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转眼便过,那一早醒来,又是道长守在自己身边,“道长……”他笑了笑,忽然觉得不对,“我怎么动不了了?”
坐在旁边的道长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带着尝试的心去摸了摸他温润的脸庞。
“道长,白……白箫呢?”夏秋莫名有些害怕,按说这个时候白箫还在睡觉呢。
“他?”陆惊鸿回道,“他刚刚喝醉,出去醒酒了。”
夏秋使尽了全身力气,“为什么我动不了了?”细长柳眉拧在一起,眼泪都快出来了,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可他相信道长,“道长。”
陆惊鸿俯下头来,轻轻一句:“你相信我吗?”
夏秋哭了出来,“我不信天,不信地,只相信道长的箴言。可是道长,我害怕。”
他眨了眨眼睛,“不必怕,别乱动,是我用针扎了你的穴位,动不了很正常。别哭,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乖乖听话。”
“道长,我听。”
“今天乖乖成婚好不好?嗯?”
“好,我都听道长的。”夏秋仍哭。
陆惊鸿直起了身,笑得令人惶恐,“那你跟苏苏的婚事,就这么定了。”
“什么?苏苏……”他的双眼瞪得特别大,“道长,你……”夏秋缓缓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他看上了陆惊鸿,陆苏苏看上了他,陆惊鸿宠着徒弟苏苏,所以设计留下了他。
“苏苏说了,非你不嫁,还要寻死,我怕,我怕失去她。夏秋,对不起,我骗了你,我……”
“放开我!”夏秋嘶吼一声。
“原谅我,办不到。”
“你浑蛋!陆惊鸿!”
“夏秋,那张红纸是苏苏拖着病体撕下的,她说了,只要你接受她,从前的一切她都能改。”陆惊鸿向他解释。
夏秋骂个不停,“我恨你!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她!陆惊鸿!我原以为你待我真心,我喜欢你对我的那种最纯真的爱,没想到你是这么精于权谋,算计我,利用我,我恨你!浑蛋!你骗我!”想起几日前的种种,泪水便益发猖狂了。
陆惊鸿苦劝,“夏秋,苏苏对我很重要,我已经失去一个了,我不能再失去她了,我不想让她不高兴。只要你答应娶她,哪怕是在她面前装装样子也好,一切我都依你。你不是喜欢我么?只要你答应我这一点,你我如初,你要亲便亲,要怎么我陪你,你要什么我都给,我只求你……”
“你够了——”夏秋仰天大哭,“想不到你陆惊鸿竟然如此轻浮虚伪!”
“轻浮?”他笑,打压夏秋生来的风流之气,“你自己说说谁更轻浮?嗯?你之前不是还抱着我,吻着我的唇,说着……”
“够了,够了,你住嘴!”
