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轻易地,就叫岳兴阿回想起天天被玛法折腾着背《孝经》、学《孝经》的感觉。
三天都没坚持到黑,他就顶着一脸憔悴去了和硕襄格格府。
玉录玳很忙,也着实不愿意听那些个看似大义,实则自私无比的屁话。直接摆手没空,叫他改日再来。
可算放下了脸面来主动修复母子关系,却连大门都没进去什么的……
岳兴阿眼前一黑,如坠冰窟。
想也知道次日再去尚书房,会面临怎样的刁难与欺负。回到佟佳府上,那几个堂兄弟又会如何冷嘲热讽……
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能意识到在额娘的庇佑下,他这小日子过得多无忧无虑。而失去了额娘的庇佑,他这生活又是怎么个天堂变地狱。强烈的对比一出,真真是,叫他不毁断肝肠都难!
于是,他这每日里的学习任务之外,又多了个风雨无阻给额娘问安的项目。
等玉录玳忙完,终于有空见见便宜叉烧儿子了。刚一声吩咐下去,他就小跑着进来:“额娘,儿子可想死额娘了!”
求旨
这突如其来的,原主两辈子也没盼来的热情……
就叫玉录玳很是惊呆。
以至于她鬼使神差之间,竟蹦出了这么一句:“我跟宝格楚的婚事已定,不会改的,你叫额娘也不会改的!”
所以,类似的小算盘劝你痛快儿别打!
再想不到她会这么说的岳兴阿一怔,赶紧又扬起如花笑脸:“额娘多虑了,之前都是儿子不好。是儿子忘不了阿玛自得了那李四儿后,便再对儿子没有半分慈爱。以至于儿子心生惶恐,就怕您也……”
见亲娘脸上没有半点预期中的动容,反而还隐隐带了几分不耐。
岳兴阿哪里还敢继续叽歪?
赶紧一撩袍袖,结结实实地跪下去:“千错万错都是儿的错,儿悔不该说那样的话叫额娘伤心。额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千千万万的原谅儿这一遭,给儿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罢,额娘!”
边说,他这边膝行几步,试图保住玉录玳大腿忏悔。吓得玉录玳蹭地一下站起来:“别别别,几句口角而已,犯不着如此大礼。而且……”
玉录玳勾唇,在岳兴阿满满期待的目光中笑言:“而且错没错,改不改,怎么改?这些都要认真思考、付出行动的,上嘴皮儿一碰下嘴皮儿的可不成!”
还当她会‘而且,母子哪儿来的隔夜仇呢然后慈爱一笑,隔阂尽消’的岳兴阿一顿,小心藏好满腹失落:“是,额娘说得是。光说不练是假把式,您就等着看儿的实际行动吧。”
彼时,玉录玳相当不以为意。
只是敷衍地摆了摆手。
盖因之前三年,每每玉录玳对他颇有护持的时候,这小子也都额娘长、额娘短的,感动上个十天半月。久了,也就故态复萌,重又理所当然起来。
这一次,玉录玳也没觉得会例外。
妥妥三分钟热血,四分钟凝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被洗脑了去。重又对她亲近不足,要求有余起来。
妥妥一叉烧都不如的熊孩子。
若不是念着她好歹也是原主唯一血脉的份儿上,玉录玳早就叫门子将之列为拒绝往来户了!
而今……
就冷眼旁观,看他这把能坚持多久吧!
玉录玳心想,面上却做满满被爱子伤透心却又惹不得放弃,总想给他点机会改过的慈母模样。
叫这些日子以来遍尝人情冷暖的岳兴阿哇地一声哭出来:“额娘,额娘啊!是儿错了,儿想岔了。这世上,对儿最好、最关爱的,永远都是额娘。儿千不该万不该,把额娘的慈爱当成理所当然。享受额娘给的一切,却因小人挑唆而对额娘暗生怨怼……”
“儿知错了,儿再也不敢了啊,额娘!”
这边哭边求,边求还边磕头的。
就叫玉录玳万分震惊:“你,这是在尚书房念书,惹上了什么招惹不起的人?”
因为摆不平,所以跑到她这抱大腿什么的……
是玉录玳能想到的,最靠谱、最可能的原因了。
虽有些不虞,但,这到底是原主的唯一血脉。玉录玳心里暗暗念叨着,面上却一派严肃:“别怕,怎么来怎么去的,跟我说说。若理在你这边,就对方是天皇老子,我肯定也给你要个说法。”
若不,呵呵!
以后京城地界上,没准儿就会流传襄格格大义灭亲的桥段。
当然后话玉录玳没说,但她相信岳兴阿能懂。
而哭到歇斯底里的岳兴阿哪儿还有心思琢磨这些?果断只听这字面上的意思,深深懊恼自己的不孝。指天誓地地说要痛改前非,再不识好歹做叫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就叫天人共弃!
