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氏再没想到玉录玳居然直白如斯,当下被囧了个大红脸。
但话已出口,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声是:“姨母别笑我愚鲁,实在是……”
“我懂我懂。”玉录玳点头:“您因守孝故,延误了婚期。尚未进门殿下就有了庶子,本身压力就大。太子爷又跟直郡王摽上了劲儿,都想抢先一步抱上地嫡皇孙。您可不就压力倍增了么?理解,我理解的。可……”
玉录玳巨无奈地摊手:“我是真没有什么偏方啊!毕竟隆科多那厮再是贪花好色,遇到李四儿之前也还挺正常的。尤其新婚那会儿,对我这个嫡妻兼表妹也还很有几分客气。也是我这体质比较易孕吧,第二年就生了岳兴阿。”
“哦。”石氏点头,声音中满满的失望:“这样啊。是我唐突,让姨母为难了。”
到底受了人家援手,也真心挺粉这位太子妃。而且……
若太子殿下有了嫡子,那么地位什么的肯定巩固的不止一星半点儿啊!
大腿稳,则她安不是?
否则若如历史一般,四爷上位,重用隆科多,亲口叫他一声舅舅什么的。她这个当便宜舅母的,没准儿会比史书上来的更惨。
为小命故,玉录玳在太子妃心灰意懒告辞前奓着胆子说:“是药三分毒,那些偏方秘药的,娘娘还是慎用。没得效果没达到,反而伤了自己的身子。您若信得过臣妇,不如找太医给您跟太子殿下都请个平安脉。”
“确定两人都健康无虞后,再算着您下次月事来前十四天左右行房。若顺利,半年之内应可获佳音。”
换做以往,哪个若敢在石氏面前这么说话,保险一顿板子下去,将这个没规矩的打个半死。
而这会儿得了玉录玳指点后,她虽然也脸红如滴血,但还是忍着羞窘问:“下次葵水前十四天左右?可……不都说葵水将至或者刚走的那几天才更……”
玉录玳嘴角一僵:“哎,错了,错了,娘娘您这可就大错特错了!一般来说,下次葵水前的十四天左右才是排卵日,也就是俗称比较易孕的时候。而结束跟将至的那几天,是绝对跟相对的安全期啊。怎么放肆,那都不带轻易中招儿的。”
石氏脑袋一懵,声音中都多了几分艰涩:“排卵期绝对跟相对安全期?晚辈愚钝,还请姨母解惑!”
玉录玳沉吟好久,这才组织语言,尽量通俗易通地跟石氏讲了下排卵期的原理与计算方式。
有信服力加成在,石氏当然深信不疑。
拉着她手左一声姨母,又一声姨母的,俨然把玉录玳当成了自家长辈般。口口声声感谢她的大恩大德,若果有好消息将来必有厚报等等。
能牢牢抱住太子妃的大粗腿,玉录玳当然不拒绝。
就这么一个折节下交,一个有意附和的,两人很快亲如闺蜜。正热热闹闹叙话呢,这宫里头就来了旨意。
合离
“所以……”石氏听了口谕后皱眉:“是索相跟佟佳大人起了争执,万岁爷传佟佳少福晋回话?”
传旨小太监跪地:“回太子妃娘娘的话,是。散朝之后,一等公领侍卫大臣佟国维跟太子爷求肯。称家中老妻抱恙,不孝子有伤。满府杂乱,中馈无人管理。恳请太子妃通融一二,让三儿媳小赫舍里氏归家主持满府事务。待这所有理清,再来陪太子妃消遣。”
“太子爷言佟佳大人只说府内事务繁忙,不可一日无人当家理事。却不说孤那可怜的姨母重伤在身,自顾尚且不暇?这档口叫她跟你回去,明年今日,孤说不得只能给她上柱香遥祭了!”
“佟佳大人连说不敢,却被索相给截住了话头。两位大人在殿外争吵不休,惊动了万岁爷。是以叫小的过来传佟佳少福晋问话,看隆科多是否真有宠妾灭妻之事。因佟佳大人说,婚姻事,如人饮水。是冷是暖,是不是受了委屈,只有少福晋知道。也有她,才最有话语权。”
玉录玳:……
就好想穿回几天前,打死说满佟佳府就佟国维这个一家之主也还行的自己。
人家这特么岂止也还行?
这甩锅、踢皮球还顺带威胁的一套,玩儿特别666好吧!
果然只有渣渣爸跟渣渣妈才能生出小渣渣,有数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过可惜了,她不是土生土长,被灌输了一辈子三纲五常,君臣父子的原主。所以佟国维这个算盘,今儿注定打不响。
只希望当殿打脸的时候,他不要后悔才好!
