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暮把信封揣进怀里站了起来,夏辞问道:“你去哪儿?”
“吴局找我。”
楚行暮正打算问他钟鸣楼那个案子的情况,吴换山倒是先开了口。
“上次你提起来的那个案子有点眉目了,长青大学犯罪精神病学研究组的钟长新找过我。”
楚行暮有些意外,“是为了钟鸣楼?”
“他不自亮身份我也不知道他和钟鸣楼的关系,那个案子是周晋霖负责调查的,他对案子的调查结果存疑,还去找了李局,李局派人把卷宗送到我这儿了。”
楚行暮心想还好他早就把卷宗放回去了,一个普通的自杀案还不能引起李耀民的重视,多半是钟长新跟李耀民说了什么,楚行暮打算回头找闻缇问一下。
吴换山拿着钥匙打开了抽屉,他把手按在抽屉上问楚行暮:“钟长新要求重启他爷爷的案子是因为他认为钟鸣楼的死另有隐情,你又是为什么?”
自从吴换山和楚行暮把话说开以后,两人的关系没那么剑拔弩张了,虽说吴换山是楚行暮的顶头上司,但之前他们两个都觉得对方会给自己使绊子,尤其是吴换山,因为那个时候楚行暮几乎是完全听任李耀民的。
他发现自从楚行暮得知当年营救他的真相,他和李耀民的关系不比以前了,楚行暮多少有些防备李耀民,加上吴换山开始接管刑侦队的工作,楚行暮跟他走的越来越近,李耀民似乎很不满。
因此在听到吴换山的问题后,楚行暮觉得没有必要瞒着吴换山,实话实说:“为了周晋霖。”
“你知道周晋霖在整个青市都是禁忌,还是要不惜一切代价跟所有人对着干?”
楚行暮问吴换山:“你也认为他是罪有应得?”
吴换山摇摇头,狐疑不决:“他有没有罪你我说了不算。”
“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查出真相!”
吴换山笑了几声:“当年市局和分局出动那么多人最后也没调查出什么结果,凭你一个刑侦队长就想撼动那些人在青市的地位?楚行暮,年轻气盛是好事儿,可也得分情况。”
楚行暮翘起二郎腿从怀里掏出信封放在吴换山面前,说道:“不是我年轻气盛,是有人逼我这么做。”
吴换山把信封拿过去,用手指撑开封口往里瞧了一眼,听见楚行暮说:“我能顺利见到吕良善还是托您的关系。”
吴换山把信封推回楚行暮的手边,他知道瞒不了楚行暮多久,“这么多年吕良善就见过两个人,一个是李耀民,另一个是你,连杨魏渊都没机会见他,只有李耀民点头你才能见到吕良善。”
“在杨潇的婚宴上你们谈了什么?”
“杨魏渊说李耀民忘恩负义,忍了这么多年他才说出口,周晋霖妻女的情况也是杨魏渊告诉他的,李耀民心中有愧吧。”
楚行暮问道:“所以这个案子还是李局的授意?”
“除了钟鸣楼的案子,还有一起黎安别墅区的坠楼案件。”
“坠楼案件?”楚行暮疑惑不已。
“死者是闻向秦的母亲,就是周晋霖和杨魏渊一直觉得不当警察太可惜了的闻向秦,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一个学校的?”
“闻向秦说他母亲是吃了药自己从楼上跳下去的,周晋霖最后的调查结果也是自杀,现在怎么变成坠楼了?”
吴换山打开抽屉,把一个贴了密封条的档案袋拿出来给了楚行暮,“那个案子的卷宗烧了,当年的卷宗具体怎么写的已经无从考究了。”
楚行暮拿过档案袋紧盯着上面的封条,跟他还回去的卷宗上贴的位置不一样,楚行暮问道:“这些都是李局的意思?”
“他在给你机会。”
楚行暮不明白李耀民和吴换山怎么突然统一战线了。
吴换山话里有话的问:“你查周晋霖的案子就是跟李耀民对着干,你考虑好了?”