玉录玳是个无神论,咳咳,就算经历过穿越、又跟原主面对面等。诸多超自然的事情,重塑了她的世界观。
但,赌咒发誓之类,她也还是信不起来的。
尤其发誓的,还是个过了年才九岁的小孩儿。
然而,很出乎她意料的,这次岳兴阿竟然坚持了许久。有时间就过来请安,时时跟她汇报学习进度,各种毕恭毕敬外。甚至还亲自动手,给她雕了个如意桃木簪做年礼。
尤其他这还把手缩进了袖子里,不叫玉录玳看见他被刻刀弄得伤痕累累的手。
只对她露出温暖而又孺慕的笑:“儿子听说亲手做的礼物更能表达心意,这才央着师傅学了一点子雕刻。可惜时间尚短,儿也着实欠缺几分这方面的天分。刻废了好多桃木,才得这么一支尚能入眼的。”
“听说桃木能避邪祟,如意纹祝愿额娘在新的一年里吉祥如意,幸福美满。”
再没想到他还能有这么一出儿的玉录玳愣:“好孩子,你有心了。”
岳兴阿腼腆一笑:“当儿子孝敬额娘,天经地义当不得额娘夸奖。只,额娘别嫌弃鄙薄就好。等将来儿子手艺大成,荷包里也有了银子。保准儿给额娘更好的,叫别家夫人看着眼热。”
“那感情好!”玉录玳接过那发簪,笑着插在了自己的发间。
把岳兴阿喜的哟!
简直如获至宝。
恨不得年假咻一下就结束,让他赶紧回尚书房找机会炫炫这个事儿。好叫那些个质疑他们母子关系的混账们都好生瞧瞧:母子到底是母子,血脉相连着!就算一时有什么龃龉,也终将重归于好,甚至感情更甚于前。
而那些个无关紧要的人,就算再怎么崇拜、敬仰,也照样连他额娘个裙角也摸不着!
本想胡萝卜加大棒,软硬兼施地把未来继子给引回正道上来。结果……
眼睁睁看他从一个极端,走进另一个极端。
宝格楚也只能无奈扶额,暗戳戳安慰自己:算了算了,甭管是迷途知返,真心孝敬;畏惧于暴力、流言等,不得不妥协。还是如现在这般,始于畏惧,不得不努力讨好。然后习惯成自然,渐渐觉得做舔狗挺好。
总归他不敢再往玉录玳面前撒野,叫她忧心,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已经解决的问题,不值当郡王爷再多挂心。
他啊,除了想着怎么热热闹闹的,把跟玉录玳婚前这最后一个年过好外。满心满眼琢磨的,就是怎么给他的格格一个热热闹闹的盛大婚礼。顶好震撼京城,名满大清。叫所有人都知道他终于娶到了心中的美娇娘之外,也道一声襄格格终于苦尽甘来,必定余生幸福。
这个额驸啊,算是嫁着了!
在对康熙奉献了草场跟牛羊之前,宝格楚可是个凭一己之力劫掠,啊呸!接管了阿木尔母子毕生财富的男人。
一夜暴富。
再加上前几年的积蓄,俸禄,跟在玉录玳身边单纯做侍卫时候得的赏赐……
林林总总加起来,就是个超级、特别大的数目。
兜里有钱,心里对婚礼极其重视,必然追求尽善尽美啊!
隔壁从未入住过的郡王府要粉饰一新,哪怕玉录玳已经住惯了和硕襄格格府,两人早说好了婚后还是主要住在这边。郡王府什么的,可能大概也许就是婚礼那几天能用到。
但是婚房呢!
必须重视起来。
还有聘礼,肯定得在不逾制的情况下,给玉录玳最最好的。
为防怠慢他的格格,宝格楚还专门弄了个小册子。各种查阅典籍,翻找资料,询问上了年纪的老人等。古礼、俗礼的琢磨了个遍。连玉录玳的嫁衣,都是他亲自往江南高薪诚聘的三十三位顶级绣娘,历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的。
什么?
他们一个身为蒙古郡王,一个被今上封了和硕襄格格。按礼,吉服等事自有内务府代办?
事儿是那么回事儿。
可宝格楚特特进宫禀告了康熙,说他看惯了阿布与额吉之间的悲剧,最是羡慕民间夫妻。总觉得那么办上一场后,他跟玉录玳保准也能跟普通的柴米夫妻般,平淡而温馨地共度一生。
多年夙愿,如今可算要变成现实,还请万岁爷恩准。
康熙只笑着摆手:“原本朕还要嘱内务府好生给和硕襄格格安排,千万别叫咱们大清的功臣受了委屈。如今你们既有其他想法,朕省了那笔银子就是。”
宝格楚拱手:“万岁爷若遗憾,大可将之作为添妆。臣与格格,必定跪谢万岁爷隆恩的。”
因整顿八旗事,康熙对宝格楚印象一直颇好,闻言也不恼。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合着朕不额外赏赐,你这还不谢恩了?”
