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深更半夜之时,宝格楚一声吩咐下去,阖府上下也都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玉录玳之前慌得不行,真到分娩的时候反而比谁都镇定。
特从容地吃了一大碗鸡丝面,全程按着产婆所说用力,呼气吸气,绝不多浪费丁点精力进行无谓的哭闹。甚至临进产房前,还有心思叮嘱已经面无人色的宝格楚。叫他再睡个回笼觉,吃个早餐,就差不多能听到她母子平安的消息了。
宝格楚特无措地摇头:“这节骨眼上了,我哪儿还睡得下、吃得香?玉录玳你别担心我,也别怕,我会一直守在产房门口。咱们一家三口,生生在一起,死死在一起。”
这就是要玉录玳积极努力,绝对不能放弃的意思了。
否则的话……
她若是有个一差二错,他也绝不独活。
有这么要命的威胁在,玉录玳哪敢不尽心竭力?不怕那二傻子真说得出做得到么!
然而羊水早破,胎儿又过大。
以至于玉录玳再怎么高度配合、积极努力,这产程也格外漫长。直从前一天子夜折腾到翌日下午,才终于听到了小家伙儿嘹亮的啼哭。
而彼时,已经在门口僵站了半夜又一天的宝格楚如释重负。
都没等春花给他道喜,就连珠炮似的问道:“生了,终于生了是不是?格格呢,格格怎么样?折腾了这么久,她一定疲累已极了吧,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去看看她?”
也是有八福晋那个前例在先,宝格楚被玉录玳耳提面命过。严令他不得她允许,坚决不可以进产房。否则的话,夫妻没得做!
为不叫自己产后的狼狈都被丈夫看了去,玉录玳的态度可坚决。
而宝格楚却只当妻子爱重自己,生怕产房的血煞之气冲撞了他。真真是虽不怕,亦无所避讳,但心里却吃了蜜般的甜。并牢牢记着妻子的话,等闲不忍拂逆她,叫她生气。
格格生产多久,郡王爷就枯等多久。
孩子生完半句没问,所思所想都是自家格格什么的。
就□□花万分欢喜,赶紧福了一福,如实相告:“郡王爷勿忧,格格一切安好。只是产程过长,虚耗太过。顺利生下小阿哥后,便昏睡了过去。前头太医诊过脉,说无大碍,但得好生补养,近几年不宜再孕育。”
说起这个的时候,春花就不免忐忑。
平民百姓家还惦记着多子多福,更何况格格与郡王爷这样的有大好爵位等着继承的?
儿子什么的,肯定更多多益善。
虽则郡王爷一向对格格体贴入微,大婚整三年未见丁点好消息也不见他有半点怨怪。偌大的格格府、郡王府,里里外外就格格一个女主人。出了名的宠妻如命,但万一呢?
宝格楚皱眉,没有对春花说什么。
只找来了为妻子诊脉的太医,细细问过玉录玳的身体状况。确定她近几年来无法孕育,服用避子汤又会对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后。
他沉吟片刻,对太医郑重施了一礼:“还请太医多多帮忙!”
???
太医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听错,坊间传言最为宠妻的博尔济吉特郡王他……
大抵真的对和硕襄格格爱逾珍宝。
为不叫格格再受孕育之苦,竟然请他帮忙配男用避孕药物。这,绝对是真爱了。毕竟先帝爷再是如何宠幸董鄂妃,也没耽误开枝散叶。纳兰性德一句一生一代一双人,感动哭了多少无知少女?
可事实上,那家伙初恋、正妻、续弦、小妾一个都不少。
便连太医自己,也有一妻二妾,享尽齐人之福。就是知道男人动情容易专情难,才越发觉得博尔济吉特郡王难能可贵。
事关贵人私隐,太医肯定守口如瓶。
但日后谁再提起博尔济吉特郡王好好个黄花大小伙偏屈就和硕襄格格,上赶着给人当后爹必是有所求时。太医都不免讥笑对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龌龊就看全世界都是肮脏的。
等宝格楚一饮而尽了男款避子汤,彻底解决后顾之忧后。
玉录玳也就悠然醒转,在春夏秋冬的帮助下换了干净的衣衫。看了看因在娘胎里发育过于良好,足足八斤八两。看着就白净净、胖嘟嘟,一点儿也不像新生儿的胖儿砸。
等宝格楚进来的时候,就看爱妻正一脸苍白,万分羸弱却满满慈爱地看着襁褓里,那个叫她受尽了苦楚的小东西。
叫个目不转睛哟!
