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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地不纳垢
凌晨三时,尹白鸽和大兵匆匆赶赴鉴证中心,在哪里等着第一份DNA检测报告出炉,提取的证据标本来自于周明的直系亲属,如果能证明当年案发现场遗留的生物证据和周明相关的话,那这个案子就可以盖棺定论了。
一个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工头,转而带着手下悍然抢劫,似乎说得通。而且周明之后又涉嫌诈骗,不算什么善良百姓,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没有人会觉得意外。
大兵确实快崩溃了,在现场几乎和市局的、省厅的要吵起来,直说作案只会升级,不可能降级,敢于抢劫银行的怎么可能做诈骗那个LOW的案子,几方各执一词,方处长不得不居中调停了。
四时左右,鉴证结果出来了:不符合。
期待从这里结案的所有人像霜打了茄子,一下子蔫了,大兵却像打了兴奋剂,哈哈大笑离场,这嚣张到目中无人的表情,基本把地方警力给惹了个通透。
当然,还有和他站在一起的九队刑警,匆匆回返,稍事休息,心情和案情都降到了冰点,长夜漫漫还真的是无心睡眠,尹白鸽眼见着大兵像患病一样头痛欲裂地敲着脑袋,伏在一堆案卷上咬牙切齿,那表情有点吓到她了。
可案子一经推进起来,谁也无暇顾及那些生病的、掉队的,凌晨六时,谢远航带着六人两车上路了,远在津门的邓燕找了有关“肖川”这个地名的信息,中原及周边数省,肖川这个地名有七处之多,邓燕根据文雨欣留下的自拍照比对地形,和几地警方联络了二十多个小时才确定这个“肖川”地名,是隶属于邻省秦城市望楼镇的一个自然村,远在渭南山区,距离中州400多公里,其中还不包括70多公里的乡路。
介于这位知情人的重大嫌疑人,纪震派调九队领队出马了,命令很明确:抓回来!
凌晨七时,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稍事休息的尹白鸽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意外地接到老上级孙启同的电话,领导出马不同凡响,一个以纪震为首的专案组组建成型,市局所属的信息指挥中心划拔了部分指挥权限,这无疑给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有效果的九队鸟枪换炮了。
电话的来意是调尹白鸽到信息指挥中心,要重新梳理有关文英兰、华登峰等数位嫌疑人的所有信息,不但尹白鸽,连滞留在津门的邓燕,也一并要调回来了。
尹白鸽匆匆起身,此时才发现,大兵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问值班的,才知道大兵去布置追悼会的现场了,那股子担心又成了悲愤,她莫名地抹了一眼泪,咬咬牙,硬扛着到信息指挥中心报到。
追悼会现场,一天一夜没休息的范承和也熬到了极致,两眼血红,红得吓人。老张比他稍强点,可也快扛不住了,两人忙着布置,偶而还要接待津门来的同志,已经忙到无暇分身了。
大兵到这里的时候却怯步了,血淋淋的凶案现场、面目全非的尸体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感觉,可却不敢直视那张遗照的眼睛,他仿佛心里有愧一样,远远地,躲着追悼会正中,那张遗照的正对的方向。
纪震发现他了,叫着孙启同,两人一前一后,站到了大兵的面前,此时的大兵像变了一个人,精神萎靡,头发散乱,他无助地蹲在一丛冬青的后面,像做贼被抓一样,惶然起身。
“怎么累成这样啊?昨晚不是查到邹军,很早就结束了?”纪震关切地问。
“没事,我睡了一会儿……邹军提供的也是文英兰的消息,没有什么价值。”大兵道。
纪震想到这茬,小声道着:“文英兰的家里已经申请搜查了,提取到了生物证据也送去鉴证。”
“没用,不会是她。”大兵摇头道。
可能这确实是正确答案,路路迹像能看得出来,那位烩面西施成为第四个劫匪的可能性真不大,纪震幽幽叹了一口气,孙启同一直盯着大兵,他此时伸着手,给大兵整整领子,关切问着:“我当时真该派人把你抓回来,本来觉得你已经心灰意懒了,可没想到,你比原来更上心了。”
“可惜没有重来的机会,如果有,我更想回到更早,没有当警察之前。”大兵疲惫地一笑道。