玉录玳微笑着向石氏蹲身一礼:“臣妇谢娘娘搭救之恩,也谢您这一向的种种照拂。能遇见您,承蒙您不弃引为知己,是玉录玳生平之幸。此一别不知何日能再见,还请娘娘多多保重。”
这话说的,石氏眉心一跳,只觉得满满不祥。
吓得她都顾不上规矩不规矩了,直接屏退左右,连传旨的小太监都被安排偏厅吃茶。她这才放心拉起玉录玳的手,软语劝慰:“姨母,你的苦,你的心意我都知,但……万岁爷既然允你当殿自陈,怕就是拿准了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贸然提和离事,即便成功,怕也会惹龙颜不悦。所幸现在有我跟太子爷为你张目,隆科多那厮再不敢在你面前嚣张。不如你就先忍了这一次,等日后……”
殿下继承大统,想怎么收拾隆科多那厮不成呢?
当然为防隔墙有耳,石氏这话是怎么都不可能诉诸于口的。但那眼角眉梢的未尽之意,却足够叫玉录玳领会了。
对此,玉录玳只微笑点头,谢过太子妃叮咛。
而事实上?
这位一进养心殿,用刚在毓庆宫处恶补的宫廷礼仪给传说中的千古一帝请安后。将将被问起,就特耿直地回了声有:“不敢欺瞒万岁,臣妇十六岁嫁进佟佳府,次年生下嫡长子岳兴阿。至今六年,可说是苦多乐少。”
“是,臣妇与隆科多系姑表兄妹。可说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按说感情,也是有几分的。可惜表哥风流,臣妇却是个平淡无奇的。以至于他遵循孝道娶我过门,生下长子岳兴阿后,就直接沉浸花丛。六年前收了十数位妾侍尤嫌不足,近日里更……”
“人不风流枉少年,臣妇倒也不愿苦苦劝说,担个悍妒之名。只拼死阻拦未果后,也实在寒了心。不愿将余生托付给这么个色.欲熏心,全不给嫡妻半点体面尊重的人。恳请万岁金口,赐我与隆科多和离,以后男婚女嫁,更不相干!”
索额图还当今儿注定翻盘,免不了被佟国维那老不修嘲讽两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结果玉录玳却坚持己见,当殿奏请和离什么的。
可把他喜得哟!
当即抚掌大乐,高喊了一声好:“当断则断,干脆果决,不愧是我赫舍里家的姑奶奶!”
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佟国维差点被气个倒仰。不过这紧要关头,他也顾不得跟索额图争那个没用的短长了。只浓眉紧锁,死死盯着玉录玳:“李氏之事,确系隆科多错。老夫已经鞭笞过那逆子,以后也定会严加管束。必叫他不敢再犯,只一心敬重嫡妻,爱重嫡子。如此,玉录玳还坚持和离,让岳兴阿变成无母孤儿么?”
来了,来了,老狐狸开始玩聊斋了!
不过拿小白眼狼当筹码,他可是正正经经的打错了算盘。
玉录玳心中哂笑,身子却是一颤,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般。还当她被成功胁迫,就要改弦易张的看得胤礽皱眉:“佟佳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孤姨母只是和离,又非辞世,孤那小表弟怎么就成没娘的孩子了?”
“可不?”索额图欠兮兮点头,誓要将搅屎棍进行到底:“两口子过不下去,打个八刀而已。哪儿用得上你佟佳大人如此威胁恫吓?经此一事,隆科多必然声名大跌不假。但有你这个一等公领侍卫大臣的老子在那儿戳着,多得是心有大志的好姑娘愿意嫁过来。用不着这么巴着我们玉录玳哈!毕竟啊……”
“婚姻事,如人饮水。咱们这些外人还是谨慎用词,别因为你那点所谓的善意,把人家当事人陷入水深火热里。万一我这苦命的侄女,下回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呢?”
几句话气得佟国维三尸神暴跳,恨不得掐死索额图那个老匹夫。
但是万岁爷当面,他不敢。
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老子问的是玉录玳,用你狗拿耗子?”
被问的玉录玳盈盈一拜:“玉录玳谢过阿玛慈心,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话落,玉录玳伸手扯下额上的玉色抹额,偌大的伤口就清晰印在众人眼帘:“为给我儿岳兴阿个完整的家,不叫他被人耻笑,臣妇努力过。规劝,哀求,甚至以死相逼,却只得了一句小题大做。婆婆甚至觉得我善妒不容人,亲送《女戒》、《女则》。”
“终究结缡一场,还育有一子。多余的话臣妇也不多说,只求万岁爷隆恩,准许臣妾和离自保。”
结结实实地一个响头在地,叫她那将将愈合的伤口又透出几分血色。
那宁死也不改其志的灼灼目光,生生将一代帝王的满腹劝说梗在嘴边。半晌才化作一声叹息:“罢罢罢,捆绑不成夫妻。既然你心已决,朕也不多说。着隆科多写和离书,准你带嫁妆出府就是。”
本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结果简简单单达成心意什么的。
可把玉录玳给喜的哟!