可把宝格楚酸的,连着轻咳了好几声。
结果想要的存在感没争取到,反而被爱妻疑惑又防备的小眼神儿盯上:“好端端的,你怎么还咳起没完?快叫太医给诊个脉,别感染了风寒而不自知,再传染给宝宝就不好了!”
被嫌弃如斯的宝格楚:……
就很哀怨地看着玉录玳:“你,说好的只稀罕闺女,逮着臭小子猛收拾呢?他才刚刚落地,福晋你就有了新人忘旧人?”
“呸呸呸!”玉录玳摆手:“这什么破比喻?再说你挺大个人,跟个奶娃娃一样的你好意思么?看清楚了,这不是两姓旁人,是你亲儿砸!”
“还是害你受了这好大苦的元凶呢!”宝格楚无限怜惜地摸了摸玉录玳发顶:“都怪蠢小子没心眼,痴长了这许多,才叫你这般艰辛。不过玉录玳你放心,今生今世,我必不叫你再受这等苦楚。”
当时的确千辛万苦,折腾到想死。
但现在只满满幸福感,母爱爆棚的玉录玳:“去,不许你这么诋毁我宝宝。我们白白净净,大眼睛黑白分明的,一看就是个小机灵鬼儿,才不蠢。就,就蠢,也是随你了,老话都说啥爹啥儿子!”
宝格楚:……
是的,我蠢,绝对的。
早知道生儿子等于失宠,他就该更小心防范,彻底杜绝臭小子到来。
横竖现在岳兴阿那蠢小子乖觉的很,稍加操练就能守成。绝不愁他再敢不孝,叫玉录玳伤心。那还要什么儿子呢要儿子?才一天不到黑,就已经初显小讨债鬼的苗头了!
万分后悔中,宝格楚只觉得自己的决定万分正确。
终于知道真相的玉录玳哭,泪中带笑,狠狠一拳捶在了他胸口:“傻子,你这个傻子!怎么就那么傻呢?都不想想那药会不会对身体有所妨碍么?你现在可是咱们家顶梁柱!”
“嗯!”宝格楚点头:“所以我死死戳着,牢牢把你们娘俩护在羽翼之下,定不叫你们多遭丁点风雨。”
玉录玳笑着拭泪:“怎么?这会儿不嫌弃我们宝宝了?”
嫌弃肯定是嫌弃的,所有破坏他二人世界、害他爱妻受苦的元素都是敌对势力。
但现在小家伙儿深受玉录玳宠爱,宝格楚肯定不能傻乎乎直说,只闷声闷气地道:“嫌弃,但爱屋及乌。”
禅位
是的,爱屋及乌。
因为深爱玉录玳,所以愿意去接受、喜欢跟她有关的一切。宝格楚现在都能跟岳兴阿相处良好,更何况自己亲儿子?
尤其被玉录玳取名为才恩吉雅的小家伙儿越长越像额娘,看着他,宝格楚就仿佛见到了幼年的妻子。分分钟沦陷,挣扎都不带挣扎一下的。尤其小家伙儿奶声奶气地叫他声阿玛,再俩小胖手合十跟他比个拜托的手势……
真能叫宝格楚瞬间丢盔卸甲,恨不得趴在地上给他当马牛。
从嫌弃无比到宠溺无下限,只用了三年时间。
因此没少被玉录玳嘲讽,也逼得她不得不当个严母。不然这慈父慈母一起惯着,她还真怕将来惯出个横行无忌的小霸王来!
谁叫小家伙人如其名,真滴好缘、福命呢?
天生一个小善果。
在宫中颇得仁宪、康熙、宜妃、太子夫妇的宠爱。宫外又有八、九、十三位与庄亲王护着。索额图一口一个乖外孙,格尔芬恨不得把他领回赫舍里家教养。连跟他同母异父的岳兴阿都护他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一口一个弟弟。
被真团宠出来的小家伙儿,小脾气可霸道。
这不就因想好的秋狝被蝴蝶,气哼哼的连饭都不肯吃,一口一个额娘言而无信么!
玉录玳嘴角微抽,如果可以,她还想跟着大部队往草原撒个欢儿呢。可要了亲命的,今年可是康熙四十七年。
历史上有名的帐殿夜警了解一下?
虽说一切都因为她这只小蝴蝶的到来,跟历史大为不同。轰轰烈烈的九龙夺嫡甚至都没来得及拉开帷幕,就淹没在康熙与太子的君臣相得、帝储和谐里。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
连太子都被她说服度光环全开,忽悠到脱离了秋狝队伍。她又怎么可能点头答应,叫亲儿子傻fufu地跟着去涉险?
