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做当时也是为了保护你和你妈。他陷入的生意链,赔了后可能你们家几代都付不起代价。他强行终止的后果我还勉强可以为他担着。”池大年的唇微微发颤,又记起三十多岁意气风发的舒阔在短短几个月里经历的大起大落,最后只说“对不起你们,也拜托你了。”那天他们一醉方休酩酊大醉时,池大年还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直到传来舒阔跳楼的消息。
池珩努力地回忆着,想要还原记忆中模糊的碎片。他的脑海里没有鲜血,没有舒阔最后的模样。当时的他和池珩被送到池珩老家,跟他奶奶待了两个月。回来时,妈妈只告诉他,爸爸出事了。他哀嚎几个月,妈妈只和她一起痛哭,说着“舒朗是男子汉。”给他擦泪。
舒朗的泪倏忽落下,滴在紧贴着他的轮椅后背把手上,又溅开。
对他来说,他的爸爸是突然人间蒸发的。而她的妈妈却是实实在在消失在他面前的。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现在还是他过敏之源,一闻到就生理性地恶心、呕吐。学校体检老师和医生都不明白,一个小孩儿怎么什么都没测就吐得那么大劲儿,小脸苍白,眼眶含泪。只有池珩知道,所以每次都会为他准备两个厚厚的口罩,不让他闻到那钻心的刺鼻。
他仿佛被打开了泪腺开关,躲在池大年的轮椅背后,咬着唇,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握着轮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
自从来到池家,他能感受到池大年赵晴彟是怎么样在呵护着他,弥补着他,甚至跟他同龄的池珩都处处忍让着他,维护着他。他也一副忘却了过往,幸福地做了小儿子的样子,一度云淡风轻地活着。始终记着他妈妈的那句,“你是男子汉”,连泪都不曾落过几回。
可眼前他再也忍不住了,只想放声痛哭一回。他的喉咙里传出模糊不清的抽噎声。池大年自己调整轮椅,转过来握住了眼前这个颤抖的孩子的手。
“朗朗啊,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其实,你不用这么急着长大的。”舒朗蹲下身头靠在池大年腿上,伤心痛哭。
“生意场上看着都是些钱和钱的交易,背后却有很多不小心就会要人命的东西。”“杀人不见血。”怕下着舒朗似的,说完这句他干笑了两声,摸摸舒朗的头。
舒朗仿佛在这句话里听出了另外的意思,关于他爸的死。但是他没来得及细想,池大年又说,“同意你进娱乐圈不是因为你们公司让你读大学,也不是让你学完经济回来帮我。就像支持珩珩学文学,只是希望你们选喜欢的,开心的工作活这辈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池珩站在房间里,透过窗,看外面依偎的两人,紧紧攥着手机,导师发来最后通牒,“你确定不读研了吗?”
☆、第18章
18
舒朗一早出现在公司。
他穿着灰色带暗闪金丝的中长款大衣,里面搭着一个大领口米色羊绒衫,扎在黑色直筒裤里,比例修长。左手戴着一块银色宽带腕表,头发仍然洗完刚干般自然清爽,随着他的脚步不安分地跃动着。
前台的小姑娘一时没认出他来,“你好,有预约吗?”
