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谢杳佩着面纱,坐上一辆小马车,晃晃悠悠往外走。走了没多远,便听得有哀乐逐渐近了,唢呐声声凄厉哀绝,像是要撕裂了人的肺腑。
谢杳打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纸钱纷纷扬扬洒在路上,单看着哀礼的排场不小,正中一具棺材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备得下的,可却没有一位亡者的亲属同行。
出殡的人群与谢杳坐着的马车擦肩而过。谢杳直望到连哀乐声都听不太真切,才回过神来,手中那帘子的一角被紧攥在手心,松开时也皱皱巴巴地缩着。
她听见自己干涩开口问车夫道:“方才过去的,是谁家的?”
车夫加了一鞭,市井上的贩夫走卒向来是消息知道得最快的,谢杳这一问,他便陡然打开了话头似的,清了清嗓子,“小娘子怕是并非京城中人罢?小娘子方才是不是在琢磨着,这哀礼的仪仗看着不算小,却朴素得很,甚至连个随行的亲属都不曾有?”
谢杳没回他的话,他却也不以为意,只自顾自接着道:“死的这位可是京城里的大官老爷的小姐,也是出事儿的松山观的俗家弟子,正是师从最负盛名的净虚真人。近两年还颇受皇上青睐,封了官职。”
“只可惜,连同她那师父一同犯下死罪,不声不响就这么死了。当今圣上仁慈,念在她先前有功,特许了下葬,只是一应从简,不得大肆操办……”
车夫后面说了些什么谢杳便没听进去了。遇上了自己的哀仪,里头躺着的却是代她一死的谢盈。十五岁的小姑娘,如最娇嫩的花儿一般,正是好年岁,如今却面目全非葬在地下,默默腐朽在泥土里,就连碑石上刻着的名字,都不是她自个儿的。
谢杳紧紧按着心口,吐出一口浊气来。
迟舟一路快马加鞭,硬生生只用了一日便赶了回去。
夜色正浓,沈辞正收到了谢杳新来的信,在书案上点起一支烛来。拆开信前,他又瞥见案上摆着的伤药,明知道不过一封信而已,她又瞧不见,仍是有些心虚地将伤药放到了身后架子上。
前两日围剿时,匪寨中人作困兽之斗,破釜沉舟之际还当真激起了几分血性,他一时疏忽,受了一掌,却直等到将匪寨攻了下来,一应安排妥当,才叫了军医。
以他的身子底,这一掌不过将养上个五六日便能好全,是以等到他回京自然分毫也瞧不出来。
沈辞刚刚坐下,重拿起信来,便听外头一阵喧哗,隐约是迟舟的声音。
迟舟直直冲进来,风尘仆仆跪在他面前。沈辞见他这模样,直觉不好,却也未往太差里想,一面将信拆开,草草扫了两眼,一面问道:“她那边儿出了什么事?”
信里一如既往地先汇报了她这几日做了些什么,又问过他几句,最末写着“这几日京中闷热难当,我早膳用不好,午膳用不好,晚膳也用不好。思来想去,定然是思你成疾的缘故。”
迟舟嗫嚅着双唇,迟迟不敢开口,只颤颤巍巍地将什么握在手里举起。沈辞神色一冷,站起身走到他身前,将他紧握着的手掌打开。
看到那枚玉佩时,沈辞耳畔嗡鸣一声,费了好些力气,才听清迟舟伏在地上禀的话:“宁王奉命围了松山,谢小姐同松山观中人在讲经堂纵火自焚,属下赶到时,只在废墟里捡到了这块玉佩……”
沈辞登时只觉肺腑间气血翻涌,喉头腥甜,像是被谁一掌拍在命脉上,魂魄都震碎了一半,终是再压不下去,一口血吐了出来。
“世子!”迟舟慌忙去扶,却听得他家主子低哑道:“我没亲眼见着她的尸首,她就一定还好好活着。去传信,两日,两日后我要领兵入京。穆远倘若当真要了她的命,我要整个穆家去黄泉路上给她赔罪。”
“世子三思!这时候……”
沈辞抬眼,迟舟登时噤了声,只觉一背的冷汗。
谢杳这一路走了两日,好在沈辞在哪儿算不得什么机密,很容易便问了出来。
她在匪寨山门前时便发觉整个山寨安静得不似寻常,依稀望得见两眼里头的情形。靠近山门处的士兵闲闲散散,人数却极多,再往里,高处的寨子外将士来来往往,训练有素的模样叫她心惊——军中的气势往往只一眼便窥得出,这里外分明是两支队伍。里头那支的气势观之不像是隶属知州管辖的,是常年征战在外,军纪严明的将士才磨砺得出的。
守着山门的士兵□□往她身前一阻,赶着她走,“去去去,军营重地。”
谢杳抿了抿唇,掏出厚厚一荷包的银子来,“几位官爷,我是来投奔亲戚的,不知迟舟可在这儿?”
