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灵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她满心的愧疚让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管如何，你现在跟我回去，有我给你求情，兄长不会重罚你的。”云游立马抓起元灵的手臂说道。

元灵听了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回道：“对不起，云游，我不能跟你回去。”

云游惊诧地看着元灵，疑惑地问道：“为什么？难不成你想永远待在这与魔头为伍，你别忘了可是天界神女！”

元灵沉默了一阵，随后神情低落地回道：“我已经回不了天界了！”

云游听了心下更加疑惑，连忙问道：“怎么会呢，以你和兄长的关系，就算你一时误入歧途，兄长也不会对你如何的，相反，你若不回去，你让兄长怎么办？难不成你想逼他出兵来抓你吗？就算你怕受罚想要舍弃神女身份，那么兄长呢？你也要舍弃吗？兄长待你之心日月可鉴，你难道不应该回去给他一个交代吗？”

元灵听了心下一阵悲痛，云游的话将她心中所有对天帝的愧疚都勾了出来，她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艰难地做下了决定。

“好，我跟回去，但请你让我再上山一趟，有些事我必须要交代清楚。”

随后元灵便往崇山走了上去，回到山上之后，玄修立马迎了出来，匆忙向元灵问道：“如何？她是来找你的吗？”

元灵神情凝重地看着玄修，点了点头回道：“是，我已经答应她和她回天界了！”

玄修听了心下一怔，连忙问道：“是不是她逼你的？还是太一威胁你？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进玄都带走你！”

元灵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是我心甘情愿要跟她回去，玄修，虽然这些日子和你在一起让我很快乐，但你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的结合，是有违天道的，所以注定没有结果，我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更多人痛苦，我已经对不起很多人了，现在是时候接受惩罚了。”

元灵说完便转身准备下山，玄修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说道：“你不要走。”

元灵将他的手推开，又道：“阿瑶说的没错，我的确很自私，但这一次，我不能再逃避了，玄修，你说过玄都的人都是自由的，我可以自由的来，你就应该让我自由的离开，我回去之后，你不要去天界找我，也不要因此迁怒天帝，你若为我进犯天界，便是伤害我，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再见你了，你我各自珍重。”

元灵说完便转身快速朝山下走了下去，玄修站在极幽殿外，看着元灵远去的身影，神情一阵哀伤。

元灵和云游回到天界之后，并没有去凌霄殿接受天帝质询，而是被云游送回了重元殿，直到当日傍晚，天帝才来到重元殿见元灵。

天帝带着元灵来到灵仙湖旁，两人都沉默着，元灵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天帝，但又不得不面对，就在这番极其痛苦的折磨中，元灵终于开口向天帝说了一句：“对不起。”

天帝站在她身旁，看着平静的湖面，缓缓开口道：“我想听你解释。”

☆、第56章

元灵沉默良久才开口回道：“我是心甘情愿留在玄都的，因为喜欢那里。”

天帝听了有些惊诧地看着元灵，随后又问：“难道天界连玄都也比不上吗？那里究竟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自由。”元灵沉声回道。

天帝怔了一下，看着元灵问道：“你在天界难道不自由吗？”

“不一样的。”元灵哀叹一声说道，“在玄都，我可以肆意地笑，放肆地怒，喜怒哀乐，不必有任何隐藏，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当众吐露我的感受。这些在天界都做不到，你知道吗？在天界，我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我要端庄守礼，人前不苟言笑，做任何事都谨小慎微，我喜欢一个人，不能说，我喜欢的人也从不说喜欢我，这种自由，只是没有绑住我的手脚而已，但却让人感觉很窒息。”

天帝看着元灵，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他从未想过元灵心里会如此排斥天界，他还以为，元灵很喜欢天界的一切，至少天界还有他在。

天帝随后又问：“你为什么以前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元灵低头看着平静的湖面，心里一阵阵地悲痛，沉声回道：“因为以前我从未体会过真正的快乐，在天界，所有事我都在妥协，我妥协着做不喜欢的事，见不喜欢的人，却又妥协着把喜欢深藏心底，我深爱一个人，不能说，我厌恶一个人，更不能说。直到我去玄都后，玄修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快乐，随心所欲的自由，就是快乐，所以我喜欢玄都，喜欢和玄修在一起。”

天帝深皱着眉，从元灵说出这番话时，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神仙做不到断欲绝情，因为神仙的心也是会疼的啊，即使是在最高位的天帝，在听见自己心爱之人说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心也会疼，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疼痛。

“你喜欢他？”天帝看着元灵沉声问了一句。

“我喜欢他！”元灵语气坚定地回道，“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自由，他从来不会掩饰对我的感情，他说他喜欢我，那是第一次有人说喜欢我，他虽然不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但却是第一个把喜欢我说出口的人，你是天帝，他或许永远也比不上你，但仅仅那一句说出口的喜欢，他在我心中就已经和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不一样了，你明白吗？”