“你还说了,想跟我躺床上做一些事情,嗯哼?现在来啊,你不是最重初夜么?我现在就毁了你,不信你不娶苏苏。”陆惊鸿原本温柔的双手忽然变得恶狠起来,用力地撕扯着青衣。
床上的小公子动都动不了,泪水肆意而出,“不要……住手,我求你了,住手……”
“噌——”一道剑光飞来,“啊。”陆惊鸿发觉,迅速退后一步才避了开。
白衣小檀,同样是白衣,只不过他比陆惊鸿干净许多。“他的初夜是我的。”同样也给了小檀。
“小檀……”夏秋只是哭,总算是舒了口气。
小檀执剑静默,脑中只是自己的初夜。
那一天,白箫拉着夏秋逛青楼去了,狂饮东风欢,夏秋醉得一塌糊涂。那一夜,他热吻跟前的人,而那人吓得步步后退,“小……小师兄,别这样……”
“啊……啊……”夏秋吻着他的颈,吻着他的唇。
在骄横的夏秋面前,小檀只能步步退宿。夏秋是他的劫,一场劫。温润如玉的公子沦陷了,最后一步倒在了床上。他拒绝,重复着那一个“别”字,却躲不开那一劫。
夏秋的纤指勾开了玉环上缠绕的腰绳,青衣散开了,白衣也是。神女与楚王的风流韵事,夏秋与小檀另行出一番风花雪月来。醉了的夏秋如玉山崩倒一般,碎玉压在小檀身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风流别有一番,竟与他共枕眠。“小檀……”夏秋把初夜送了他。令他喜的不过是个名字,仅仅是个名字,竟令他心头火热。这算是意外么?小檀落寞,即使不是夏秋,是别人,他也奈何不得。
倘或夏秋是清醒的,根本没必要去碰一个瞎子,听说夏秋出身不凡,性子也好,集江湖三千宠爱于一身,有那么多人喜欢他,追求他,小檀真的很自卑。他是一个瞎子。可就是这么一个瞎子,怕小师兄因此事而难过,手握绿绫穿玉环,替那人穿衣清理现场。
试过无数种穿法,小檀才找到了规律,将青衣束住,束住的,还有他跟夏秋的心。
一夜的欢好,一夜的失眠,哪晓第二天就病到了。肌肤掠过的“咝咝”声令他久久不能忘怀,那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所以那一日树下,才会轻轻一笑。
小师兄珍视着自己的初夜,亦不肯随意与人有肌肤之亲,所以那夜一时兴起,却怎么也不肯褪却衣裳。一切都忘记吧。
小檀握紧霜雪,别具一番风采,若不是他察觉陆惊鸿不对劲,从半路赶了回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陆惊鸿,拿上你的息机剑,跟我战!”他苦笑,“我从相遇那时起,一直护到如今的小师兄,你竟以为是个轻浮浪荡之人,将他这样玩弄于手?你于心何忍?”
“你也不过一个瞎子而已,看剑。”陆惊鸿挑了剑,一招使出,出手极狠。
“当!”
“噌——”小檀翻身跳到了窗外,院中比试。“《广陵散》一曲极哀,闻之不落泪,便是无情;小师兄待你真心,你却算计他,便是无实;你用他热恋中的言语羞辱他,便是无义;你对他的爱视而不见,便是无爱。”小檀重重一剑砍下,真的受不了任何人伤害小师兄。
陆惊鸿冷笑:“你那小师兄浪荡得很呢,真是恶心得要死。”
“你……”小檀暗自握紧了剑。
屋中,陆苏苏啜泣着去放开夏秋,“夏公子,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我跟师父有着过节,我只是一时冲动。真的对不起,我求你让檀公子放过我师父,我求你了。”她撤了针,泣涕涟涟,跪谢不绝。
夏秋坐起,冷面无情,恨得直咬牙,“你们只是拿我当笑话看的?啊?若非你是个弱女子,我一定杀了你。”
屋外,小檀冷剑一横,劈去一斩,竟将陆惊鸿的息机砍断了。白衣道长受不住剑气,受伤在地,而霜雪不加犹豫“噌——”地一剑指来。
“住手!”夏秋止道。
“噌。”架在陆惊鸿颈上的剑转而重重劈在了不远处的石桌上。“轰——”噼里啪啦,石桌崩裂。小檀好容易才平复了些,将霜雪收住,“我,知道你会护他的,所以我根本没想杀他。”
“让我自己解决。”夏秋依旧冷着脸。
陆惊鸿没有任何怕意,只是轻笑,“都说过了,已经十七没有碰过息机了。”他嘴角的血迹滴滴落在了白衣上,同样沾染白衣的还有这俗世的尘土。
