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见面免不了一番客气,沈耽比刘有终热情得多,仍坚持称四弟,徐础自然也叫他三哥。
无论彼此之间存在多少过节与疑虑,沈耽总能视而不见,情义一如往昔,徐础深感佩服。
两王携手进入晋营,吴王卫兵大都停在营外,少数人随入,守在议事厅门口。
宋星裁立刻将路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一遍,孟僧伦点头,小声道:“执政虽然年轻,想得却比咱们都要周全,那些酒徒得到赏赐之后,若不亲去跪头请罪,就真是笨到家啦。”
“我瞧他们都不太聪明。”宋星裁撇撇嘴。
“嗯,我找人去点拨他们一下。”孟僧伦走开,到营外找两名心腹,交待一番,回到议事厅门口。
宋星裁对孟僧伦无话不说,低声道:“执政的意图我已大致明白,如今梁王、蜀王都好说,晋王会被送去,就是宁王最难对付,每次听说宁王违命行事,我都替执政感到愤怒。”
厅外还有其他人,孟僧伦拉着宋星裁走出几步,在无人处道:“宁王爱冒险,经常亲自带兵出城,我看官兵的意思,对他也十分恼怒,正设陷阱,要引他入彀。要我说,最大的威胁还是官兵,天成是咱们吴国死敌,假装归顺可以,真心归顺绝不接受。”
“当然,可是我看执政的样子……”
孟僧伦微笑道:“放心,执政绝不会真心归顺,这点我可以保证,而且,我也做了一些准备。”
“哦?”
七族将领亲如一家,孟僧伦自然不会向宋星裁隐瞒,小声道:“其实也是执政埋下的计谋,他让王颠带兵暂时投靠邺城,就驻扎在不远的地方。我向湘东王、济北王求情,请他们召王颠过来。执政哪里都好,就是偶尔不够坚定,思前想后,以至错过时机……”
宋星裁点头,“若是执政再生犹豫,咱们就推他一把——孟将军与王颠联系上了?”
“当然,投靠邺城本非王颠所愿,他很愿意做点事情。”
宋星裁心情大好,“独占东都,击退官兵,以执政之多智、吴人之勇敢,何止恢复吴国?”
孟僧伦冷笑一声,“复国尚在其次,报仇才是第一等的要务,等时机到来,拼上自己这条性命,我也要为吴皇和吴国公主报仇!这件事不可向执政透露,明白吗?”
“明白,只是……吴王能杀昌顺之,未必……”
“我这条命早归执政所有,他要杀,我绝不反抗。只要能报仇雪耻——”孟僧伦抬眼四望,“东都就是吴国公主的牢笼,她活着的时候我没能救出来,她不在了,我要替她毁掉整个牢笼。可惜楼家人逃得干净,只剩一个老太婆……不,还有一个楼家人留在邺城军中。”
孟僧伦说得咬牙切齿,宋星裁心生敬意,慨然道:“咱们吴人有仇必报。”
厅外,两将小声议论,厅内,徐础也与沈耽达成共识。
“后天上午?”沈耽再次确认。
“后天上午,我与虞世子约好,义军四面出击,不会真打,官兵会放过三面,只在北边布置大军,围歼宁王骑兵。”
沈耽面露喜色,拱手道:“四弟此计甚妙,一箭双雕,既能让我突围,又能借机除掉宁王。宁王骄横,不服管束,早晚会误四弟大事。”
“我与宁王志不同、道不合,已经无话可说。非我无义,实在是不愿看到义军辛苦得来的胜利,毁于他一人之手。”徐础说这些话时,心中已无半点愧疚。
沈耽马上道:“当然,东都乃四弟夺得,宁王坐享其成,不感激也就罢了,反而三番五次地违命,是可忍,孰不可忍?唉,若非晋阳危急,我真想留下来,襄助四弟共成大业。四弟龙形显露,经此一役,夺得天下不过是早晚的事,请四弟不必担心并州,我一回到晋阳,立刻派人奉表称臣。”
徐础笑道:“三哥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结拜兄弟,何分君臣?以后我专心向南,北方诸州,尽归三哥,我绝不派一兵一卒北上。”
“我却要亲自率兵南下,随四弟征服天下,以效微劳。”
两人大笑,刘有终在一边适时插话,将气氛烘托得更加热烈,就差再来一场拈香结拜。
徐础告辞,没有回大营,而是直奔东城梁营。
马维的心事还不平稳,徐础拜访过晋王,必须再来安抚一下梁王。
果然,马维已经听说吴王夜访晋王,心生疑惑,坐立不安,待接到通报说吴王要来梁营,立刻转惧为喜,亲自出营相迎。
徐础要对马维说的话很简单,“晋王急于返回并州,但他不会就这样离开,必然要引官兵入城,一是令官兵无力追赶,二是令官兵与义军两败俱伤,不会妨害他日后争鼎。”
“我猜也是如此,沈耽是个笑面虎,他说的话必须反着听。”
“我不打算阻止晋王,让他回晋阳阻挡架荣部,中原也能得些喘息。”
“就这么放过他?”马维深感遗憾。
“我要将计就计,晋王引入官兵,咱们就在城内设伏,这件事要马兄全力相助。”
马维点头,“十万梁军,尽由础弟指派。”
梁军没有十万,徐础只要马维的这句话就够了。
南城的议事厅里,沈耽与刘有终反复分析吴王的用意,最后得出结论,绝不能让吴王战胜官兵,甚至不能让吴王除掉宁王。
这个夜里,东都百姓躲藏在家里忐忑不安,街上却有许多人影蹿来蹿去,传递或真或假的消息。
徐础离开梁营,天亮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必须争取宁抱关的信任,哪怕只是暂时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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