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会说话!”琅琊仙君说着便从廊下走了出去。
廊外的院子里搭了一个大大的藤架,下面放着一张石床,还有一套石桌石椅。
琅琊仙君往石桌旁一座,伸手在桌上摆出一套壶盏茶具来,随后抬头对站在廊下的秋昭和叶辰道:“过来坐下,我有一事要问你们。”
秋昭听了立马拉着叶辰往藤架下走了过去。
☆、第141章
秋昭和叶辰在石桌旁坐下,琅琊仙君缓缓将茶壶抬起往杯中倒着茶,一边又向秋昭问道:“你体内的那半颗内丹果真是天帝做主从你这取走的?”
琅琊仙君看向秋昭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质疑,叶辰见了,连忙开口替秋昭回道:“千真万确,虽不是天帝亲自出面,但若不是有天帝授意,掌道使怎么可能带着帝星之辉和另外半颗魔君内丹下凡。”
琅琊仙君听后略微惊了一下,忙问道:“你是说天帝不仅将那半颗魔君内丹给了秋昀,还将帝星之辉也一并借给了他?”
叶辰见琅琊仙君对此事颇为惊讶,便将秋昭跳入无尽之海一事和盘托出,又将魔君内丹重合以及秋昀用帝星之辉压制魔丹等事一一告知了琅琊仙君。
琅琊仙君越听神色越凝重,待叶辰说完,他便立马质疑道:“就算帝星之辉能压制住玄修留在内丹里的残识,那也只是暂时性的,帝星之辉总会归还到凌霄殿,若帝星之辉回归原位,玄修岂不是要借着魔君内丹的复生?天帝还不至于如此愚蠢,莫非他已经有了其他办法?”
琅琊仙君不怀疑倒好,他一怀疑,便引地秋昭心里也渐渐生出了一个疑影,倒是叶辰比他们都要乐观:“或许天帝已经想到了其他办法,天界最怕崇山君复生,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天帝怎么会如此授意掌道使。”
琅琊仙君坚定地摇了摇头,疑道:“哪有这么容易,若有其他办法阻止玄修复生,当日秋昭取出锁仙石之时,天帝就会一并取出魔丹,此事难就难在,天帝既没有能力毁去魔丹,也没有办法在魔丹重合时阻止玄修复生,帝星之辉是可以压制魔丹的魔性,但帝星之辉对天帝和天界何其重要,根本不可能为了压制魔丹,就将帝星之辉从凌霄殿拿下来。玄修当年被众武神困在崇山时之所以敢走这一步棋,就是因为他料定天界拿魔丹没有办法。”
“可是如今魔君内丹已经被取走,天界也并未出事,这不正说明天帝已经想到了办法,我们再怎么讨论,事实却胜于雄辩!”叶辰又道。
琅琊仙君觑了叶辰一眼,想要像往常一样训斥他目光短浅,突然又想起他们师徒关系已不复从前,他好像已经没有资格为这点小事出言训斥他了。
琅琊仙君忽然又想起叶辰小的时候,他对叶辰动辄训斥惩罚的情形,仔细一想,那都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琅琊仙君朝眼前二人看了一眼,二人紧挨着坐在自己面前,举止虽不是很亲密,却仍在不经意间用眼神交流,只一眼,琅琊仙君就已经明白了,当下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有些遗憾,为叶辰也为秋昭。
叶辰是琅琊仙君教出来的,他为叶辰引的路,本是一条通往光明的正道,在他的设想中,就算叶辰成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也至少会逍遥自在一生,但他终究没有料到,叶辰如今的生活会与自己设想的相差如此之大,崇山之君,听着响亮,在琅琊仙君看来却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号,本不适合叶辰。
至于秋昭,琅琊仙君更觉得惋惜,秋昭是天帝选中的人,将来前途无量,却因为叶辰的一番“胡作非为”从天界陨落,失去了大好前程。
他们二人的结合,起点只是一段孽缘,本应该尽早断绝那段缘分,却阴差阳错走到了如今的地步,虽然他们二人并不介意,但在外人看来,终究还是会觉得惋惜。
“但愿天帝真的有什么应对之策!”琅琊仙君略带忧虑地叹了一声。
坐了片刻,琅琊仙君忽然又起身道:“琅琊山就这一亩三分地,你们爱逛就去逛,我是不能陪你们了。”
秋昭一听连忙拉着叶辰起身,笑道:“不敢劳驾仙君,有叶辰带路就足够了。不过,晚辈素来听闻仙君博闻广识,难得有机会与仙君同处,若能受前辈指教,晚辈不胜欣喜,还望前辈不要烦晚辈聒噪才是。”
琅琊仙君看着秋昭轻笑了一声,回道:“琅琊山最缺的就是聒噪之音,你是个聪明人,跟你说话倒也还不算无趣,有空就来吧。”
秋昭听了忙抬手谢道:“晚辈先行谢过仙君!”