“因为回不去,所以,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孙启同回头看了眼,那张已成遗照的故人,他再回头,老眼泪盈,唏嘘一声道:“你走吧,不要让这事干扰你的思路,家属快来了,我们谁也不想这位执法殉职的战友身后,还有罪犯在法外逍遥,那些事留给你了。”
“嗯。”大兵点点头,他低着头,像是抽泣,背对着昔日的上级,两肩一直在耸,像在掩面而泣。
走了,那么踽踽独行,纪震有点心酸地道着:“老孙,我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这个时候撵着他去干活。”
“那是放下悲伤最好的方式,你不会希望他和这些场面上的一样,除了哭一把鼻子,什么事也做不了吧?”孙启同道,他的脸色铁青,心肠似乎也像铁一样硬,昔日津门来的数位同行,也被他派到了协查上。
“你是对的,可有时候对得不近人情,会被戳脊梁骨的。”纪震道。
“我们的人尸骨未寒,我只关心把作恶的揪出来,以血还血,别的我不在乎。”孙启同背着手,踱步向门,那儿缓缓开进来一辆商务车,挽着黑纱,车停的一刹那,追悼会现场的目光齐齐凝结了,下来了一位中年妇人,她在掩着口鼻,一下子按捺不住哭出声来了,接着从车上下来了一位还穿着校服的孩子,被当妈的揽着,在车前号陶大哭。
哭声蔓延在追悼会现场,谁也劝不住,连试图劝家属的人,也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会场外,蹲在一隅的大兵默默地流着泪,悲伤和回忆像交错的逆流,全化做一掬热泪,他曾经以为自己堪破世情可以云淡风轻,可此时依然无法承受伤痛之重;他曾经以为自己惯看生死可以无动于衷,可现在依然无法抑制泪如泉涌。
那怕面对冰冷的死亡,泪是热的,心也是热的,血,依旧是热的。
于是,他食言了,没有出现在这个悲恸的追悼会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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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话说得不假,奔赴肖川的谢远航一行诸事不顺,预计四到五个小时的行程,遇上了天降大雨,直到中午才赶到邻省的望川镇,接应的地方警力来了镇派出所两位,几车冒着瓢泼大雨沿着乡路向肖川驶近。
第一句话就让谢远航心凉了,派出所伍所长语重心长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不是疑问句,谢远航愣着问:“您觉得哪儿错了?”
“几个小时前,我们就联系上了村长,文英兰和他闺女确实在肖川村,这个没假,可是……”所长似乎有难言之隐。
“人在就成,可是什么?”谢远航不解了。
“她回来是给她妈做周年啊,而且带的闺女成病秧子了,四处求老中医老阴阳呢。”伍所长一口土话,讲的是土得掉渣的故事,谢远航细问之下才知道,文英兰的母亲早年嫁到中原省,可未料遇人不淑,后来埋骨娘家,此次回来是给她娘做十周年冥寿,至于那个病秧子姑娘文雨欣,不会说话,成傻子啦,按当地习俗,这得请阴阳摆治摆治,而文英兰不但请阴阳,而且把老中医都问遍了,还是不顶屁用,该傻还傻着呢。
“啊?傻了?”谢远航听得欲哭无泪,敢情让九队遍寻不到的真相,原来这么简单,不用说,肯定是被麻实超的事刺激的。
“真傻了,村长都说啦,阴阳请遍了,说鬼跟上了,不会说话。”伍所长信誓旦旦道。
这话听得谢远航蛋疼,好歹警察呢,还信这一套,可这种穷乡僻壤,恐怕警察的素质也高不到那儿去,他无奈道着:“我们好容易来了,见见人,真不行带回中州。”
“到底啥案子啊?那俩婆娘家能干了啥?还用你们跑这么远带人?”伍所长掩饰不住地好奇,来这么大阵势肯定不是小事,可要是大事发生在那一对母女身上,又说不通。
“案情暂且保密,不过,她们和一起重案有牵连。”谢远航隐晦道。
“哦,那成,你们要带人不要这么大阵势啊,我们去跟村长说,都乡里乡亲的就这样带上车,将来咋个活人呢?村长说,这闺女好像是个私生滴,原本就让人看不起来……你说,这这这……都这样了,咱就留点面子人情啊……”伍所长絮絮叨叨,简直不像个男人。
不过这种带着惯有的人情味道的基层警察处事方式,让谢远航无言地点头了。
