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沅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的,可她知道这回外头传了这些谣言其实也并非空穴来风,这些事到底还是该让人来当面给季柔点破示警。
原来……季柔的眸光微黯,不止赵谨克一人知道,季沅他们也是知情的,只有她……
“可我们,到底都成亲了。”季柔垂眸看着地上,“有这么一回的经历,想来以后就算见面也要避嫌了。”
季沅的唇角弯了弯,点到即止,那些过去的事情也不必多提起。
阳光耀眼,是入了夏的好天气,王府这园子里人各色人来来往往,庭院里搭了台子有唱曲儿的也有唱戏的,都是从外头雇来时下那些京城中最热的头牌,咿咿呀呀地唱着好不热闹。
季沅和季柔都畏暑,也不跟人在庭院里凑这个热闹,只寻了一处歇脚的楼上去乘凉,用两块备着的冰镇瓜果,甚是畅快。
“你倒是吃呀?”季沅一口气吃了半盘冰甜瓜之后,抬头看一下未动的季柔,“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这些甜瓜了吗?”
“夫君说凉的不好,沅姐姐你也少吃。”季柔话这么说着,可到底看着眼么前那一块块整齐排着的甜瓜忍不住嘴里的馋意,伸手用银叉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就吃一块。”
季沅简直没眼看,“可还真是让他给你管得死死的。”
“他也是为了我好嘛。”
嘴里的甜瓜冰冰甜甜,季柔只觉意犹未尽,平日里府里不给她备这些她还不觉得,眼下看见了才知道馋,忍了忍,“那再吃一块。”
“嗤。”
季沅摇头失笑,正是想再戏谑她两句,却听窗外忽然传来了箜篌声,手中的银叉蓦地一顿。
“嗯?”季柔敏锐地发现季沅那一瞬的失态,“怎么了?”
“没事。”
季沅笑了一声,却将手中的银叉放下,起身推开了窗户往下看。季柔跟着一同往下看,只见那庭院中的小小锦鲤池上一座小小水榭,里头一个女子正在弹着箜篌,该是晋王府从外头请来的那些伶人之一。
那箜篌声空灵纯净,不得不说弹得极好,只是季柔对音律无甚兴趣,倒是未觉如何,眸光往周旁扫过,却是在那水榭的近旁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侧影。
“姐夫。”季柔拉了拉季沅的袖子。
季沅淡淡嗯了一声,眉眼之间一点反应也无,好像那人是个陌生人。
季柔看着,想起之前海明谦同季沅之间那几乎是敌对的关系,只觉得喉咙梗住,都不知说什么好,只有继续看着窗外,听着那箜篌一曲毕,又接上一曲,那本就是男宾待的地方,眼见着那水榭边驻足的人越来越多,就连着小楼上都有女宾往下看,然后窃窃私语。
☆、第64章
“这不是之前温家那个姑娘吗?怎么……在这儿?”
“你难道不知道,温家三年前就倒了,这温家的大姑娘被充入了教坊司,然后卖去青楼了。”
“是吗?温家好歹也是书香世家,倘若我是她,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她倒还活得下去。”
“谁说不是呢?这温家的脸都给她丢尽了吧。”
“听说啊,海家那个二公子以前很中意她,就算是那温大姑娘成了妓子,他还常去青楼里守着,每个月都拿大价钱跟老鸨买了那温大姑娘的清白,天天往青楼听曲儿,谁都不让碰呢。”
“既然那海二公子这么有钱,怎么不把人赎出来买回去当妾室呢?”
“哎哟,你可是不知道这温家得罪的是谁,那可是昌安侯府,谁敢去触昌安侯府的霉头,何况海家二公子娶的还就是季家的姑娘,更没可能赎人了。”
小楼里外人你一句我一言地传进耳朵里,季柔只觉得每一句都叫她心中震惊,原来那个姑娘竟然是……季柔怔怔地转头往季沅,她肯定是知道,她记得她说过她们见过,那她怎么还能……
季沅凉凉哼笑了一声,听了这样刺耳的话却好像只是听了一场荒诞不经的笑话,缓缓回头去望向那些凑对妇人的,手中的团扇轻摇。
“说不敢触季家霉头的在背后嚼起舌根来嗓门倒是一点儿没收着,这是生怕季家的人听不着呢,还是就朝着我这个季家出来的女儿讲的呢?倒是上前来再说明白些呀。既然都知道温家,那当年温家怎么获的罪难道你们都忘了?”