那士兵见着银子眼神亮了一亮,接过来在手上颠了颠,□□收了起来,“迟舟?这名字耳熟。”
“我是他家小妹,名唤李盈,官爷进去给说一声,他便知道了。”
沈辞正做着最后的清点。因着怕打草惊蛇,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将太多沈家军带进来,只能迂回一下,先把这儿打下来,占了这一州,再集结军队,一路攻向京城。
今夜便要动手,迟舟怕这回太仓促容易出岔子,凡事都要掌掌眼,正在四处查看寨子里的动态。忽的听到一阵喧哗,他皱了皱眉看向原本知州所辖的队伍——今夜过去便不会再有他们这般聒噪不休了,思及此,迟舟心情好了一点儿,正准备去看别处,却忽的听到里头有人高声道:“迟舟?那不是镇国公世子身边儿的近卫么?他的妹子怎么会在这儿?”
迟舟步子一顿,又依稀听到了“李盈”的名字,电光火石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谢盈早先那兄长,确是姓李,合该是叫李盈的。可谢盈断没有此时出现在这儿的道理。
迟舟一时顾不上旁的,往沈辞那儿狂奔过去。
谢杳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方才那人出来——银子倒是没带在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杳:我最近食欲消退得厉害,天气又这么热。
沈辞:中暑?
谢杳:相思成疾,茶饭不思,这才吃不下饭,念君若狂,心急如焚,这才觉着热。
沈辞:多喝凉茶,开胃消暑。
P.S.明天请假一天!后天阿辞杳杳两人就该见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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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争执
“官爷,我能进去了么?”谢杳象征性地问了一句,抬步就要往里头走。
那士兵抬手一拦,“进去?爷几时说过放你进去?”
谢杳停下步子,紧皱着眉,“迟舟不在?”
“诓谁呢,迟大人的妹子能在这儿?你这怕不是上赶着来攀亲事,想一夜之间飞上枝头罢?”此处军纪一向松懈,倒真有些带女人回军营的——若非这般,何至于纵容匪患越闹越大,上达天听。
沈辞暂时接管后以铁腕手段整治了一番,军中风气好了一些,才在剿匪中能用上一用。可这几日沈辞满心打算着先拿他们开刀,自然不会再费心约束,是以下面这些又开始蠢蠢欲动。
那人笑得不怀好意,“既如此,何苦非认他,认我做个哥哥也是一样。”
说着他便伸手来揭谢杳的面纱。
谢杳面色一冷,往后退了两步,堪堪躲开。她只露了一双凤眸在面纱外,方才退那两步眼神间的杀气骇得那人动作不自觉一顿,莫名其妙自心底升起两分惧意来。
那人反应了一霎,在人前被这么个小姑娘吓着了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这么一想邪火更盛,往地上啐了一口,骂了一句,将袖子往上一撸便要动手。
谢杳整个人像淬过冰,冷然抬眼看着他,任他骂得再难听,心中也并未有什么波澜,只宽袖下的手往里一收,一把带鞘的匕首悄然落在她掌心。
那人骂骂咧咧着往前走。
一步。谢杳两手交叠,将匕首拔出鞘。
两步。他的手就要落在她肩上,咒骂声却戛然而止,惊愕的表情放大在她眼前,紧接着是后知后觉的痛苦。
谢杳手中寒芒一闪,又收回去,退了几步,视线向下看向那人胸口处。
他胸口处冒出一支箭头,沾着新鲜的血迹,像破土而出的嫩芽。
谢杳看着那人轰然倒下,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正快步朝她走来的人。
沈辞一身甲胄未除,银白的铁甲下,往日的清润荡然无存,像把不世出的利刃刚刚启开尘封。手上刚刚开过的弓被扔在一旁,也难为他这时候还控制得住手劲儿——这么近的距离,以他的射术来说,那一箭径直将她射穿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他近一些了,谢杳才看清他猩红的双眼,明明是大战在即的将军,却一身憔悴,望向她的时候,眼底有什么东西脆弱得仿佛碰上一碰就能粉碎。
谢杳定定立在原地,看着他大跨步到她面前,剩下的最后几步却陡然慢下来,眼神却愈发明亮,亮得人心悸。
这一幕沈辞不知梦到了多少回,这几日他不敢合眼,因为哪怕只是一时的意识模糊,他都能看见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满怀欣喜,劫后余生般的欣喜,可是他只要一碰到她,她就消散开,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谢杳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的手迟疑着,不受控制地抖着,而后轻轻落在她肩上。