当时眉开眼笑,连连拜谢,深觉有一肚子的彩虹屁可以拍。然而她这伤口未愈,刚刚又过于紧张。这陡然一放松,就觉得满满疲惫排山倒海而来。直接把她淹没在无边黑暗里,连个挣扎的机会都不给。
也就是索额图离得近,反应也快,不然昏迷中的玉录玳保险得直直砸在地面上。
一把捞起轻飘飘好似一朵云的便宜侄女,索额图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娘们兮兮地抹了把泪,满眼的怜惜犹如实质:“啧啧啧,这可怜孩子。得受了多少委屈,才能被准许和离都欣喜如狂到这样?”
这话说的,不止佟国维,连康熙都脸上一黑。
不由回想暗卫报上的,关于隆科多种种。越琢磨,就越觉得这表弟属实狂悖。务必得好好管教一番,否则难堪大用。
帝王一怒,隆科多原本还能再坚持几年的銮仪使、正蓝旗蒙古副都统的职位就提前被撸。连本意卖惨,说自己教子无方、治家不严的佟国维都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可把索额图给高兴的,当即表示要把怀里这条小锦鲤,啊呸!
是命途多舛,生生被磋磨成这样的可怜侄女带回家好好照顾。
只康熙惦记着牛痘之法的效果,还眼馋玉录玳所说的另外几项利国利民之法。果断不给他机会,让他将慈爱好阿牟其进行到底。只太医一句佟佳福晋旧伤未愈,又过于劳神伤心,宜当静养,就叫索额图彻底歇菜。
当然作为外命妇,还是刚刚和离那种,玉录玳肯定不适合留在禁宫内院的。
于是太子殿下这个怜惜姨母受此磋磨的好外甥再度请缨,奉旨把人接到了毓庆宫客院。
等玉录玳再度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石氏温婉的笑脸:“恭喜姨母,贺喜姨母。终于心愿达成,跟隆科多那厮撇清了关系。”
“不止哦!”胤礽笑:“姨母前脚一晕,舅公后脚就抹了泪。说您这佟佳府肯定饱受委屈,这才被允许和离都喜昏了过去。皇阿玛愤怒于隆科多的狂悖无状,当殿夺了他正蓝旗蒙古副都统跟銮仪卫的职,只准在一等侍卫上行走。”
“佟国维那老贼还想卖惨,结果却被皇阿玛以教子无方、治家不严的名头给罚了半年的俸禄。啧啧啧,他那老脸黑的哟!姨母你是没看着……”
歪打正着
悬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玉录玳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臣妇无缘得见,但料想着,肯定比蜂窝煤还黑!”
胤礽皱眉,很有几分狐疑的样子:“不知这蜂窝煤是何物?”
“我猜……”石氏微微歪头:“可是生得状如蜂窝的煤?”
玉录玳笑着给石氏比了个大拇指:“太子妃娘娘聪慧!蜂窝煤,蜂窝煤,可不就是如蜂窝一样带眼儿的煤块?不过那煤的蜂窝不是生的,而是人工做的。把碎煤面子与黄土按着一定的比例合水,用模具压制而成。放在特定的蜂窝煤炉子里,可做取暖之用。”
“黑不溜秋的,样子确实丑了点儿,不加生石灰还有煤烟味儿。省事,省煤,价格也低啊!相比于动辄十几二十文一斤的银霜炭,那可是便宜太多太多了。”
知道童年的取暖神器蜂窝煤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玉录玳分分钟来了精神。大书特书它的种种便宜实惠,力争把太子殿下拉进她的赚钱大业,帮她保驾护航。
然而科普工作做了好半天,胤礽的关注点却在银霜碳的价格上:“十几二十文一斤,姨母确定没记错?”
从一开始的诚惶诚恐,坚辞不受。到现在的听之任之,八风不动。短短几个照面,玉录玳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听堂堂太子、太子妃叫她一声姨母了。
果然,人是适应性最强的动物。
玉录玳无奈摇头,特别坚定地说了个是:“我确定。毕竟嫁进佟佳府六年,我虽至今未能执掌中馈。但多多少少的,也分摊过一些个琐碎事。譬如柴碳采购,这两年上就是我负责的。一等银霜炭二十文,次等十三、再次八文,我记得清清楚楚。”
gu903();胤礽点头,又问:“那姨母可知红箩碳、黑炭与煤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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