“呃……”
那群夫人认出了季沅,集体噤声,面面相觑,有涨红了脸的,也有让季沅吓白了脸的,哪怕能来这晋王府的宴上,可能敢和季家人正面杠上的,却是实属不多。
“不想说的那就好好闭嘴,聒噪地人耳朵疼。”季沅唇角的弧度讥诮,眉眼间几分嚣张态度,那一点都不收着的嗓门仿佛是在训斥家中的下人,多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说完了就继续往窗外看去,都是官家太太,却丝毫没有把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季柔没说话,这场景也的确不必季柔硬着头皮开口帮腔什么,只学着季沅一同转头,眼角的余光瞧着那几个妇人匆匆掩面离开。
“你还不认识吧,那便是温玉纯。”季沅的手肘轻轻搭在窗棂上,望着远处的眸里几分迷离,“果真是冰清玉洁出水芙蓉,让人一看就不忍亵渎是不是?”
“沅姐姐……”季柔当然不会承认她比季沅好了,只是瞧着季沅这样,她有些担忧。
“你好好瞧瞧。”季沅却拉着季柔的手,非要她去看,“她不像你,是不知世事的心思简单的单纯,她是那种心性高洁,不染尘埃遗世独立的纯净。”
季沅的唇角浅浅勾着,“这样的女子,连我看着都心有折服呢。”
她的确很美,出尘绝世的美。季柔也看清了,那个之前被她忽略了样貌在水榭里弹着箜篌的女子,一身白色纱裙,肤若凝脂发若乌云,凝神弹着箜篌的模样,只是那种远远的一眼,便是一种摄人心魄的清冽纯美,便似那高岭之上的雪莲。
“沅姐姐何必将她夸得这样好,她毕竟……”纵使心中如是想,可季柔却不会承认,毕竟是她勾走了海明谦的心。
“因为我这两句赞誉她的确承受地起呀。”季沅的嗓音轻忽,尾调微扬,“我不是同你说过,我不怨她吗?”
“她到底是温家的女儿,诗书通透聪慧过人,她比所有人都看得明白,我若是同一般疯妇妒妇撒泼来硬的,还是用什么阴险手段,只会显得咱们季家的女儿落了下乘,唯一两头都看不明白的,只有海明谦那个蠢货罢了。”
“那姐姐难道就由着他这么去?外头的风言风语要怎么传?”
只听了两句她便觉得受不了,季柔不敢想象季沅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男人留些风流名声也没什么,只要他别做出什么疯事真打痛了两家的脸,都随他去,反正我也不在乎。”
季沅这么说着,眸光忽然顿了一下,然后漾开,“你瞧瞧,有人的眼睛又瞪得跟只乌眼鸡似的了。”
季柔循着她的眼看过去,只见下头水榭边上的海明谦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仰头远远着季沅。那脸色冷漠,眉眼里似有带了几分警告。
季沅看着,一回手,利落将窗扇关了起来。
“快开席了,再去外头转转,你也该回你婆母的身边了。”季沅若无其事地牵起季柔的手,“走吧。”
下了小楼,季柔与季沅还未走多远,便见着海明谦从前头过来,季柔听见季沅很轻得哼了一声,那是一种在意料之中的不屑,仿佛季沅早料到海明谦会从前头赶着绕到后头,想躲却没躲开。
“你在上头看什么?你又想做什么?”
到底是在晋王府里,人来人往叫海明谦有所顾忌,他面色虽寒却也是逼近了才敢低声道。
季沅却拿团扇往海明谦的胸前一戳,生生逼退了他几许,淡淡道:“说的倘若我要做什么你拦得住似的,你不在前头好好做你的护花使者,也不怕你的娇花儿让人糟蹋了。”
“你!”海明谦的脸色更差,“季沅我告诉你,要是你再敢寻她的麻烦,我拼着和你们季家撕破脸也不会允的!”
“凭你这些能耐还是省省吧,想想你父亲母亲,能让你气死过去。”季沅的手中的团扇半掩着下颌,映着那明艳的妆容是一种夺目的绚丽美,可那眉眼之中的嘲讽却是张扬嚣张,“和季家翻脸?你以为凭你海明谦一个小小的议郎能护住你那朵娇花儿?没了我让季家点头,你连门边儿都摸不到。”
“你可别在我面前丢人现眼了,这儿还是晋王府呢,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季沅的嗓音很轻,语速却是说得极快,团扇遮掩着面上大半嘲讽的神色,话音一落下团扇一撤,便又丝毫瞧不出方才的剑拔弩张。眸光懒懒往旁一挑开,一眼不看海明谦那被气紫了的脸色,拉着季柔就往前,
“柔儿,我们走。”
临近开宴,季柔和季沅到底是道别分开了,季柔跟着找上来的赵虞一同回了韩氏身边,在韩氏身边安安稳稳待过了午宴,又陪着看了一下午的戏,临近傍晚之时靖平侯与赵谨克皆从衙门下值后往晋王府里赴宴贺寿,宴毕,一同回府。
“你不是说你不去晋王府的吗?”