天帝明白，正因为明白，他才更难过。

天帝看着远处的湖面，元灵低头看着脚边的湖水，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

“你去玄都吧。”许久之后天帝终于开口说出了这一句，语气中充满了失落和悲痛，他挣扎了许久的心还是妥协了。

元灵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就是她所了解的天帝，宁愿放她离开，也不会伤害她，他不会争吵，不会恼怒，面对所有的伤害，他只会平静地接纳。

元灵缓缓抬起头，看着天帝回道：“回天界之前，我就已经告诉他，再也不会和他相见了，我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是错的，我不想再错下去了，你就按照天规来惩处我吧，不管什么处罚，我绝无怨言。”

天帝低头和元灵对视着，即使知道元灵背叛了自己，但他还是恨不起来，他只是很心痛，并且想知道元灵此刻的心意究竟如何，于是他又向她问道：“在你心里，我真的比不上他吗？”

元灵看着天帝，沉默一会儿，突然向天帝反问道：“如果现在你我就站在凌霄殿内，在诸神面前，你敢在众人面前说一句喜欢我吗？”

天帝听了沉默了下来，随后元灵又道：“陛下，你听过‘空谷回音’吗？无论听到的声音有多响亮，不过唯一人声耳，陛下会喜欢这样的声音吗？一段感情，如果像空谷回音一样，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的声音，那是何其悲哀。”

天帝看着元灵，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愧疚，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情爱之事上，他的确不如玄修，他的身份，给了他太多的束缚，元灵的确对不起他，但他又何尝不是一直都在亏欠她呢。

随后，元灵又对天帝说道：“陛下，在元灵心里，玄修永远也比不上你，这世间再没有比你更加完美的人了，可是玄修身上，有一点很出色，出色到足以让我明知是错却仍难抗拒，那就是自由，玄修从来不受任何束缚，他是自由的，和他在一起，他可以将那份自由带给我。对陛下，除了愧疚，元灵无言以对，所以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哪怕以死谢罪。”

元灵说着缓缓低下了头，湿润的眼眶中缓缓滴下了眼泪，悄无声息地落进了灵仙湖的湖水中。

天帝听了，悲叹了一声，随后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和掌道使商议给你惩处，在结果出来之前，你就好好待在重元殿内，另外，元瑶我也会让人去寻她回来。”

元灵听了一直低头默默地垂泪，随后天帝便转身离开了灵仙湖，月光清冷，元灵站在灵仙湖边默默地将眼泪滴入灵仙湖内，带着悔恨和她对天帝的情意，融合进了灵仙湖清冷的湖水之中。

元灵缓缓抬起头，看着月光下的灵仙湖，在她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她往日与天帝站在湖面的情景，两道身影站在湖面，平静祥和，那个时候，天帝站在元灵身旁，虽未发一言，但他的手却紧紧握着元灵的手，掌心的温度真实炽热。

在感情里，多年的平淡宁静，终究敌不过一时的贪欢激爱，纵使可以情深似海，却一心难容两情，终不过两行悔泪落银湖，一腔深情埋泽底罢了。

元灵本以为她此生不过如此了，却没想到被幽禁在重元殿三个月后，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怀上了玄修的孩子。

天帝知晓她有孕后，毫不犹豫地逼迫着她要她将那胎儿打去，但元灵却执意要留下那个孩子，最终终于求得天帝妥协。

几个月后，元灵千辛万苦生下孩子，同日在重元殿仙逝，仙逝之时只有天帝一人在殿内，至于元灵生下的那个孩子，天帝没有让任何人看到，当日便将他送离了天界，直到一千年之后，那个孩子得道成神，才重新回到天界，那孩子进入天界后，天帝让那个孩子司任武职，成了十九位武神之一的武灵君。

元灵仙逝之日，天界史无前例地下了一场大雨，在诸神惊疑之中，大雨连绵不绝地浇灌着天界，一直到天色将晚才逐渐停歇下来，雨后的天界焕然一新，诸神虽对这场大雨惊疑不已，却并未有人深究下雨的原因。

三日后的夜里，听闻元灵回天的元瑶终于回到了重元殿，但她一进重元殿，满眼所见皆是白绫，当即心下一惊，随后又冲进了殿内，见殿内空无一人，连平日的摆设也没有了。

随后，元瑶又慌忙奔出了重元殿，四处寻找着元灵，刚好在重元殿附近碰见了巡视的天兵，于是连忙上前抓住天兵问道：“我姐姐在哪？”

那天兵看清楚来人之后先是一阵错愕，随后立马回道：“元瑶神女，元灵神女已经在三日前仙逝了。”

元瑶听了猛地一惊，整个人都震住了，过了许久她才缓过来，随后扔下那天兵吼道：“你胡说，我姐姐不可能死的！”

那天兵听了立马又道：“元瑶神女，此事乃天帝亲口所传，千真万确，天界人人皆知，不信你可以进重元殿殿看看，殿内已经设下灵了。”

元瑶神情渐渐恍惚了起来，随后又抓着那天兵厉声问道：“我姐姐是怎么死的？”

