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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回去的。”孟子方站起身来,难得没有纠缠就往外去,只是临近出门同赵谨克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侧首低声道:“你猜我与她说了多少?”

多少?

赵谨克的眸底倏然一凛,回过眸去,只对上了孟子方唇角挑起的笑意。

房门叫关上,赵谨克的心中却骤然起伏,来时准备好的那些话忽然就乱了套路,看着呆坐在桌面的季柔连一句完整的开头都说不出来。

说了多少?孟子方他说了什么?

“阿柔。”

赵谨克轻轻唤了一声,季柔抬眼看他,眸里的光轻轻颤动着,那种平静又压抑的神情叫赵谨克的心里狠狠一缩。

“三年前,我被山贼掳劫的那一日,你是不是去杀人了?”

赵谨克不狡辩,“是。”

“我还记得,你说你去衙门了。”

明明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明明那一日已经过去了很久,可今日,一切种种忽然又都清晰了起来。

“你骗我。”季柔的唇瓣颤抖,狠狠抑制着涌上来的泪意,“你去杀了人回来,你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知道他还活着,也能一丝不露,就算我站在你的旁边我也什么都看不出来,你甚至还能带着我一起和他们出去踏青……你骗我,你说过你永远都不会骗我的。”

赵谨克截杀了孟子方,她会震惊,她会伤心,可是她不会怪他,有那一道仇恨在,她没有资格怪他。

可是他不该骗她的,他怎么能在刺杀过孟子方以后还在她的面前对孟子方装得一切如常?甚至她都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修好了。

多可怕。

他骗她,骗得纹丝不露,是不是只要他想骗,他就能蒙骗她一辈子?她的眼睛就这辈子都看不到真相,整个人都在他的鼓掌里团团转。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我不想让你伤心。”

是,他的确骗了她。做下那件事的时候,他曾以为他可以骗她一辈子。

只是当一个谎言有了破绽,就要无数个谎言去弥补。他不想瞒着季柔的,可是他说不出口。他要拿出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和季柔说,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子方哥哥被我杀了,只因他当时妒火中烧,迈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心魔?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道更深的鸿沟横亘在前,这就是一盘残局,盘活还是成了彻底的死局都只有一次机会,可那一步他始终解不出来。

“呵。”

季柔笑出了声,泪水也一起跟着翻滚出眼眶,可是她终究是伤心了,比当时就知道真相还要伤心,也不再相信他说的这句话。

季柔抬手擦掉泪水,站起了身绕开他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

赵谨克一把攥住季柔的双手,他了解季柔,她可以逆来顺受什么都忍下,也可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日的他或许不能将季柔带回去了。

季柔不回答,只是很用力地挣扎,要挣脱赵谨克的手。

她原本以为她知道他的心,他们心意相通,可昨夜开始才知道,原来她根本看不懂他,他说的话,他做的事,还有他的好,她突然统统都看不懂了。

原本就是一场联姻,或许当年坊间那些传言那些臆测才是对的。

他就是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阿柔……”赵谨克自然是不会放开季柔的,可季柔的的力气却出奇地大,那种用尽全力的死命挣扎,即便赵谨克也算是个武将,却难以在不伤了季柔的情形下制住季柔,几番纠缠拉扯,那官服的宽袖之中甩脱出一物出来。

赵谨克的动作一顿,手上的劲道便松开了。

是那只锦囊,当初季柔绣给赵谨克装同心发结的锦囊。

赵谨克伸手去捡,季柔却更快了他一步。那秋香色的缎面,那并蒂莲花,那饱含了情意的一针一线……

犹记得成亲那夜赵谨克剪下他们俩那一截青丝时说的话,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他也说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可他们算什么夫妻,他甚至都不肯碰她,又说什么恩爱两不疑,他也从来都在骗她。

既如此,还留着这同心发结做什么?

“阿柔。”

几乎是潜意识的,赵谨克伸手要去拿还季柔的手中的锦囊,“你冷静一下,我将所有事情都讲……”

红泥小炉的火焰浅浅跳动,季柔伸出手一送,那锦囊便整个落进了炉中。

“阿柔!”