舒朗往前台桌子一倾身,“找边清乾。”在他迈脚上前的刹那,姑娘已经看清了来人的嘴脸,后悔不迭地吐槽自己的眼力。
怎么就老被这个贫嘴的人调戏,翻了个白眼,好在她心里并不真讨厌舒朗。“来早了,边总还没来呢。”
舒朗一抬手,确实太早了。指针不到九点,还不到上班时间呢。
他轻车熟路地摸向边清乾办公室,拿出暑假从他那磨来的备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门推开的瞬间,一阵若有似无的麝香味飘来,细细品来,里面还夹杂着紫罗兰的芳香。是边清乾身上特有的木质调性。
许是温厚的味道让人放松,许是环境已经十分熟悉。舒朗很放松地在房间溜达了起来,头天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办公室的布局一层不变,但沙发抱枕和地毯颜色都一改深色的厚重,换上了偏暖的黄色调。
“这样看着愉快多了。”舒朗想起来,暑假的时候他跟边清乾吐槽办公室,“老气沉沉的,真好,外面不管多热,一进来心情就低八度了,免得浮躁。”
“哎呀,真是从善如流啊。”说着他乐呵呵地瘫在沙发上,随手拿一个抱枕抱在怀里。
窗外一片澄明,祖国天气真好啊。舒朗从英国回来,他毕业了这个事实每每想起来都觉得犹在梦中。
“下回不打招呼进别人房间我就叫保安了啊。”边清乾推门而入,罕见的西装革履,胡茬微微泛青,手上抱着件白色羽绒服。
跟舒朗打完招呼,他径直走到办公桌旁,拿杯子接了杯水,咕咚咕咚喝起来。
舒朗起身走到他旁边,边清乾的西装外套有些皱皱巴巴的,他低头凑近刚喝完水的边清乾。从西装外套开始闻,一路闻到头发,又在边清乾嘴边闻了闻。
“干嘛干嘛。”边清乾说着把他往一边推。
“烟味、酒味、香水味。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舒朗站直了一脸嫌弃问他。
“我干什么还用给你这个屁孩儿报备。”边清乾白他一眼。
舒朗一听不乐意了,21了还算屁孩儿么,“也是,年近30的边总就算有点风流情史也是正常的。”
“离30还差两年呢,你注意言辞啊。应酬到快天亮,还遇到你这种给人添堵的。”边清乾把衬衫的口子往下连解三颗,带着褶皱的衬衫瞬间变身性感深V,舒朗扫一眼莫名脸热,赶紧移开视线。
他早猜出来是官方应酬,因为边清乾身上的香味还是他自己的,就是混了些烟酒气。
舒朗偷笑。
“年前你来也就是上上课,年后再考虑你的工作吧。”边清乾似乎想给舒朗多一些准备时间。
“我怕我没有那么多可以清闲的时间。”舒朗的表情一瞬间有些黯淡,随即又对边清乾笑说,“边总,我就没有享清闲的福,虽然一个无名小卒很难接到工作,但是还请公司多多安排,我什么都可以。”
边清乾有些讶异,他没想到舒朗对即将开始的娱乐圈生涯预期这么低,也没想到他的接受能力这么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好,你今天就注册微博,以公司艺人的身份。待会儿陈姐会给你发一些照片和文案,你照着发就行了。”
“这两天我要见一些制作人,你可以跟我一起。”边清乾想了想又说。
舒朗重重点了点头,攥了攥手心。
池珩一觉醒来舒朗已经不见了,他揉了揉眼,起身拉开了窗帘。一转头看到桌子上一盘三明治,盘子下面压着张字条。
“这不是三明治,这叫威尔士兔子。小爷在英国最常吃的早餐,露一手让你尝尝。另:我已经给你教授回过信息了,安心上你的学,赏银‘三十万’,密码和池叔叔给你的卡一样。”
池珩丢下字条赶紧去床上翻手机,把被子枕头颠了个个,终于在舒朗枕头下找到了。
透明的手机壳里夹了张银行卡。
解锁,最上方的对话栏正是他导师的,“杨老师,很抱歉之前因为家里出了些状况,我一度觉得自己可能不能继续学习了。但是最近情况转好,我还是很想跟您再学习几年。”一番话发得甚是诚恳。教授简单地回了个“好”。
池珩拿着手机发呆,翻来覆去地转着银行卡,他虽哭笑不得,但读研与不读研的两难选择终于有了结果时,反而松了一口气。有时人并不是困于没有选择,反而是面对选择难以决定时才最是消耗。
手机一震,是舒朗特有的贱兮兮的语气,“你不读研学的那专业也救不了池叔叔的公司,能挣几个钱,还是好好上学吧。小爷发达了养你,不用谢。”
良久,池珩快速地打下一行字,“我爸偏心啊,我都没有这么多钱。”
舒朗坐在边清乾办公室沙发上,笑着关掉和池珩的对话框,看着陈琪唰唰发过来的九张照片出神。这不都是他在英国拍的照片吗?还各个风格的穿插着,满屏透着ps过的僵硬气息。
好在脸还是帅的。
他拍了两三年的照片,最后不会就是发微博用的吧。舒朗心里犯嘀咕,毕竟他完全不知道他拍完的照片都去哪了,只知道边清乾每次都会点评一下他僵硬的肢体和奇怪的凹造型姿势。
他瞥了一眼正看着电脑沉思的人。
边清乾一脸认真,眉头微蹙,单手撑着下巴,侧脸线条流畅清晰,舒朗在心里又感慨一次,不去当演员真是亏了。
边清乾蓦地转头看他,两人目光相撞,舒朗心虚低头,一本正经地继续看“新人手册”,这本陈琪亲自编写的,据说对新艺人有指导意义的“教科书”,被称为“娱乐圈萌新生存指南”。
写得简单易懂,实操性极强。比如,微博更新频率不可过于频繁,也不能太过沉寂,最好平均三天一条,最多一天一条;只要醒着就要注意个人形象,可以素颜,可以休闲,但要保证上镜好看,自成风格,否则……否则就不要出现?舒朗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认定陈琪一定是个不近人情的魔头。
“晚上有个饭局。”边清乾说一半看了舒朗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
舒朗心里打鼓,他今天已经认真穿了。
“穿的太多了。”边清乾目光锁定他胸口。
舒朗低头看了一下,大衣已经脱了,现在身上就一件毛衣,虽然他穿了秋裤,但是塞在袜子里,套了双切尔西靴,绝对看不出来。
对面这人是怎么说他穿太多了的,现在可是马上要进入三九天了。
边清乾丝毫没有在意舒朗脸上的表情变化,食指在桌上敲了敲,又看看手表,舒朗也跟着看看自己的表,已是下午五点。
“也来不及回家了,你等会儿去我衣柜挑两件吧。”
舒朗正在想,他的衣柜在哪,在公司好像也没见着衣柜。艺人们自己的衣服倒是在公司放了不少,但是边清乾显然不是让他去找别人借的意思。
他正想着边清乾已经起身,把他的大衣扔给他,“穿好,走。”
“去哪?”