随后,琅琊仙君便转身从藤架之下往观前院走了出去。
狼牙仙君走后,秋昭立马拉着叶辰在藤架下坐下,看了一眼面前放着的两杯红殷殷的茶,突然对叶辰问道:“漓公子,这是什么茶?”
秋昭一边问,一边端起杯子喝了半杯,叶辰正要阻拦,秋昭却已经将茶水喝进了肚中,叶辰见为时已晚,只好低声回道:“这可不是茶!”
秋昭怔了一下,忙往杯子里看了一眼,疑惑着问道:“这不是茶吗?可是也没有酒味。”
“这是药汤!”叶辰在秋昭耳边低声说道。
秋昭听了一脸惊讶地看着叶辰,问道:“药汤?什么药?”
叶辰拿起杯子看了一眼,突然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回道:“这是恢复元气的补药,喝了以后可以延年益寿。”
秋昭心下一惊,琅琊仙君用这种汤药来招待他们,难不成一早就已经看出他们体内元气亏损,内伤未愈了?
秋昭将剩下半杯茶递到嘴边,正准备喝尽时,叶辰竟一把夺下了他手里的杯子,似有顾虑道:“阿昭哥哥,你别喝了,这个喝多了容易做梦。”
“做梦?做什么梦?”秋昭不解地问。
“灵药补气,气满则溢,溢气化思,思多成梦,梦里怀……”叶辰说着突然沉默了起来,脸色微微泛出了一丝红晕,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
秋昭猛地震了一下,随后一脸难为情地将视线转去了他处,低声说道:“这个仙君,为什么要用这个来招待我们!”
叶辰轻声回道:“这是最好的补气之药,师父一定是发觉我们内伤未愈,所以才拿了这个汤药出来,只不过药效实在太强,平日伤了元气,吃三滴便足够了,半杯实在是太多了!”
秋昭一听,脸颊顿时红了起来,抬头往观外的树林看去,又向叶辰问道:“那可有什么解法?”
叶辰摇头道:“没有,不过日间多消耗一些精力,或许可多散去一些元气。”
秋昭一听立马拉着叶辰的胳膊说道:“那我们就去外面走走,顺便看看琅琊山的景色!”
