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檀再也忍不住了,紧紧握着霜雪,又是一斩。
风骤未避,迎着晚风而立。
霜雪剑插地上,“小渡,我……对不起……”小檀负罪感深重,抱住了那个小女子。他向争渡许诺,只要改邪归正,一心向善,会有好报的,可现实根本不让他们如愿以偿。
飞刀深入,呼吸一次都在蠕动,很痛,却渐渐麻木,她轻轻笑,如释重负,“我……不欠什么了,我想和你一起……听……风……”笑容渐渐消散,欧阳争渡终究还是把命还给了莲华,她不欠他什么了,终究是脱离了莲华。等下辈子吧,下辈子若是能在夕阳下,同心爱的人吟赏烟霞,听风吹过,该是多么的惬意。
“走吧。”风骤转身走人。
“你不杀了他们?”雨疏问。
“任务,只是任务,已经完成了。没必要跟一个瞎子过不去。”
小檀冷笑,泪洒美尸。
雨疏随风骤去了,刚离开青帘坊,风骤忽地抓紧了他,“噗——”
“风骤。”
“咳……”血,浸湿了他的衣裳。
“怎么回事?”
风骤用袖子擦了擦,淡淡回道:“那小子的两斩几乎快废了我。”
雨疏凌厉:“那你还放过他?我去杀了他。”
“站住。”风骤不许,“我受他两斩,杀了他一个朋友,已经够了。”
“留着他是个祸患!”
“主人的祸患我们除得尽么?!”他道,他笑,“名震江湖的‘莲华七剑客’,江湖中无一不深恶痛绝。七个剑客,除了主人,只剩下你我了,明白么?”
“那你想怎样?”雨疏问。
“那个孩子……”清儿。
青帘坊旁,酒家早早关了门,遗忘了这一边的客人们。
“小檀。”白箫低了低头。
“嘘……”他示意,“你去看看小师兄与冷寒,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好吧。”
花氏医馆中,白箫很快过了来,“小秋,冷寒怎么样了?”
夏秋双眼带泪,却笑道:“花师傅妙手回春,冷寒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噢,很好啊。”白箫神情有些沮丧,不知该不该告诉他。
然而心有灵犀一点通,没等他说,夏秋先问了:“怎么了?小檀和小渡呢?”
“他们……”白箫抿了抿嘴唇,缓缓出口,“小渡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那个傻丫头那么古灵精怪。”夏秋不自然地笑着。
白箫低头,“风骤杀了她。”
他低了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他又哭,“到底怎么回事?她不是七剑客之一吗?风骤为什么要杀她?”
“她想脱离莲华,风骤只是帮她一下。只有死人才能从莲华除名。”白箫认真地告诉他。
“我要去找小檀。”夏秋回身跑了出去。
“小秋……”白箫也没打算拦,他人先缩了缩身子,胸口剧痛,他或许能打得过日暮和溪亭,但正因为这两个人,这一战让白箫掉以轻心了,败给了这个雨疏。“咳咳……”白衣身子忽地倒在了桌旁,碰倒了杯盏。
夏秋心真的很累,哭得痛彻心扉,这江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小檀。”
那边那个白衣人披散着头发,静静地坐在欧阳争渡的身旁,旁边还有东西,是一支正在燃烧的蜡烛。“小师兄。”他温和一句,“我们明日回鸳鸯浦吧?”
“嗯。”夏秋想在他怀中大哭一场,“我们回鸳鸯浦。”
小檀双目视地,“小渡的姐姐知否,还有个孩子在莲华手中。我再来时,必取风骤性命。”
此事告落,天已大明,医馆中,冷寒毒已解,夏秋连连向花大夫表示感谢。花大夫捋着胡子,哈哈一笑,“年轻人,下次小心点儿就是了。”
小檀怕的是,“他们会不会对花伯伯不利啊?”
“哈哈,莲华七剑客固然武功高强,却也不能为所欲为。”确实是这样,人家莲华七剑客杀人也是讲道理的,龙有逆鳞,触之必亡,只要不触碰莲华的逆鳞,基本上莲华不管。之后花大夫又把花家的小姑娘狠狠夸了一顿,“要说老夫的医术,那还算不上什么,花家正府的那位二小姐,年纪不大,医术禀赋是真的高,老夫都自惭不如。只可惜花家重男轻女,二小姐也……唉……”
白箫似是自语,“那小丫头才十岁吧。”
夏秋若有所思,小檀也不语。床上的冷寒眨眼看着夏秋,靠着枕,不太高兴,“你又要走了?”