夜幕降临,季柔挽着赵谨克的手走在回院子的石径上。
“原是懒怠去的,想着要回府陪你,可既然你去了,我便想着去接你回来,万一你在晋王府里待得不快活呢。”
“那倒是没有,”季柔道:“只是待着有些没意思罢了。”
赵谨克笑了一声,“陪着吃饭看戏是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外头走有意思,过些日子休沐,再带你出去呀?”
“好。”季柔挽住了赵谨克的手臂,慢悠悠走了一段,季柔心里的念头滚了滚,到底还是开了口问赵谨克,“我今天看见海家那个姐夫了,还有那个温姑娘,你既然……那你知不知道沅姐姐家的事?”
虽然知道赵谨克不愿忆起前世的事情,可既然知道身边有个“先知”,总归忍不住想要问一些“天机”。
赵谨克默了默,眸底划过一道沉色,到底没拒绝季柔,道:“海家二房与温家有些交情,大约因为海家二老爷与温家都是做学问的缘故,海明谦和温家姑娘该是青梅竹马,原本该是他们两人成婚的,只是温家得罪了你父亲被你父亲的门生党羽罗织了罪名抄家入狱,温家姑娘被充入了教坊司海家才会急急向季沅求亲,一则为了撇清和温家的关系,同你父亲表忠心,二则也是起了依附的心思,海明谦根本拗不过家族,只有照办。”
“你可还记得你沅姐姐成亲那日我们在路上碰见的花魁游街,那游的便是温玉纯,怕是那海明谦恨毒了你们季家了。”
原来那一日,竟然就让她碰见过……
“那沅姐姐和姐夫岂非……怨偶。”
难怪海明谦初次见她便那般神色,难怪凭季沅的秉性和聪慧竟会与夫君落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原来这一劫,竟然也是一个僵死之结。
赵谨克安慰季柔,“凭你沅姐姐的心性,季家可比与海明谦儿女情长重要多了,她自然有她的活法,你不必担忧她。”
“好吧……”季柔低下头,即便心中失落,但知道了内情才知道,此事到底有多让人束手无策。
季柔没再与赵谨克说季沅的事,那些感情的纠葛里没有是非对错,到底凭季沅的手段和聪慧都没有能摆平的事情,她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呢。
夜色沉沉,季柔同赵谨克一同踏进院子里各自沐浴更衣,又是这么一个寻常的夜,耳鬓厮磨时季柔尚有几分心不在焉,让赵谨克在肩头惩罚地咬了一口,强行拉了季柔回神。
作者有话要说:海公子啊,追妻火葬场的背景构造和死亡关卡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过两天慢慢享受吧,重点你还不是主角,恐怕作者一个心情不好,你死相难看呐~
☆、第65章
翌日,晨起,季柔迷迷瞪瞪里察觉了赵谨克起身上值应卯,想要跟起身来让赵谨克给摁了回去。
又是一个回笼觉睡上了真正的日上三竿,磨磨蹭蹭洗漱了干净,便差不多可以等着用午膳了,只是季柔饿得难受,让人将早膳热了来填肚子,两个包子一碗银耳羹,正是吃得意犹未尽,秋娥从外头带回了口信来。
“姑娘,沅姑娘在府门外头等着呢,说是来问你上回天恩寺里,徐因兰落下的那把团扇还在不在?”秋娥低声在季柔耳边道。
“在。”季柔听得奇怪,“沅姐姐问我这个做什么?她在哪儿?靖平侯府的外头?”
“对,马车就停在大门外头呢,”秋娥还是不敢说大声,尽力压着嗓门说:“早晨送姑爷出去的时候下人同姑爷禀事,奴婢听了一耳朵,好像是海家的姑爷昨夜里跟晋王府闹出事了,听说晋王要严惩,沅姑娘怕就是为了这事……”
闹事?季柔惊讶得扭头看了秋娥一眼,心中下意识想起了昨日见的温玉纯,不由变了神色。
“快把那扇子拿来,我同你一道出去。”
虽然季柔不懂外头的朝局如何,可是眼下谁是敌还是知道的,像是晋王府,若是叫拿住了怕是季沅搬出昌安侯府来也未必管用。
季沅来寻她拿扇子,便是想要亲自出面去寻徐因兰的援手了,想必是季沅看出了季家和海家都不能将此事做得圆满,才会想要亲自动手。
马车就停在靖平侯府门外的不远处,季柔拿着团扇便直奔过去,上了季沅的马车。
“你怎么来了?”季沅微讶。
“我听人说了,姐夫出事了对不对?”季柔坐下道,“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你才会想到去寻因兰姐姐?”
gu903();季沅素来是不爱求人的,而徐因兰再得宠,可也只是彰勇郡王府后宅里的一个妾室,未必能往晋王府里使力气,季沅会想出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想来也是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可见事情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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