“道长。”他抱着那架名贵的片玉,“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夏秋不甘心,原以为真的遇到了知心人,哪成想骗局一场。
“呵,任你千般好,好到万人不及,我也不爱。”冰清玉洁的道长心里永远只有一个位子,留给那个人。
“夏公子,放过我师父。”陆苏苏扶着师父只哭。
“苏苏莫哭,师父没用,保护不了她,也保护不了你。”陆惊鸿抬手想为她拭泪,一个小小的举动令夏秋绝望至极。
小檀沉着,“苏苏姑娘,得一真心不易,你也该好好珍惜了。”
陆苏苏苦笑,“你根本不会懂的。”
“不爱吗?”夏秋低头落泪,看着自己这架名贵的片玉,“道长,这架片玉,我用了不下万金才得。非爱不弹,我既然给你弹了,那就……”
“你杀了我吧。”
“师父。”
“不。”夏秋哪忍心呢?夏秋也自问着自己,怎么忍心呢?“道长……”他的手缓缓抚上了琴弦,指尖拨出了细微的琴声。
“啊……小师兄不要!”小檀沉思之中听出了什么。
“啊——”院中传来一声惨叫,陆惊鸿吓怔了,夏秋仰着头,泪水迟迟难落。双手硬生生扯断了琴弦,此片玉七弦极利,“嘣嘣”几声,他的双手布满了血痕。
“你这是何苦?”陆惊鸿实在费解。
夏秋摔了片玉,声嘶力竭:“因为我恨你——”他气愤,恼怒至极,“为什么要骗我?江湖那么多人都奉承我,我知那不是真心,原以为你是真心待我,没想到……”他含泪笑着,看着双手蒙着血色,“你和那些人并无两样,你比他们还要虚伪,我恨你!”
小檀接受不了,极力平复着心绪,提剑出去了。才走了没多远,翩然白衣公子按胸一口血喷了出来,陆惊鸿可是当年名震江湖的飞云剑客,用剑如流云,小檀只是一个盲人,砍断息机剑的那一刻,陆惊鸿的剑气同样重伤了他。
“小檀。”那边欧阳争渡来寻,“啊。”受伤了,“小檀,出什么事了?”欧阳争渡似乎很急躁。
“无事。”他气息有些不稳。
欧阳争渡装作关心模样,轻轻走近,而后掌中夹针,一掌施出。“嗯……”小檀挡住,把持住了那只手,“小渡。”
“对不起,我不想趁人之危,但我被逼无奈。”欧阳争渡紧眉。
第16章莲华剑客慑江湖
小檀接连避开,松了霜雪,扼制住了她的手腕,反向禁锢住了。欧阳争渡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回头亲在了小檀的左腮上。“啊……”小檀诧异之际,不自觉地松了手。而欧阳争渡却趁机一掌打了上去。“噗——咳咳……”
霜雪指着它的主人,“对不起,夏秋有白箫护着,我无从下手,只能用你了。”小檀未语,而后被欧阳争渡带走了。
是时,白箫扶着树喘吁着,刚才,小檀握住欧阳争渡手腕的时候,白箫清楚看到那手腕上刺着“莲华”二字。“莲华?清……藕花深处?为什么这么熟悉?”白箫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未过多时,“小檀。”夏秋垂着一双血手缓缓走来,急于寻求安慰,“小檀。”
“小秋。”白箫缓过神来迎了上去,“出什么事了?你的手……”这么多血啊,白箫心疼,眉目间透露着无奈与自责——曲诗诗和夏决明放心地把儿子交给了他,他却没能保护好。
夏秋泪又落,“道长骗我,骗我留下,逼我娶陆苏苏。”
“呃?手伤成这样?那个陆惊鸿伤了你?我先带你离开吧。你的琴呢?”
“摔了。”
“唉,怎么这么傻?”白箫头痛扶额。
夏秋啜泣,“对不起,早开始我就应该听你的。”
“好了好了,下次长点儿教训就行了,我们走吧。”
夏秋忽问:“小檀呢?还有小渡。”
“他们……不是走了么……”白箫极力掩饰。
夏秋泪水肆意而出蹲下身来,“别骗我了,再骗我我会死的。”他痛哭。
白箫不擅说谎,低下了头。其实他被陆惊鸿下了迷药,绑在了道观外,他这是才逃脱了出来。药性还未过,但凭他的身手,对付一个欧阳争渡,也是绰绰有余的,可他真的不想出手。“别哭。”他安慰着,“欧阳争渡是‘莲华七剑客’之一,她把小檀带走了,目的就是引你过去。”
“你亲眼见到的?”夏秋急了,“你为什么不出手?”