“呃?嗯。”夏秋点头,望了小檀一眼。
“好吧。”冷寒不高兴。
夏秋笑了笑,向他伸去手,纤细白皙的手腕上,两只金镯子依旧戴着,冷寒便开心地笑了。夏秋转头,“我们走吧。”
“嗯。”
“保重……我会想你的。”
“保重。”
夏秋三人踏上了返回鸳鸯浦的路,冷寒舍不得,久久叹息,下床来,“花伯伯,有水么?”
“有有,稍等片刻。”花大夫转身去倒茶。他那略有佝偻的身影被透进窗来的日光映在墙上,忽地一道剑影穿过,杯盏摔在地上。冷寒撤去剑,血溅墙上。而年迈的老人则倒在了地上,救了那么多人,却解救不了自己。
“对不起,莲华不敢为所欲为,许府可以。”冷寒冷漠的脸上无半点儿表情。
马车上,三人都缄默不语。好久,夏秋才向小檀开了口,“那个,小檀,之前……谢谢你。”
小檀轻轻摇头。
“那你……还跟我……坐吗?”他低了低头,一连多日抑郁着,面色早已憔悴。
小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摇了摇头。
“唉……”白箫变回原形,跳到了夏秋膝上,卧在了青衣之中。
白衣上绑着的绷带渗着血,有些刺眼,夏秋凑近,“腿还疼吗?”
他依旧是摇头。
夏秋点点头,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正巧落进了小檀手中。夏秋抱着小兔子坐回原处,不再言语了。而小檀,握着那一滴泪,始终未有以应,闭上了目。
莲华处,“争渡已死,主人还有何吩咐?”雨疏风骤进来回禀。
莲华只是示意他们退下。
“主人,这个孩子……”风骤抬了抬眼,“主人会放吗?”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怎么舍得放他呢?”莲华勾起一笑。
“那……这个孩子到底是那个书生的,还是……主人的?”风骤现在还不清楚。
“嗯?”莲华轻轻笑着,很是温和,引得清儿很开心,他似乎很不屑做这个孩子的爹爹,“是谁的很重要么?”
“不……”风骤还想再说什么。
“退下吧,你们也累了,风骤受伤不轻,好好休息。”莲华一眼看穿,打断他的话。
“是。”
这里莲华依旧独自一人带孩子,“小清儿,唔,笑笑,哈,真乖。”
“唔唔。”
“嗯?你爹爹是谁?清儿。”莲华笑了笑,他用自己的脸蹭了蹭清儿的小脸蛋。
历经数月,夏秋最终还是把小师弟带到了他父母面前。夏秋心伤未愈,加上小檀的冷漠,一直愁眉苦脸,才下了车,曲诗诗出来迎,夏秋二话不说,扑入她怀中就大哭了起来,“娘……”
“乖啦,秋儿,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乖,不哭不哭。”受过情伤的女孩子,娘亲是她们的一剂良药。
白箫强笑,“小秋受情伤了呗。”
小檀红了眼,静立一旁,一言不发。
“好了,傻孩子,不哭了,都不知道羞。”曲诗诗笑他。
“娘,我们回桃花坞好不好?我不喜欢鸳鸯浦。”夏秋泪流满面,抓着她衣裳,“我想回桃花坞。”夏秋的声音哽咽着。
她笑,依旧早年的光彩照人,“好好好,都听你的。”曲诗诗抬头时看见小檀,笑问:“这孩子是你朋友?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啊?”
“夏伯母好,晚辈小檀。”他恭敬见礼。
“嗯?小檀?你姓什么?”
“我……没有父母。”小檀低头。
曲诗诗笑了笑,松开了夏秋。“来,都去屋里说话,小秋,你爹还等着你请安呢。”
“嗯。”夏秋乖巧地点头。
“你今年多大了?”曲诗诗拉着小檀的手边走边问。
“十七。”
她笑,眉目间流露慈母的柔和,“和秋儿一样大。嗯……”她盯着小檀的双目,忽然紧了紧眉,“你的眼睛看不见?”
小檀眨了眨眼,摇头。
“好孩子。”曲诗诗握紧了他的手,“快进屋来。”
夏秋笑,“娘,我可是小檀的小师兄呢。”
“小师兄?”曲诗诗笑疑。
“嗯啊。”
“你这孩子又说什么傻话呢?你爹都退隐这么多年了。不过小檀这么好,我也希望你爹能教教他。”
“好吧?”夏秋笑,“我也觉得好。”
白箫抱胸走在前面不语。
第20章生男不如生女好
屋中,“拜师?”夏决明初闻时诧异。
小檀奉上了那个锦囊,“这是玄七师祖亲笔所书,夏伯父一看便知。”
“好。”夏决明取出信来,曲诗诗也看着。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夏秋一边嚷嚷着,一边乱蹦。
小檀拉住,“小师兄不可以。”
“为什么?”