“我家啊。”说着边清乾出了门。
边清乾的车开得特别稳,比池珩还悠然自得。
这倒是跟舒朗的想象不太一样,因为他这个老板虽然平时跟别人谈工作的时候人模狗样的看着挺成熟,但是舒朗可知道他什么德行。而且喜欢装嫩,青春气里总是透着那么一点点浪荡。
小区也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高调,只是安保和绿化高了几个等次罢了。难得的是,热闹的市中心,能有这样一片住宅区,闹中取静,隐于繁华。
公司的楼层在二十八楼已经让舒朗非常崩溃了,他自小在池家的小别墅长大,推门就到已经成习惯了。万万没想到边清乾是个高层爱好者,竟然家住三十二层,电梯坐得他窒息,对着边清乾翻了无数个白眼。
“您一定没有恐高症吧。”舒朗对着他一阵阴阳怪气,边清乾只笑,“高层风景好,安静。”
推开门,仍是一阵熟悉的木香,舒朗早已适应了,甚至喜欢上了这种香味,对这个新领域瞬间亲切起来。
边清乾的房间很大,但是卧室却只有两间。每一个功能区都非常宽敞,厨房能赶上一般家里的主卧,虽然那厨房一看就没有用过,不然也不会这么放心地做成开放式。
舒朗脱掉外套,随手挂在进门玄关的木头挂钩上。暖气热得他快要出汗。
边清乾家里跟办公室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如果办公室是常见的北欧风,那他的家就是充满禅意的日式和风。到处是木纹,深浅交错,地毯上随意地摆放着几个蒲团,一套茶具稳放其中。
客厅里并没有电视,一块投影幕布覆盖了沙发对面的整面墙壁。简洁的陈设,让人瞬间心静。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正在挂衣服的边清乾,这个人28岁的男人,长着一张23岁的脸,身体里住着42岁的老灵魂?
他只能把这样的房子和日剧里那些四五十的参佛论禅的人联系起来,而不是这个昨天晚上大背头的发蜡还没洗,一块腕表二十多万的物欲总裁。
“我先去洗个澡,你自己去衣柜里试吧。”边清乾手往衣柜方向一指,自顾自走进了浴室。
舒朗看着这个比他和池珩卧室两倍还大的房间,如果不认识主人的话一定觉得这是什么人畜勿近的高冷生物住的地方,他不禁轻笑。
柜门拉开,衣服从浅到深,从薄到厚一一排开,简直惊掉舒朗下巴,这是有什么强迫症吧。
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一定很省心。”想想他和池珩的房间,简直头大。
舒朗一边扒拉衣柜,一边啧啧称奇。
“唰”,浴室门拉开了,边清乾走出来,胡子刚刚刮过,一脸素净。
看着床上东一件西一件的衣服,他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舒朗!”他怒了。
舒朗一脸识相地退到床边,赶紧收拾,“啊哈哈哈,不好意思。”一阵干笑,手忙脚乱地整理着。
一不留神踩到一条裤子的裤脚,手上拿着的几件衣服哗哗啦啦掉了一地,舒朗感觉旁边的人头发都竖起来了。
“你别再动了!”边清乾一步过来,抓住舒朗的手,把他压到了身下。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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