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邺城也非久居之地。张氏昏庸已久,非一日能改,皇帝太年轻,虽有夺权之雄心,却从未显露过人之处,说实话,当初劝徐公子共同对付湘东王,非我本意,只为讨主上欢心。”
“所以我也没有接受。”徐础笑道,已经猜出乔之素的来意。
“湘东王与济北王叔侄二人,直到现在也没认清形势,还以为身份不变、地位仍存,迄今发生的一切变故都是意外,只要他们稍微努力一些,天下自然还归张氏所有。”
“两王确非中兴之主。”
“欢颜郡主……唉,可惜她只是个郡主。”
“嗯。”
乔之素沉默一会,突然抬起头,“邺城没有希望,徐公子想必看得清清楚楚。”
“我从未对邺城心存希望。”
“既然如此,徐公子为何要为邺城做说客?有人说徐公子是为还情报恩,我却不这么觉得,我以为徐公子必有更深的原因。”
徐础的确是为还情,但他现在不想透露,笑道:“知我者,乔先生也。邺城固然难成大事,但不该亡于当下。”
乔之素点点头,“劝人先要取信,取信之法莫过于结交。徐公子所欲劝者,乃是王者,本来就难,以敌方使者身份来劝,难上加难。”
“不必多说,我明白乔先生的意思。再等一等,梁王很快会明白,与归附者相比,他更需要一些‘敌方使者’的意见。”
“徐公子等不到,再过三天,梁军就将对邺城发起进攻。邺城那边已经同意梁王派使者进城——徐公子还没听说这个消息吧?”
“我与邺城音信隔绝。”
“邺城已有投降迹象,徐公子还要为之奔走?”
“邺城是降是战,由他们自己做主,我只在意大势走向——尹大人到秦州多久了?”
“尹大人?他……应该到了……我不清楚。”乔之素被问个措手不及,回答得有些慌乱,“徐公子怎么突然想起尹大人了?他的确先我们一步离开,躲过了梁军阻拦,但是只身一人,随从士兵不过数十,前方是皇甫家据守的潼关,后方是梁王派出的追兵,这时候估计已然落网。”
“真是遗憾,我原以为尹大人能够带回冀州军,不过只要确切消息还没传来,就不能说他失败,对不对?”
“尹大人即便顺利进入秦州,赶到西京,也是远水难解近渴。”
“远水可解远渴,冀州军虽无法及时回援邺城,但可以顺势攻入并州。沈家一旦势危,贺荣部就会将其抛弃,改而支持邺城,数十万骑兵蜂拥南下,梁王即便夺下邺城,仓促之间,能挡其锋?”
乔之素笑道:“徐公子想法不错,但是……太多想当然,秦州形势复杂,尹甫哪能那么容易稳定军心?又如何说服将士随他进攻并州?西京城中的降世军难道坐视不管?即便冀州军真敢进攻并州,晋王占据地利,说败就败?”
“所以还要再等等,乔先生初为梁王效力,尚未立功,何不趁机进谏,请梁王多等几天,一旦形势明了,乔先生此功不小。”
乔之素笑着摇头,“为十分之一的大功,却要冒十分之九的风险,这种事情我不做,徐公子也找不到人愿意做。”
“唉,只好我自己出面。”
乔之素奉命来劝徐础归降,原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奉命行事而已,这时起身道:“该说的我都说的,梁王若问起……”
“乔先生剖心沥胆,将福祸说得清清楚楚,是我自己固执,非要再等。”
“多谢。”乔之素拱手告辞。
于瞻正好回来,与提着灯笼的乔之素打个照面,互相点下头,擦身而过。
于瞻也不跟徐础说话,脱下鞋子,合衣躺在铺上,过了一会,突然坐起来,大声道:“我记得他是谁了。”
徐础躺在那里也没睡着,“于公子想起什么了?”
“刚才走出去的那个人,就是与你在思过谷里商议阴谋的人,我虽然只看到侧脸与背影,但是绝不会认错。”
“刚才那位是乔之素,曾是大将军的幕僚,后转投济北王,前几天刚刚转到梁王帐下。”
“原来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乔之素绝非小人,只是还没找到明主,于公子对乱世之人不要太苛刻。”
“嘿,你们是一类人。”于瞻躺下,认出乔之素,令他想起自己上告却受冤的事情,既悲且怒,“寇先生仍在梁王帐中,看样子是要秉烛夜谈,这是一个好兆头——对邺城是好兆头,对徐公子却未必。”
“你相信我的话了?”
“寇先生即便在梁王面前说些什么,也是应该的,这不叫公报私仇,而是公私兼济,毕竟恶事都是你自己做下的,不能不认。”
徐础笑道:“寇道孤不提那些‘恶事’还好,一旦提起,梁王更要聘我为臣。于公子还不明白吗?现在是乱世,群雄要的就是擅长‘行恶’之人。”
于瞻好不容易才想好这套说辞,被徐础几句话驳倒,他又一次无话可说。
徐础闭上眼睛,喃喃道:“能引起梁王秉烛夜谈的兴趣,你猜寇道孤说的是大义呢,还是如何行恶?”
于瞻更加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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