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础摇头,“郡主只是称号,郡主常说‘恣意’,这两字才是你的名,郡主仰而求取,每每不得,因此心神疲惫,常如囚徒,受困于囹圄之中。此乃我所谓的‘名过于实’,郡主……”
“别说了。”欢颜大声道。
楼础的醉意消退三分,起身拱手道:“夜色已深,明天还要迎王,郡主也早些休息吧。”
欢颜抬头看他,脸上露出歉意,“诸王回京,我们连表面上的这点恣意也会被夺走,今后再不能与楼公子饮酒谈论。”
“不受万乘之威、江湖之苦,怎知恣意之心是真是假?”
“也对,让我最后敬你一杯。”
酒都喝光了,欢颜递过来一只空杯,“以无酒之空杯,敬无实之恣意。”
“以求实之心境,敬高己之空名。”
两人做出饮酒的动作,扔下杯子,各自转身,楼础走出房间,再不回头。
次日一早,楼础被乔之素推醒,用冷水连洗几遍脸,又让仆人全身按摩,以消酸痛,等到上马时,楼础觉得好多了,只是头还有些沉重。
十里亭外,数座彩棚已经搭好,各家仆人正在忙碌,主人或躲在车里,或立于树阴下,等候济北王的队伍。
张释端等人昨晚喝多了酒,全都在车里不出来。
楼础无聊,骑马驰上附近的一座小丘,极目远眺,望见一座连绵不断的军营。
乔之素跟上来,说:“五座西征大营,这里是其中之一。”
“朝廷定下日期了?”
“半月之后。”
“到时候一切自见分晓。”
“当然,大将军亲征,秦州叛乱旬月可平。”
两人说的不是一件事,楼础笑笑,不再多说。
亭子那边传来马蹄声,乔之素道:“宫里也派人来了。”
他说得没错,数十骑从洛阳方向飞驰而来,旗帜飘扬,只能来自皇家。
两人驰回原处,看到邵君倩正与兰镛谈笑风生,从邵君倩身上看不到半点受皇帝责备时的窘迫模样。
乔之素跳下马,远远地拱手行礼,笑道:“邵先生亲来迎接,陛下必是想念济北王甚矣。”
楼础也过来相见,因为不太相熟,只道:“邵先生辛苦。”
兰镛朝楼础微点下头,目光却不看他,向邵君倩拱手告退。
剩下三人互道寒暄,乔之素很快也识趣地离开,邵君倩请楼础走出几步,远离人群,小声道:“我昨天刚见过大将军与中军将军,又谈了谈那件事情。”
“父兄做主,楼家上下唯马首是瞻。”
邵君倩曾口头传达皇帝密旨,希望大将军暗中除掉冀州的皇甫家,楼础一直在外,几天不了解进展。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大将军对这件事似乎不太热心。”
“大将军临敌数十万,尚且镇定自若,当然不会表现得太热心。”
“哈哈,那就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楼公子,请再借一步说话。”
两人又走出一段距离,邵君倩道:“伴君如伴虎,楼公子看到了吧?”
“如此方显臣子之忠。”
“哈哈,说的是,就怕臣子有忠君之心,却没有忠君之命。”
“邵先生最受陛下宠信,天下人谁不羡慕?”
邵君倩向远处的人群望了一眼,“我自己就不羡慕,每日里战战兢兢,提着脑袋进宫,怀着死心出宫,难以为继,难以为续啊。”
邵君倩的话越说越不对路,楼础道:“邵先生之忠,昭如日月,陛下聪睿,必然看在眼里,断不会亏待邵先生。”
邵君倩嘿嘿冷笑两声,冷冷地说:“刺客洪道恢,在被抓的第三天,其实就已招供。”
虽然早有预料,楼础还是吃了一惊,强作镇定,“那就该立刻抓捕同党,以安人心。”
“同党太小,背后只有一条大鱼,陛下不太满意,想钓更多、更大的鱼。”
“陛下神武,非常人所及。”
“我说的小鱼,其中一条正是楼公子。”
“我?身为大将军之子,免不了会受恶人诬告。”
“你不信我?哈哈,没关系,楼公子不是要唯父兄马首是瞻吗?等你回京,多与大将军、中军将军聊聊,然后咱们再谈。”
楼础正要开口,远处马蹄声响,有人高声叫道:“济北王殿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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