叶辰抬头看着秋昭一脸的难为情,心里突然有些窃喜,他还从来没见过秋昭这样。
随后,秋昭便拉着叶辰从观后的一扇小门出了观,二人一同进了山中。
琅琊山不愧为钟灵毓秀之地,山不巍林却深,雾薄而水清,登峰顶能观云游日升,驻林下能察莺飞兽行。
叶辰带着秋昭将山中景色一一看过,这座琅琊山是他生活了百年的地方,山里的每一处景观,甚至每一棵树木和每一颗山石他都无比熟悉,从山林走到湖泊,每一处他都有深刻的回忆,他将那些记忆一段一段地说给秋昭听,通过回忆将秋昭带进了他在琅琊山修炼的那些日子里。
通过叶辰的描述,秋昭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些画面,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近地感受到叶辰那些年的艰辛,一个孩子,孤独却坚韧,在修炼中逐渐学会隐忍,受伤的时候,委屈的时候,他都没有流过眼泪。
秋昭丝毫不觉得这样的坚强值得钦佩,反而感觉很心疼。
直到夜幕降临时,他们二人才回到了观里,琅琊仙君已经在观中点上了火烛,此时,他正像凡间的老人一样安逸地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在他旁边,放着一个小火炉,火炉上坐着一个砂锅,锅盖上下跳动,从弹开的缝里飘出了一缕香味。
秋昭闻出那是一阵肉香,却不知究竟是什么,而且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琅琊仙君竟然会吃肉!
修道之人一向忌口,荤腥乃浑浊之物,沾染过多不仅会影响修为,更会助长贪欲,扰乱修道之心,所以大多修道者都会远离荤腥,称之为忌口修身。
琅琊仙君见叶辰和秋昭进院,便立马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向秋昭热情招呼道:“回来的正好,我这一锅鸽子也差不多熟了,算你们有口福,我今天炖的两只鸽子可是又肥又大。”
琅琊仙君抬手将砂锅从火炉上抬了起来,放在旁边的小桌上,随后伸手将火炉里的火焰压灭,熄灭火焰之后,又往炉子里扔了几个拳头大小的黑糊糊的东西。
琅琊仙君在桌边坐下,一脸期许地将砂锅打开,盖子打开之时,一阵香气四溢,让多年不碰荤腥的秋昭都咽起了口水。
琅琊仙君拂手在桌上摆下三双青玉白骨碗筷,随后从砂锅里盛了一碗炖鸽子出来,随即乐哉乐哉道:“巧手仍需炉下火,三分清露可煨鲜!这一碗鸽子汤下肚,准保你这趟没白来!”
说完,琅琊仙君便盛了一碗鸽子汤端给秋昭,秋昭连忙伸手接了过来,又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叶辰。
叶辰凑到秋昭耳边,低声解释道:“忘了跟你说了,在琅琊山一日是有三餐的,而且都是师父亲手做的,你若觉得不好吃,也千万不要说出来。”
琅琊仙君转身去盛鸽子汤时,听见了叶辰的这番窃语,立马有些不悦,肃声道:“若是难吃,当着我面吐出来也没什么,要紧的是别委屈了自己,炼就一身的修为,神仙也当了上千年了,可别到了现在还不如个孩子自在,本君一向喜欢直来直往之人,你可别委屈自己装一副做作讨好的模样出来。”
秋昭听了忙笑道:“仙君说笑了!”
秋昭端着鸽子汤坐下,叶辰坐在他旁边,琅琊仙君也给他盛了一碗,见秋昭端着碗迟迟不动,便又问道:“怎么,不想吃,还是不敢吃?”
秋昭将碗放下,抬头看向琅琊仙君道:“仙君,大凡修炼之人,能成大道者皆力求禁欲,修身养性,采花果雨露为食也罢,但晚辈从未见过像仙君这样毫无禁制的,莫非是因为鬼道的修炼方式与神道有所不同?”
琅琊仙君喝了一口鸽子汤,仔细品了品味道,咂嘴道:“火候刚好,汤味鲜美。”
随后,琅琊仙君又抬头看着秋昭,似笑非笑道:“问你几个问题,何为禁制?何为规矩?何又为道?”
秋昭不敢轻易回答,琅琊仙君见他沉默不语,立马又道:“规矩并非开天就有,乃是人为所定,你方才说的那些不是禁制,是规矩,禁制是何物,天资所限是禁制,命道所定是禁制,这都不是人所能定的。再说道,何为道?世间万物,无不为道,你修炼成神是道,我修炼化鬼也是道,他修炼入魔更是道,屠夫杀猪宰羊是道,大夫治病救人也是道,将道分正邪才是规矩,因为天地初开时本就没有正邪之分,不是么?”
