像要去打开一扇未知的门,每个人心里充满着惊讶、凛然、崇敬、疑惑等等不同无素组成的复杂心态。
被忽视、被置疑、甚至被遗忘,都清楚一个警察能走到这个层次会有多难,有逃避的、有背叛的、更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很多事能做到不是因为能力大小,而是取决于能不能坚持,在所有人都怀疑你的时候,甚至会因为怀疑把打入另类的名册。
这个人做到了,在这个阴森森的禁闭室里,做到了;在他被评判为强迫性人格认知障碍的情况下,做到了。
“那些两爿嘴皮子一吧唧就决定警察命运的评估,都该死!”陈总队长咬牙切齿道,愤怒的原因是因为,他站在这个门,有种尴尬的情绪让他敲门的手僵住了。
“我们的信仰在这身制服上,他的信仰在骨子里,不管失忆还是强迫性人格认知障碍,不管把什么都忘了,唯一没忘的是他的职责,每每危情来袭的时候,他会冲在所有人的前面……他父亲是个烈士,他几次差点丢了命,而我们却在研究,这样的人适合不适合当一名警察。”石处长道,他说着,鼻子有点发酸。
“你来吧,我没脸和他说。”陈总队长让开了位置,让丁步凡支队长敲门。丁步凡方要敲门,那门却是虚掩着的,吱哑轻开,漏出了一室灯光,他轻轻推开,大兵却已经站在屋子中央,还在看着一墙的图片,不过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像每次的任务出行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穿的是从中州带回来的旧衣,一套深蓝色的劳动呢子服装。
“你知道要走?”张如鹏愣了,好奇问。
“当然知道,我现在是离他最近的人,没有比我更适合这个任务的人了。”大兵道,表情肃穆,宛如两人。
“好样的,我就不多解释了,现在完全有理由确定华登峰做案的重大嫌疑,我带来了省厅命令,高厅对此的批复是:除恶务尽!”陈总队长道,此前他还紧张这个人是不是还会被命令驱使,不过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我和他是一类人,我们都在期待下一次扣响枪机的瞬间,除非死亡,否则永远不会停止。”大兵道,他信步出门,众人自动避让,他像一个无冕的王者,从这个低谷开始,走上另一个巅峰。
很奇怪,一行同行,此时再无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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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道是雾霾还是阴云密布在天空,黑漆漆的夜色遮住了满天繁星,空寂的小巷里,偶而会听到一声流浪猫儿的呢喃,偶有昏黄的路灯,能照见的,也只有旧街陋巷的遍地垃圾。
又一次观望,牛再山轻轻放下了帘子,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屋里,明亮的工作台,台后一人,正仔细称量着火药份量,称量准确,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火药装进了锃亮的弹壳,压紧、嵌入弹头、卯紧,一颗特制的子弹就成形了,在带螺纹的弹头,据说这样的加工可以增加百分之二十的出口动能。
正专心致志工作的人,有一个无法控制的动作,每隔两分钟,他会拭一下左眼部位,高度的紧张和缺乏休息的病眼,已经发炎了,牛再山提醒了他一句道:“二哥,该走了,警察很快就会明白过来。”
“不用急,天快亮的时候走,现在大半夜的,出去巡警都会盘问你很久。”被称作二哥的抬头,那只仅剩的眼睛里,看不到恐惧的目光。
“我还是想不通怎么露馅了,我们都藏了这么多年了。”牛再山有气无力道,眼看着十几年的经营,都烟销云散了。
“从我们在津门被反包围住就露馅了,天下还是有高人啊……老四,你后悔了?”制弹人轻声道着,又揉了一次眼睛,正是那位在械斗中差点身亡的华登峰,只不过这个名字已经不用很久了,他自己都快忘了。
“悔个逑啊,都好过这么多年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做梦都经常梦见到很多警察包围着咱们兄弟……他们实在是够蠢啊,十几年都没找着咱们。”牛再山说着,从自己履历里找到了足够回忆的东西。
“相信我,我不会让我的兄弟落到警察手里的。”华登峰看着时而紧张、进而兴奋的牛再山,他慎重地道。
“我信,我一直都信你和大哥,成全了我这么多年逍遥……老子这辈子,死也值了。”牛再山道,他颓然靠着窗台坐下,似乎有点慌乱,几次都没点着烟。
华登峰凝视了片刻,表情像讪笑一样,笑了笑,又低下头忙他的手工了,一颗一颗子弹压进弹匣,枪已擦亮、打好的行囊就在脚下,浪迹天涯的日子又要开始了,他并不介意过什么样的生活,只是有点介意,这位失魂落魄的兄弟,快到崩溃的边缘了。
喀嚓……枪匣进膛,握着冷冰冰的金属,感受着枪身传来的质感,似乎有让他心灵宁静的效力,他闭着眼,像在倾听着动静、像在感受着枪身、又像在期待着,不知道是结束,还是又一个高潮的开始。
BIU……他嘴里发着轻响,此刻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心理感应,像自己已经被一个准星锁定的那种感应,那让他兴奋,他甚至在臆想里,回身一枪,击中了准星后的那个人,哪个人应声而倒,眼眶迸血,成了一个黑黑的窟窿……对,就像他一样,眼眶是个黑黑的窟窿,那种痛苦他相信不会有人能熬得过来,而做得比他更好。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在没有一丝风的空间里,甚至能感觉到蚊虫飞过的微动。那个无可名状的世界里,主宰是自己,而且是唯一的。
夏夜苦短,微微的曙光很快透过帘子悄悄爬进来了,渐散的夜幕,朦胧的景色,依稀可辨这个复杂的环境,幽深的胡同,犬牙交错的旧房棚居,偶而可见的只有起得很早的流浪狗,在垃圾堆上刨着找食,偶而会徒劳地冲着不知名地方狂吠几声,然后又开始寻找可以果腹的残羹冷炙。
警察没有来,华登峰睁开眼时,觉得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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