玉录玳坚定脸:“不行,你小子今儿怎么卖萌都不行!你额娘我从未答应过你可以去,你呀,就给我趁早死了这条心。否则的话……”
“哼哼,别怪额娘心狠,这就给你寻个夫子开蒙!”
提起最讨厌的学习,小家伙瞬间瞪圆了眼:“别别别,儿不去了,不去了呀,额娘!别找夫子,不开蒙,不开蒙。儿,儿才三岁!”
小家伙高高竖起的三根手指,简直就是对亲额娘的强有力控诉。
叫向来唯妻子命是从的博尔济吉特郡王都不由开口:“望子成龙是没错,可三岁开蒙也太早了点儿。横竖臭小子都已经认怂了,福晋你也松松口呗,好歹再让儿子松散个两三年?”
玉录玳再严,也不至于叫才堪堪三岁、骨头都还没长好的儿子正式开蒙。
不然小家伙儿将来手骨变形,她可找谁哭去呢?
但吓唬人么,必须把姿态做足了。得啊,把这个怕字儿刻在小家伙儿的骨子里,轻易不敢再犯。
比如现在,小家伙不就忘了刚刚的叫嚣。乖乖去吃饭,边吃还边喊真香?
有办法的玉录玳家长扬眉,对没有原则连娃儿都摆不平的宝格楚家长投去鄙视一笑。对方不以为忤,还特别真诚地对她竖起了崇拜的大拇指:“教养孩子这方面,我远不如福晋。”
哼!
玉录玳傲娇脸:“说得你好像别的方面就很如一样!”
“是是是。”宝格楚笑着拱手:“小子不如福晋之处多矣,但有一样,小子眼光好、福气棒啊。不信福晋瞧着,将来你的老伴儿就没我的好!”
玉录玳笑着给了他一拳:“个油嘴滑舌的!”
死皮不要脸的某人笑,把爱妻的小拳拳拉到嘴边就亲了一口:“冤枉啊!我这明明字字真心,发自肺腑。不信……”
趁乖儿子正埋头吃饭,根本无暇往他们这边看。
这人又凑到玉录玳耳边低声说:“不信,夜里我脱好了给你细细看!”
玉录玳俏脸绯红,也实在奈何不了这禽兽。
以孩子还小,琳琅阁生意超忙,无法稍离等理由上了折子请免此次秋狝后。一家三口,哦不,应该三口半?
自打小才恩吉雅从爬行进化到直立,会软乎乎叫哥哥那天起。岳兴阿就彻底沦陷,成了个弟控。每日里再怎么忙累,也必然往和硕襄格格府来一趟,都要哄着弟弟玩会儿。
小哥俩感情甚笃。
这不,听说玉她们一家三口不去秋狝了,他也就放弃了既定的计划。
都不用玉录玳费心再说二遍。
也许是之前在尚书房受的磋磨太多;也许是年纪大些、经历的事情多了,渐渐想通,真的浪子回头金不换。总之现在的岳兴阿再不复小时候那样,《孝敬》倒背如流。却孝玛法、玛嬷、阿玛,唯独不孝顺给了他生命的亲娘。
现在十五岁的小少年站起来比玉录玳都高半头,五官俊逸彬彬有礼的,很有几分书卷气。
看着就赏心悦目得紧。
叫玉录玳不止一次感叹,这么好个翩翩少年郎,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家姑娘。
起初,小少年脸红如滴血,连说额娘说什么呢?儿子还小,读书练武争取早日成材才是正经事。才不这么一点点大就琢磨些个风花雪月的,平白丧了男儿志气云云。
叫个义正辞严哟!
后来被调侃多了,玛法佟国维的天平越来越偏,渐渐倾向于叔叔庆复了。小少年才迅速成长、成熟起来,再被调侃俊脸依旧红,但却会拱手抱拳说一句:“婚姻大事,当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阿玛现在那样,自理都难。儿子的婚事,少不得要麻烦额娘……”
细问之下,才知道庆复福晋有意将娘家侄女许配给他。而佟佳氏的一家之主佟国维,并没有反对。
玉录玳一听着了恼,回头就递牌子进了宫。
红着眼圈儿跟康熙怎么来怎么去的一说,当天宫里就下了旨意。言说隆科多虽狂悖无德,但其子岳兴阿却是个孝顺知礼的。文武双全,又有满腔报国志,将来必定是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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