琅琊仙君夹了一块鸽子肉放入口中,那肉鲜嫩,一嚼就烂,他吃的津津有味,丝毫不顾秋昭和叶辰的目光,一边又道:“你们天界讲究修身养性,这是规矩,而且是臭规矩,食欲乃人之本性,什么辟谷、净身都是违背人之本性,食之道也是道,若只是因为满足食欲会影响修炼就不食,那只怪你们修为太低,心志不坚,而非食欲之过,换成其他欲也是一样,求欲而不过,随性而为,方是成大道者所为。”
秋昭听完琅琊仙君这番话后,似醍醐灌顶,如大梦初醒,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鸽子汤,随后笑道:“仙君大智,没想到这一碗小小的鸽子汤里竟也有如此深奥的道理。”
琅琊仙君喝了一口汤又道:“我方才说了,世间之物无不为道,即使是你们天界看不上的东西,也都是道,你们身在陈规之中,就如同落进砂锅里的鸽子,出不来了!再告诉你一件小事,你们那个天帝,他可喜欢吃我琅琊山的东西了,一有空就来我这蹭吃蹭喝,除了□□之外,他私下里比你们可是要放的开。”
秋昭端起鸽子汤,闻着肉汤的香味,随后喝了一口,那汤入口时还有些烫,过了烫意,一股鲜美的味道就包裹住了秋昭的舌头。
“多喝点,离开了琅琊山可就吃不到了!”琅琊仙君笑着将一块鸽子肉夹了起来。
秋昭一边吃一边回味着琅琊仙君方才那番话,随即笑道:“仙君一席话让晚辈收益颇丰,这一趟琅琊之行,晚辈算是不虚此行了。”
秋昭说着又回头朝叶辰看了一眼,叶辰只是对他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开口。
秋昭这番话倒是让琅琊仙君心里十分舒坦,放声笑了笑,回道:“我这几千年也不是白活的,命长的人就是这点好,眼睛厉害,看东西看的透,也正因为什么都看透了,平时活得才没什么意思,不过,比起那个整天端着,装模作样的天帝来,我算是好多了!”
秋昭听了附和着笑了笑,心里却万分感慨,这世间除了琅琊仙君,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敢如此评价天帝了吧。
夜幕渐深,三人坐在院内说说笑笑,大多时候都是秋昭在和琅琊仙君搭话,叶辰反而说的少些。
讨论之间,秋昭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忙问琅琊仙君:“仙君,上次在姑苏城晚辈曾拜托仙君多加照拂那两个小辈,不知他们二人如今如何了?”
琅琊仙君听了突然微微皱下了眉头,颇有些忧愁道:“此事你若不问,我本不想提起,说起来那两个小子也算是可怜人,当日我将他们带回地府一查才知道,原来他们二人并非常人,因前世二人做了一件错事,祸及许多生灵,留下了一份业障,因此今世本该有此一劫,若要再续前缘,却要经历十世磨难方能修成正果,消除业障,当日我虽有心成全你的托付,却也无力更改,只好顺其自然让他们轮回去了。”
秋昭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曲折,连忙又问:“那他们轮回之后还能遇见彼此吗?”
琅琊仙君忽然笑道:“他们注定要经历十世磨难才能积累到足够的缘分,下一世自然还会碰面,只不过是敌是友就不知道了,我奉劝你也不用太为他们操心,他们自有命数,十世过后,总有好日子过,倒是你,从前万人之上,如今却沦落到跟这小子在一起,此生岂不可惜!”
秋昭听了立马朝叶辰看了过去,见叶辰微低着头,脸色却比夜色还要黑,于是立马伸手在桌下抓住了他的手,又向琅琊仙君回道:“我倒不觉得可惜,反而很满足,仙君贵为一界之主却甘愿隐居在此,您能过的如此随性洒脱,我还有什么好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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