那天兵见元瑶满眼悲愤，不敢随意回应，只好含糊着回道：“小神不知，只知道元灵神女仙逝时没有一个人在重元殿，是天帝早早遣退了重元殿附近的人，也是天帝向外宣布了元灵神女仙逝的消息。”

元瑶听了又愣了一下，随后缓缓放开了那个天兵。

元瑶神情恍惚地回到重元殿，看着满殿的白绫，随后跪在殿内痛哭了起来。

“姐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元瑶在重元殿内哭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日光照进重元殿时，她才缓缓从殿内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悲伤和愤怒，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一对双灵刀。

元瑶握着双灵刀来到凌霄殿外，此时天帝正与诸神在殿内议事，殿外的守殿将士见到元瑶气势汹汹地来到凌霄殿外，连忙上前拦住她说道：“元瑶神女，殿内正在议事，请您稍等。”

元瑶冷视了他们一眼，突然抬手握着弯刀朝那些将士砍了过去。

殿外的将士一见元瑶动了手，立马上前来想要阻拦她，但元瑶此时心中带着极大的怨怒，

那些将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几招过后，他们便被元瑶打进了殿内。

殿内诸神一见元瑶闯了进来，立马惊了一下，随后殿内的十二位武神便立马上前来拦住了她。

“滚开！”元瑶紧紧握着双刀朝那些武神吼道。

“元瑶神女，你可知擅闯凌霄殿是何罪？”

元瑶听了抬眼冷冷地看了诸神一眼，随后怒道：“我今日不止要闯殿，我还要杀了天帝，你们谁敢拦，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那些武神平日里受尽众人崇敬，从未有人如此蔑视他们，也从来没有将元瑶一个神女放在眼里，此刻听见元瑶此言，脸上纷纷都露出了不屑地笑容。

元瑶见了立马握住双刀朝他们冲了过去。

十二位武神连忙上前迎战，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将元瑶放在心上，所以并未用全力，但交手之后他们才发现，他们竟完全挡不住元瑶。

元瑶一人在殿内苦战十二位武神，虽以一敌众，但她却丝毫没有落于下风，也正是此时，天界诸神才知道，天界竟还有一位修为如此了得的女神。

这一战打了几个时辰，最终十二位武神并天界诸天兵皆没有挡住元瑶，纷纷败下阵来，元瑶战胜众位武神后，虽一身伤痕累累，但心中的愤怒还是支撑着她一步一步朝殿上走了过去。

天帝坐在殿上，神情平稳地看着元瑶与诸神交战，当元瑶握着刀朝他缓缓靠近时，他的神情仍旧没有一丝更改。

元瑶走到殿中，看见天帝端然坐于殿上，神情中并无丝毫悲伤之情，心中的怒意立马尽数涌了出来，随后握着弯刀纵身朝天帝刺了过去。

“还我姐姐命来！”

元瑶握刀朝天帝面前刺去，殿下诸神一见此景，立马都睁大了眼睛，发出了一声惊呼，就在元瑶的刀尖即将刺到天帝面前时，天帝身体四周突然迸出了一道金光，那道金光将天帝周身覆盖着，并将元瑶的刀挡了下来。

元瑶整个人都停留在半空中，用尽全身力气朝天帝刺去，与那道金光角力，天帝却坐在金光之下纹丝不动，睁着一双澄明平静的双眼看着元瑶。

二人对视了许久，两道气流也相互对抗了许久，最终，还是元瑶体力不支被天帝周身的金光给震了下去。

元瑶被震开后重重地摔在殿下，随后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还来不及起身，便有几位武神上前钳制住了她。

“天帝，元瑶以下犯上，已经触犯了天规，请天帝下旨将她处以极刑！”

那些武神方才败在元瑶手下，此时心里对元瑶都有极大的不满，甚至是忌恨，因此都希望天帝能够重罚元瑶，最好借此机会除去元瑶。

天帝坐在殿上看着元瑶，元瑶看着天帝的眼神一直都带着深重的怨恨，随后，天帝突然对诸神说道：“神女元瑶，擅闯凌霄殿，以下犯上，罪大恶极，今削去神籍，驱逐出天界。”

殿内诸神听见天帝下的旨意时，心里都惊了一下，元瑶今日的罪行，足以将她神形俱灭，而天帝却只是将她削去神籍并驱逐出天界，这无异于免去了她所有的罪责并且还要放她离开。

“陛下，元瑶罪大恶极，只是削去神籍处罚太轻，应当将她神形俱灭方能服众。”殿内立马有神官上前向天帝禀道。

天帝看着诸位神官，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又开口道：“元瑶虽犯下重罪，但念她往日在天界尽职尽责，未曾犯下过错，又逢元灵神女仙逝，本座免她一死，亦是看在元灵神女的份上。诸位神卿若有不满，皆可认为是本座有心偏颇。”

诸神听了立马在殿内窃窃私语了起来，天帝一向行事公正，方才的旨意听起来已是极大的反常，此时又说出这番话，诸神听了，自然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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