“我……”白箫哑口无言。
夏秋瞪了他一眼,刚要走,一个小孩子拿着一封书信跑来:“有个大姐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嗯?”还没问,那孩子就跑走了。夏秋撕开来看,果然是为了引他过去,“藕花深处?”他折住了纸,“我是一定要去救小檀的,你到底跟不跟我去?”
白箫后悔了,只得点了点头,“她应该还没走远,我们快追。”
“嗯。”
“先跟我去把手包扎一下,不然会废了的。”白箫握着他手腕。
夏秋想起和道长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也是这么握着自己手腕的,夏秋隐隐欲哭,还是步步随白箫。
去往藕花深处的路上,一辆马车快速驶过。车子颠簸得厉害,靠在欧阳争渡身上的小檀醒了来,却发现自己被反手绑着。“你到底是谁?想带我去哪儿?”
欧阳争渡收起了那一套幼稚,如实回答:“‘莲华七剑客’之一,我们七人在江湖上共用这一个名号,所以即便是告知你们我叫欧阳争渡,你们也不会知道我的身份的。至于要去的地方,那个地方很美,有很多的莲花,常开不败。”
“藕花深处。”小檀凝眸。
“不错。”她笑。
“真的没想到,那么一个柔弱美好的女子,竟然是个江湖杀手。”小檀轻笑。
欧阳争渡抬起了他的下颔,“你的眼睛……”
“我确确实实是一个瞎子,不过我眼瞎心不瞎。之前觉得你很好,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我眼瞎,二,你真是太会装了,根本不亚于那个陆惊鸿。”
“陆惊鸿?他怎么了?”
小檀温笑:“他欺骗我小师兄的感情,目的就是逼婚,想让小师兄娶陆苏苏,是不是很可笑?”
欧阳争渡笑了笑,“你的意思,我也欺骗了你的感情喽?”
“还不至于。我没有几个朋友,所以很在意朋友。”
“我没有朋友,不过我也不在意。”
小檀面色依旧:“好吧。你挺在意你姐姐的啊?”
欧阳争渡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
“你跟我闲谈时,三句不离你姐姐,想来她对你很好吧?她也是七剑客之一?”小檀试探性地跟她聊天。
“怎么?”
“她一定很善良。”
欧阳争渡脸色有所变化,“她这半生都在杀人。”
“你还可以早些放下的。”
“早些放下就得死,我若放下,我姐姐就会是这个下场。”她的声音闷闷的。
……数月前,殿中,“主人,把知否带回来了。”两个清秀男子把身前那个姑娘踢跪了下去。
“主人。”
主座上的男子便是七剑客之首的莲华,莲华手下杀手众多,其中欧阳雨疏、风骤、溪亭、日暮、知否、争渡六人为余下六剑客。
“说,为何放过那个书生?”莲华的喜怒晦暗莫测。
“他……他只是一个读书人,家中还有妻儿老人,他救赤霞君实在……”
“这个世上还没有我莲华杀不了的人。”他打断了她的话。
知否的表情很难看,“你杀了他?”
“不只他,还有他的妻子和他的三个孩子,还有……”
“你简直不是人!”愤怒至极的欧阳知否,直接出口谩骂道。
“啪!”雨疏狠狠扇过。
莲华笑了笑,他总是看似神情温柔,实则狠辣至极。
“我帮你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次例外?”知否的声音发颤,语气很是凄厉,潸然落泪。
“莲华从来没有例外。”他淡淡地说。
知否泪如雨下,摇了摇头,“莲华,我想离开。”
“做梦。”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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