可能错了,而且在这个简单的环节上,还错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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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市的天气可是艳阳高照,一上午大兵带着九队数位刑警又走访排查了当年的医护一遍,甚至电话打到了国外,询问当时华登峰周围人群的情况,不过奈何年深日久,对方根本没有记忆,而且很厌恶内地警察,啪声给直接挂了电话。
这套不行又换一套,沿着华登峰眼疾的线索、文雨欣曾经在中州住院的线索,大兵带着几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但凡能扯上的线索,都报回去,由尹白鸽指挥的信息中心往下挖,不过信息中心的速度可能要比面对面排查还要慢,一时半会根本出不来。
鉴证中心也忙起来了,历年来中州及邻省凡抢劫案、枪案的涉案人员,都重新梳理一遍,生物证据由鉴证中心重新做;社会关系由信息中心重新梳理。新成立的专案组以纪震为首,准备以撒大网的方式笼住一丝半点线索,现在就差肖川的消息了,而肖川一行偏偏又给堵到了路上。
午后直奔卢工头的工地,此时的大兵就像机器人一样,不知疲倦、不辞辛苦,有时间就低头翻电子档案,翻着翻着在车上就能打个盹,一转眼又会生龙活虎,被突来的想法刺激到,马上改变方向。
不过结果是如此地雷同,碰壁,碰壁,一直在碰壁。
“这个人疯了啊。”随车的一位刑警小声道。
所指自然是前车里的大兵,同伴忧郁地看了他一眼提醒着:“他的搭裆现在在追悼会上,不疯才怪。”
“也是,不过这么下去可不行啊,咱们两三茬人查了十几年,怎么可能在中州有线索,怎么可能在民工堆里有线索。”发牢骚的这位道。
“这个思路其实是对的,往根上刨啊,人家不查到华登峰了么?”这一位道。
“我觉得没有人了,我就不信,还有比华登峰更悍的。”发牢骚的道。
听到的动摇了,喃喃地道着:“是啊,要是个更凶的,那咱们几个可挡不住……那天可真他妈凶悍,咱们伤了几个武警,才把华登峰毙了,死了的那位政委,是在车来的时候刚刚起身,被他一枪打在颈部,那枪法准得压得咱们的人根本近不了身。”
幽幽地一声叹,车突然停了,两车的警灯打开了,却没有声音,气氛徒然肃穆了,车上人知道,那是送别的车队在远处经过,而逝者无暇相送的战友,只能用这种方式致敬。
重新上路时,是长久的沉默,不多会到了熙熙攘攘的工地,却是另一番景像,这儿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该忙的忙,该乱的,大热天的,许多民工就套着大裤衩,在泥浆和沙土堆旁挥汗如雨,后车几位相视眼中的意思相同。
这特么地方能出了线索?
还真有,大兵一嗓子吼,八喜像只肥兔子屁颠屁颠跑来了,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呼,然后看大兵脸色不对,他惊讶问着:“呀,你这是咋拉,晦气成这样?不是被炮打了,就打炮多了。”
“别BB啊,我现在烦着呢,惹毛了我他妈打你一炮。”大兵怒道,心里气闷得快炸了。
偏偏八喜不知趣,提着裤衩露了半截屁股撩着:“来呀来呀,给钱让你干。”
叭唧一声,八喜啊声尖叫,却是被大兵扇了一巴掌,直接把裤衩拽到腿膝上了,八喜尖叫着不迭拉裤子,惹得远处一干民工哈哈大笑。这货没羞没臊的还自顾自傻乐呢,大兵催问着:“事办得怎么样?”
“我办事你放心,差俩,整五十个。”八喜道。
“啊?四十八个?”大兵吓晕了,多少警力在刨,一天都没摸着,这里却出现了四十八个,一想不对头,他怒道着:“你特么又是瞎了眼了,招了群混饭的。”
肯定是这样,那些城市到处游荡的,有活就干,给钱就来,甚至逼急了,不给钱管饭都来。八喜却是不当回事地道着:“那木办法,卢工头现在信誉是这个,他一说招人,有人连夜从老家来。”
竖着大拇指说的,看来卢刚信誉太好不是什么好事,大兵没劲和这货扯了,直奔宿舍地,那儿坐着、躺着,还有靠着脏铺盖半躺着的,路过一位,一瞅年龄还特么像未成年的,他一踢半躺的这人问着:“嗨,你也认识华子?”
“认识。”小民工梗着脖子道。
“十八年前你多大啦?”大兵问。
“我爹认识,我爹说他抱过我。”小民工拉着关系,明显眼光闪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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