白箫看着他们,自顾喝茶,真舒心。
“啊?是他……”夏决明夫妇看完都是一脸震惊,难怪看他那么眼熟。
“怎么了?爹,写的什么啊?”夏秋要看,但是小檀死拽着不放。
“好孩子,跪下拜师。”曲诗诗说道。
小檀依言跪下,而后夏秋也跪。“噗——”白箫一口茶水喷出,“你又跪下做什么?”抛过去一个白眼表示鄙视,夏秋振振有词:“我给我爹娘请安啊。”
“……你刚刚不是请了吗?”
“补上之前的!”
“……”
“师父师娘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小檀身子拜下。
夏秋也拜,“爹娘在上,也受孩儿一拜。”
小檀又拜。“……两拜。”夏秋也跟着拜。“三拜……四……你还有完没?”见小檀身体微倾,夏秋干脆趴地上了。
小檀微微一笑,只是想试一试他是不是跟着自己拜的,“逗小师兄的。”
“切。”
“好孩子快起来。”夏决明亲自扶起。
“谢师父。”一拜天,二拜地,三拜师,此事落定。
“好孩子,以后你就是我夏决明之徒了。”小檀并不太慌,反而夏决明紧张得不行。
“小檀三生之幸。”
“……”夏秋生气,“你们……又没人理我。”还在地上趴着呢。小檀默默扶起。
曲诗诗看了看夏决明,“夏郎,你之前宣称不收徒,恐违前言,只怕江湖众口悠悠,还需公开得好。”
“的确。”
小檀拱手,很是礼貌,“小檀添麻烦了。”
曲诗诗笑,“不麻烦,我看你这孩子比秋儿好得多,都是你这小师兄气得,要不你师父哪会对外宣称不收徒啊。快坐。”
“……”夏秋捂脸,无意间看到小檀在忍不住地笑,妈呀,声名俱毁啊,本来习剑也不是他的强项嘛。夏秋坐正了,“这样也挺好的啊,我跟娘一样,小檀跟爹一样。”只不过,曲诗诗用的是古筝。
“切。”白箫不屑,“就你那琴技,能跟曲姐姐比?”
“……”夏秋侧头,傲娇成性,“都说了,不许叫我娘姐姐,占我便宜。”
“哼,就叫。曲姐姐曲姐姐!”
“我一琴板子拍死你。”
白箫嘚瑟,“来啊,无所畏惧,你琴呢?”
“我……”夏秋无言可对。
曲诗诗也疑惑,“唔?你的片玉呢?”
“我……”夏秋还是没法回答,小檀含笑拉他入座。
白箫笑,“曲姐姐,他给小情人弹琴,被甩之后把琴摔了。”
“哼。”夏秋委屈,抱抱小檀。
“呃……摔了啊。”
夏决明忍俊不禁,“和你娘当年一样。”
“少说。”曲诗诗也笑了。
“秋儿,你娘生气的时候比你更厉害呢,摔了不少古筝呢。”夏决明捋着胡子笑说。
曲诗诗轻哼了一声,“谁让你惹我生气呢。”
“噗——”
入夜,夏秋放下碗筷,欢欢喜喜,“今晚我要跟娘睡。”
白箫瞪了他一眼,“智障儿童。”
曲诗诗笑,“你都多大的孩子了,也不知道羞。”而后忽见小檀出神,她又说:“今晚你先跟小檀一起,等过几天,我们再回桃花坞。”
“好。”夏秋幼稚一笑,桃花坞是个世外桃源,那样的仙境,一定要带小檀过去瞧瞧,那般美好,不应该有何江湖纷争的。
“曲姐姐,我上哪儿睡啊?”白箫卖萌加装可怜。
夏秋回他:“反正是只兔子,有锅你睡不?”
几个人都笑了,白箫总被夏秋针对,气哼一声抱胸,“不睡。”
曲诗诗忍笑,“白箫自己一个人睡。”
“哼。”
曲诗诗想得周到,把夏秋和小檀放在一处,正好让夏秋照顾小檀。
屋里,夏秋一边点灯,一边问起了之前的事:“你那天,为什么点蜡烛啊?”
小檀安坐,微微一笑,“我怕黑。”
夏秋的手不自然地颤了一下,一盏烛险些灭了。怕黑?小檀可是双目失明,竟然怕黑?他扯开了话题:“愿意与我,共饮一杯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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