赵谨克的脸色彻底巨变,仿佛看不到那炉中滚烫的火焰,伸手就进了炉中,季柔却没有再看,漠然得转过身,打开门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君: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重生文杀配角时请砍头,否则就是作者君给主角留下的坑……

夫妻吵架三部曲,一哭二闹三上吊?不不不,一撕结婚证二扔戒指三离家出走~~

☆、第50章

季柔走了,是冲动,是愤怒,还有她的委屈,可走出了那茶楼,望着这街市上的满目繁华,才倏然惊觉,这满京城的,除了靖平侯府,她还能去哪里?

旁人家的媳妇可以回娘家暂住,她呢?昌安侯府她回不去,也不能去找季沅,她还能去哪里?

阳光很暖,哪怕是临近傍晚的阳光落在身上依旧是暖的,可季柔很冷,从赵谨克的身边离开才知道,季沅总说她的那句靠着赵谨克而活是什么意思。

没有了赵谨克的照拂,她甚至连一处容身之所都没有。

季柔咬咬牙,也不要靖平侯府的马车,随意朝了一个方向走。

“姑娘,咱们去哪儿?”秋娥问她。

是啊,去哪儿呢?

“去孟府。”低低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孟子方不知何时牵着一辆马车跟在了身后,笑道:“我那府里空房可多着,比客栈强多了。”

那不妥。

到底孟府不是昌安侯府,她去孟子方的府里暂住,不合适。

季柔是不愿的,正待寻了由头拒绝孟子方的好意,抬眼却见赵谨克从茶楼里追了出来。

“好。”

季柔一声应下,便叫孟子方扶着上了马车。

“阿柔。”赵谨克追到马车边,季柔已经进了马车,孟子方就挡在车辕边上,凉凉看着他。

赵谨克没有理会他的挑衅,也没有纠缠着要将季柔带回去,只是看着马车,手中攥紧了那只锦囊。

“我等你回来。”赵谨克看着那马车垂下的帘子,道:“我等你。”

车里没有回应,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孟子方看着季柔的反应,凑近了赵谨克,戏谑道:“那你就好好等着吧,还多谢,你当初刺我的那一剑。”

“赵兄,”孟子方站直身,虚虚抬手一拱,桃花眸里冰凉的笑意流转,“再会。”

马车走了,车角的铃铛铃铃作响,赵谨克在原地看着那车远去,只觉得喉中有一股腥甜。

他终究,是付出了代价。

“公子。”京九跟上来,“你的手。”

那官服的袖口都让火给撩焦了,更别说那手,修长的指尖水泡肉眼可见。

“走吧。”

赵谨克捏紧了手心里的锦囊,像是捏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不会,绝不会放弃。

……

孟府不大,起码比起昌安侯府和靖平侯府这样的权贵府邸来说不大,虽也坐落在权贵府宅云集的地方,却又离皇城远一些。

“说来这也是陛下御赐的宅邸,不过比起昌安侯府是不能及的。”

孟子方带着季柔进府,一面走一面说,“府邸虽小,不过人却不多,只有我和你嫂嫂两个人住,倒是有些冷清,你来住些日子真好热闹热闹,给府里添点儿人气。”

季柔的唇角浅浅勾着回应着,随着孟子方绕过影壁进了厅堂,道:“嫂嫂呢?我突然到访,都没有知会过嫂嫂。”

“她呀。”孟子方的眸光闪了闪,刹那有两分不自在,“病了,前些日子感了些风寒,在屋里歇着呢。”

“啊?”季柔微讶,“那这两日如何了?可有好转?我去看看她吧。”

“不必。”孟子方道:“已经叫大夫来看过了,也开了药,你的身子弱,不必去看她,免得过了病气给你反倒叫她心里过意不去。”

“这是哪里的话,我到你府上暂住已是叨扰,哪里还有不拜见女主人的道理。”季柔轻笑,“你快带我去见嫂嫂吧,免得让嫂嫂知道心里反倒是生了不快。”

