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抱关微微睁大眼睛,向甘招道:“真的?”
“降世王亲口所言。”甘招道。
“薛六怎会改变主意?”宁抱关虽戴万字符巾,对降世王却没有恭敬之意,呼其旧名“薛六”。
“宁王的谋士有本事,是这位徐公子劝说薛祖,令两家讲和。”
宁抱关先是冷笑,随后大笑,站起身来,走到两人面前,“看到我的营地了?”
两人点头,心里都对此不解。
“朝廷已经封我为镇河大将军,这些帐篷、盔甲、旗帜、粮草,都是朝廷赏赐之物。”
甘招低头不语,徐础道:“朝廷没有‘镇河大将军’这个称号,临时编造出来哄骗大王。”
“可东西总是真的吧?”
“钓鱼之饵,何足为庆?”
“饿急了,什么都得吃,管他饵不饵的。”
“大王吃饱了?”
宁抱关微微一愣,缓缓道:“没饱,连一分饱都没有,还是饿得慌。”
甘招也听明白了,笑道:“即便接受招安,朝廷也不会拿咱们当自己人,怎么可能吃得饱?宁王头戴旧巾,想必仍念旧情。”
宁抱关摘下头巾,拿在手里观看,“弥勒祖师在哪呢?为何迟迟不肯显灵?”
甘招道:“我等在秦州以匹夫之身起事,虽屡战屡败,可迄今未倒,没有弥勒祖师暗中佑护,何以获此大功?”
宁抱关重新戴上头巾,“我的老婆孩子呢?”
“都在临河镇,只要宁王同意讲和,拔兵前往江东之日,薛祖自会归还嫂嫂母子,一个不缺。”
宁抱关围着徐础绕了半圈,开口时仍对甘招说话,“告诉降世王,接受官兵招安只是我的一时之计,我仍是降世军吴越王——只要他肯承认这个王号。八天之后,我会东进,再不西还,在此期间,大家划岭为界,我不过去,你们也别过来。我的老婆孩子若是短缺一个,哪怕是少一根手指头,或是受了谁的羞辱,别怪我反悔,大丈夫在世,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
“八天?我可以先替薛祖答应,若无异议,咱们歃血为盟、拜佛定约。”
“随你。”
“那我先回去了。”
“别急。刘步升!”宁抱关高声叫道。
刘步升进帐,手里仍握着那杆长槊。
“替我款待甘老弟,好酒好肉,他还是自家兄弟。”
刘步升咧嘴笑道:“还是从前的兄弟好相处,甘司库,来吧,咱们一醉方休。”
甘招拱手,徐础也拱手,宁抱关道:“你留下。”
帐中再无外人,宁抱关坐回椅子上,半晌不语,也不看人,徐础也不吱声,目光瞧向另一头。
“你怎么知道我想讲和?”宁抱关收回目光,问道。
“天下未平,不宜内斗,大王想必明白此理,大王之号,由降世军而得,与之争斗,无论胜负,对大王名声有损无益。”
“我生平最厌恶的事情就是别人替我做主。”
“所见偶尔相同,是和是战,仍由大王一人决断,我将性命交与大王手中,无悔无怨。”
宁抱关大笑,“读书人,哈哈,读书人。晋阳兵怎么回事?看你的样子,这些事情瞒着甘招吧?”
“他们不问,我自然不说。”
“嘿,甘招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被你蒙骗过去。晋阳兵果然南下?”
“正在路上,三五内可达应城。”徐础推测如此,语气却极肯定。
“沈直有何用意?”
“观战,择机而动。”
宁抱关骂了一句脏话,“观个屁,官兵越来越多,就算我与降世军讲和,也不是官兵对手,晋阳兵这是要趁火打劫吧。”
“不然,沈牧守曾有抗旨之举,反形已露,不得朝廷信任,晋阳兵更愿意看到官兵战败,只要有一线希望,必然参战。”
“这一线希望在哪呢?我连根毫毛都看不到。”
“合则强,分则弱。”徐础随机应变,对降世王大讲分封诸王的好处,对宁抱关则力陈联合的必要。
“怎么合?我与薛六都是一样出身,可以讲和。跟沈直,无话可讲。”
“大王以一时之计接受朝廷招安,何不再行一时之计,向沈牧守称臣?”
宁抱关又骂一句,“老子是吴越王,低薛六一头也就算了,谁让他第一个起事呢,沈直是什么玩意儿?区区一个牧守,让吴越王称臣?”
“沈牧守很快也会称王。况且一时之计一时用之,中原混战,大王越早脱身越好,唯有占据江东,才有问鼎天下的资格,若死守此方寸之地,纵然大胜一场,大王自度可守得住吗?”
宁抱关沉默片刻,“我怎么知道你是在我为着想,还是在给我下套?”
“以大王之智,当明鉴忠奸。”
“哈哈,我的确明鉴,你不忠,但也不奸。行,我给你一次机会,若能真将三家捏合在一起,共度难关,算你有本事,要什么给什么。”
“在下别无所求,只问马维现在何处?”
“想不到你还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就是马维出主意,让我接受招安,但他不在这里,去孟津了。”
“孟津?”
“他自告奋勇,说是要夺下孟津献给我,所以我给他两百人,让他去试试。”
孟津南北两城固若金汤,即便是两千人、两万人,也未必能攻得下来,马维只带两百人,无异于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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