他紧抓着她肩膀的力度重得她都有几分想哭,可也只是想了一想,眼泪到底是一滴也流不出来。
沈辞颤着手,慢慢绕到她耳后,原本一扯就能扯开的面纱他却试了三回,才终于解开。
山风拂动着落在地上的面纱,谢杳被他一把抱进怀中,死死环住。怀抱太紧,谢杳都有些喘不上气来,耳边一片嘈杂,却唯独他那一声哽咽清晰得像是径直落在心上。
迟舟费了好些劲儿,才将众人遣退,又待到像是要在山门前相拥到死的两人情绪缓和了一些,他才上前将两人请回寨子里。
将两人送进了房,迟舟估摸着今日里这场仗自然是不必打了,便先去各处里下达军令,取消行动,将一应做了妥善的处置,这才腾出空来,去请示沈辞下一步的打算。
可他再去那扇房门前,还未来得及叩门,便听出来他这回来得显然很不是时候。
他原以为谢家小姐死里逃生,两人横跨了生死再见,怎么也是耳鬓厮磨的温情,却没成想里头竟如此剑拔弩张,一时进退两难,想了想,还是退开了一些,只隐隐听得到里头的动静,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沈辞一身甲胄换了下来,因着是在军营中,还是穿了一身劲服。
谢杳抬头看他,语气四平八稳,“我说了,这时候去边疆,我不愿意。”
“你在京城已然是个死人,还如何回得去?你听我一回好不好,先去边疆,只有藏在那儿,才是万无一失。”沈辞捏着眉心,尽力将语气放柔了一些,“我知道你现在恨不能将穆远生吞活剥,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以你现在的心境,不适合再回京城了。”
谢杳眼中无甚情绪,仍是平平看着他,却看得他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酸涩——他倒宁愿她能痛痛快快哭上一回。
“杳杳,你的仇我替你报,只要你能安安稳稳的,别再出什么岔子就好。往后你说什么我都可以依着你,可只一样,放你回京,此事绝不可能。”
“放我回京?”谢杳咬重了音重复了一遍,“我来这儿只是怕你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来,也是同你说一声我还算好。”
沈辞深呼吸了两口,竭力将什么情绪压回去,没接她这话,只颇为认真地接着道:“我替你重新安排一个身份,你先嫁进镇国公府来,我再送你去边疆……”
“我不愿意。”谢杳抬眼看他,还未待他说完便打断道。
自打她在滇南受伤时,沈辞便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纵容到底应不应该。她总有本事落到重重险境里去,叫他防不胜防。这接连几次,着实叫人要跟着揪心。
尤其是这一回,哪怕她现如今能好好站在他面前,可他也清晰地记得,从迟舟手上接过玉佩来那一霎,心肺都撕裂开的滋味——他委实不敢再放手纵她去做她想做的那些了。
房中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鸣蝉不休。夏日里闷得让人呼吸不畅,谢杳将眼神挪开,静静看着旁边一只未点燃的香炉。
两人就这一桩事已吵了半个时辰,各自分毫不让步不说,还愈发咄咄逼人起来。
若是往常,谢杳定然会先给他顺顺毛,以退为进徐徐图之。可如今她没了这个耐性,针尖对上麦芒,又怎能妥善收场。
沈辞被她这一呛,轻笑了一声,语气骤然染上了森然的冷意,“你以为你不愿意,就走得了么?”
这几日被她的死讯激得情绪本就极不稳定,撑住他没能倒下去的不过是满腔想要手刃穆远的怒意,一身的戾气翻腾上来,又哪是那么轻易便能重新压回去的?
谢杳对他这样子熟稔得很。她本以为这一世里她不会再见着他这模样了,没成想兜兜转转,原来古人所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倒是真的不能再真。
思及此,她也跟着笑了一声,“这回又要寻个什么地方,将我关起来?”
她以为她费了这一世的心力,平白搭进去那般多的人命,好在是能拉得住他,不叫他重蹈上一世的覆辙的。却不曾想,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不曾变过。
谢杳甚至开始怀疑,最初自己竟以为自个儿能救他,能治好他的心病,是不是本就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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