“都是一家人,哪里会有不快,我带你去见她就是。”孟子方失笑着应了,转过头去时桃花眸中却划过一道幽暗,同厅外时候的下人使了一个眼色。

“走吧。”孟子方抬手,给季柔引路。

……

姜伊住的主院很大也极是显眼,那院内搭着紫藤架子,眼下正是花期,远远看去,大片大片淡淡的紫色如烟如幻。

孟子方带着季柔进了屋内,帘子打开,就闻见了一股浓重的药草味道。

姜伊躺在床上,鲛绡帐却是放下的,只能看到一个影子。

“嫂嫂。”季柔唤她。

“你可别靠的太近,要是在我这儿过了病气病倒了,我可没法和父亲还有王夫人交代了。”孟子方笑着拖了一个绣墩在床边坐下,手指一点,便有下人拿了另一张绣墩来,也摆在床边,却摆的有些远,正好叫孟子方在中间将季柔和姜伊隔开了一道。

孟子方转头看向帐内,对着季柔时眸中的那股热络刹那凝固,问道:“你今日可好些了吗?”

帐里的人没有答,孟子方笑了笑,手一伸穿进帐内握住了姜伊的手,继续柔声问:“吃过药了没有?”

“刚吃了。”

帐内终于有了声音,却是虚弱。

“妹妹……怎么来了?”姜伊问季柔。

“柔儿来小住一段时日。”

季柔还未来得及作答,孟子方却先开了口,道:“你病了也不必操心这些琐事,我会让人照顾好柔儿的。”

“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嫂嫂的清静,还望嫂嫂莫要怪罪。”

季柔是歉意的,原就是打搅,却不想姜伊还病着。

帐内没有声音,姜伊默了默,然后开口,几分勉力,“哪里……这府中冷静得很,妹妹来住些日子正好,我哪里会怪罪。”

姜伊的气息短促,似乎虚弱至极,说这一番话极耗力气。

“累了就好好歇息。”孟子方的手从帐内退出来,站起身同季柔道:“你嫂嫂的药里加了安神之物,怕是起了效用,咱们先出去吧,我带你去安置,等她好了你再来同她说话不迟。”

孟子方这么说着,季柔也不好再在姜伊的病榻前多待,只好起了身道了告辞。

“那嫂嫂好好歇息,改日等嫂嫂有了精神我再来与嫂嫂说话。”

“走吧。”孟子方上前一步,似是无意的一步,可高大的身躯逼得季柔不得不转过身往外,收回了还看着姜伊的眸光。

“你好好歇着。”孟子方最后回头嘱咐了一句,桃花眸里的光冰冷漠然。

季柔就这样带着秋娥在孟府住下了,一应的吃穿用度孟子方都派人备齐,只是孟子方身为中护军宿卫禁宫,着实没有太久地时间留在府中,姜伊又在病中,季柔一人住在那小院中,虽然冷清,可也正好清静。

“姑娘,”秋娥端着食盘进来,“厨下的人刚刚送来了一盏蜜汁樱桃。”

屋中静静的,四面的窗户都敞着,风从外头吹进来,带着花草清新的味道。

季柔躺在榻上,身上一张锦毯松松盖着,闻声转过头去,眸底几分孤冷。

“今日外头的太阳有些热,这蜜汁樱桃特意做了凉的,姑娘尝尝?”

秋娥将食盘递到季柔面前,“姑娘以前最喜欢吃了,这肯定是子方公子吩咐的。”

季柔也没说话,只是依言伸手,尝了一勺,甜腻的味道在唇齿间粘稠,好像嗓子都能糊住。

的确,她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这两碗甜汤,可后来嫁给了赵谨克,赵谨克虽然不挑口味,但到底是熟读医经的,一饮一食总归往清淡得宜上靠,这样齁甜齁甜的东西没多久就让赵谨克给她戒了。

她现在最喜欢的,是赵谨克亲手熬的银耳枸杞汤还有秋日里吊的那盏梨汤,清甜。

“搁下吧。”

季柔将勺子搁回了食盘,转过了眼继续躺着,看着窗外的风吹过,枝叶轻轻地颤动。

恹恹的,了无生气。

秋娥看着,问她:“姑娘打算在孟府住多久?咱们已是住了七日了。”

七日了。

季柔听着,可眉眼间却仍是木然。

已经住了七日了,这七日里她没有踏出过孟府一步,赵谨克也没有上门来寻过,好像从那一日开始,他们就分开了,自然地分开了。

“城外有我陪嫁的庄子,你让人送一封信过去,我们这两日就住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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