“谢谢谢,当然谢。”宝格楚赔笑:“这不是臣还等着万岁爷御笔,给写道赐婚圣旨呢么?什么佳偶天成、珠联璧合的好词儿您多写两个。好叫天下都惊讶于您的文采,祝福于我跟玉录玳的婚事。”
“本来阿巴嘎额其格要懿旨赐婚的,可臣总觉得,圣旨来得更正式些。为此,臣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堪堪说服了阿巴嘎额其格。刚从宁寿宫出来就求到了您面前。您看……”
“臣这牛都吹出去了,您好歹抬抬手帮臣追回来?不然太后娘娘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笑话臣呢!”
赐婚
当然笑话完之后,太后娘娘凤驾还不免驾临乾清宫,亲自看着皇帝儿子给侄子、侄媳妇写道赐婚圣旨。
仁宪将玉录玳看做另一个自己,做梦都盼着她圆圆满满这事儿。便康熙与宝格楚不完全清楚,也好歹都能看出点儿端倪的。是以,宝格楚这请求中带着点小威胁的话一出,康熙就乐了。
“请旨就请旨罢,偏你还那么多要求!可真是……”
“罢罢罢,从皇额娘那儿论,你这好歹也是朕表弟呢。这好大年纪才终于成亲,也是该隆重些。”
这就是明晃晃的嘲笑了。
说宝格楚近水楼台不得月,足足守了小三年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宝格楚只乐,恭恭敬敬地伺候着研磨。接着,玉录玳的赐婚圣旨就震惊了朝野。
无他,那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XX家闺女钟神毓秀,品貌双全。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XX男子年过弱冠,当择贤女与配。值XX女待字闺中,与XX男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人之美,特将XX女许配给XX男为妻的圣旨都见多了。
可谁又见过这等通篇七成以上都是对女方溢美之词的呢?
连接到圣旨的玉录玳都很诧异:“咱,咱这是正常女嫁男娶啊,又不是把你赐给我当上门女婿,怎么圣旨上……”
都是大段大段对她这个新娘的夸奖,新郎却只得干巴巴一句年过弱冠,当择贤女与配呢?
这把宝格楚倒是没再深藏功与名,而是满满邀功地笑:“我特特求的呀!专门往宫里走一遭,还亲手给万岁爷磨了墨,就为叫他老人家留下这道墨宝,昭告天下。”
“以后谁再跟你面前叽歪,你就一圣旨糊到他/她的脸上。问问对方是不是跟天借了胆,竟然敢连万岁爷的眼光都质疑?”
听他这么一说,玉录玳就特别轻易地回想起之前宫宴上那点小矛盾。
归根结底,还是佟佳氏那点烂糟事儿。
随着隆科多身败名裂,佟国维要挟不成被迫告老,宫里面的佟妃娘娘还多年未见任何建树。佟佳氏在朝堂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小,在朝在野的名声也颇受影响。不但适龄的阿哥找不到好婚事,连出门的姑奶奶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那日含沙射影,说苍天也是无眼,偏叫个三从四德一样不占的泼妇一婚更比一婚高的,可不就是几个佟佳氏的出嫁女?
玉录玳小生活过得潇洒恣意着,根本不在乎别人如何酸言酸语。却不料宝格楚牢牢记在了心上,还想方设法地,给她求来了这么个赐婚圣旨。
满心感动之间,玉录玳忍不住一个狼扑,钻进宝格楚怀里:“亲爱的,你可真是太棒了!”
宝格楚俊脸刷地一下子成了红布:“应,应该的,这才哪儿到哪儿?那,现在圣旨都下了,你就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儿。男爷儿们么,就是得疼媳妇、护媳妇,给媳妇最好的一切。”
“如此,才不负媳妇你把自己交给我,跟我结发一生,荣辱与共的恩情!”
男人那专注目光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只看得玉录玳俏脸发烫:“还,还没成亲拜堂呢,谁是你媳妇?”
“嗯!”宝格楚笑着点头:“媳妇说得对,这都过了正月十五,眼看月余就是佳期。留给我的准备时间真不多了,我啊,这就安排一批可靠的人手保护你。然后出去一趟,做些个准备。”
“你乖乖等我,等我回来亲迎,让你成为这京城之中最风光也最被人艳羡的新娘。”
对此,玉录玳摇头:“不,不用的。其实比起那些个花俏的形式,我更注重日后细水长流的日子。只要你初心不变,其……其余的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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