楚行暮双手放在桌沿上,认真说道:“吴局,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研究室里,钟长新让秦菲菲帮他送一份资料到刑侦队,他费了很大精力甚至请穆方教授出山,让他找李耀民谈话,钟长新回国的两年间一直私下里查十年前的事,钟鸣楼在研究所工作了大半辈子,他本来可以安享晚年,却不幸罹患精神病,不得已住进南嘉精神病医院,一住就是六年,在钟鸣楼去南嘉的同一时间钟长新的父母带他出国了,这么多年只有钟老夫人一直在青市住着。
一开始钟长新也像其他人一样觉得钟鸣楼的精神病是个意外,他们家没有家族精神病史,钟鸣楼多年来潜心研究各类精神病症,而精神病与正常人有时就在一念之间,精神病学家患有精神病是司空见惯的事,可是钟长新不这么认为。
从得知钟鸣楼在南嘉去世以后,远在国外的钟长新通过父母的只言片语大概知道了一些有关青市精神疾病研究所的事,他把钟鸣楼的死与研究所联系在一起,认为连钟鸣楼当年进南嘉也是和研究所有关。
等到钟长新学成回国,研究所早已不复往昔,十六年后研究所里的一些新生工作者甚至不知道钟鸣楼是谁,曾与钟鸣楼一起为了精神卫生事业潜心钻研的同行业人员已经所剩无几,现在的研究所俨然成了另一个世界。
钟鸣楼在精神病院的那六年和研究所仿佛断层了一般。
钟长新利用自己在犯罪心理学上的优势,与青市的各个分局合作,帮助他们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侦破了很多可能会成为悬案的重案要案,搜集到了不少有关钟鸣楼自杀案的线索和资料,两年后他以继承钟鸣楼遗志为由成立了犯罪精神病学研究组,为了查清钟鸣楼死亡的真相,钟长新处心积虑了两年。
但是让钟长新没有想到的是除了他,竟然还有一个人也在怀疑钟鸣楼的死因,让一个双学位博士、犯罪心理学家屈尊做一个精神治疗师实在是大材小用,所以钟长新答应做闻缇的精神治疗师并不是因为闻向秦的开价有多令他心动,而是他和闻缇都有一样的目的——查清十年前的真相。
第142章李尔王5
楚行暮被吴换山叫走了,夏辞在办公室里坐了会儿就转悠去了市局的监控室,公安局的监控室24小时全年工作,夏辞找到前一天晚上的值班人员,把从前一晚到第二天上午的时间段内出现在公安局警卫室附近的人都排查了一遍。
那封信是警卫室的执勤警员换岗时在警卫室的窗台上发现的,夏辞是早上路过警卫室时才拿到的信,可夏辞把监控录像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人员靠近过警卫室,送信的人不见踪迹。
带着这些疑惑夏辞回办公室去找楚行暮,进了门听见楚行暮拿着办公室里的内线电话挨个儿给其他人打电话,说什么假期提前结束,队里来案子了,赶紧回来出任务。
夏辞一直等楚行暮的电话打完,才问他:“什么案子?”
楚行暮把电话抱在手上,拨完号码抽空说:“青市精神疾病研究所的一个专家死了,家属在他的遗物里发现了几封威胁信。”
夏辞和楚行暮初二就回来了,一连三天他们什么报警电话都没接到,夏辞还想问什么,楚行暮又打起了电话。
等通知完其他队员,楚行暮忙抓起包跟夏辞说:“你现在去找吴局,查查死者曾荣德的家庭情况,再写份立案申请给李局。”
“那你现在去哪儿?”
“我去趟南嘉,老七和赵忱回来了让他们直接去市医院,找负责给曾荣德治疗的医生了解情况,让郎朗带人去一趟曾荣德家,把信拿回来。”
楚行暮说着就出去了,夏辞准备去找吴换山,还没出门楚行暮又回来了,他回来给韩炀打了电话,让他也早点儿归队。
下午两点,郎朗齐少承等人陆续赶回了队里,夏辞立刻给他们分派了任务,于是从亲戚家的餐桌上临时离开的众人马不停蹄的投入案子里。
刑侦队的人都不是工作狂,年才过了几天就被提前叫回来,白瑶一点儿都提不起查案的精神,跟在郎朗身后边打哈欠边说:“朗姐,我们以后都只能过个年三十了吗?”
郎朗说道:“有些同志年三十都是在局里过的,咱们队算好的了,隔壁缉毒队年三十还在出任务。”
白瑶拿着手机打起精神把邮件里的资料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这个曾荣德都75岁了,死因是心力衰竭,高龄老人本来就容易患病,这不是很正常吗?”
“但是有两个不正常的地方,明明没有精神疾病生前却服用了大量抗精神病药物,一辈子没有与人结怨结仇致力于精神病的治疗和预防事业可死后家属从他的遗物里找到了威胁信。”
“威胁信会不会是他以前救治过的病人家属写的啊?”
“也许我们该想想一个德高望重的专家学者为什么会被威胁。”
曾荣德家住长青区溪水路,已经过了退休年龄,他的工作重心现在不在研究所,平时也不常参与研究所的日常工作,他在研究所工作了近五十年,为研究所尽心竭力五十年,在研究所和青市各大医院的精神疾病科有较高的威望,近几年因为身体原因已经很少出席青市各类精神疾病会议和活动了。
夏辞带着唐哲亲自跑了一趟青市精神疾病研究所,查清曾荣德的生平事迹势在必得,不仅是因为那几封威胁信,也是因为他和已经去世十年的钟鸣楼在某些方面有相似之处。
南嘉精神病医院里楚行暮认识的医生并不多,知道十年前钟鸣楼自杀事件的医生更是少之又少,楚行暮想起闻缇以前说乔医生从实习开始就在南嘉,他对当年的事应该还有印象,于是楚行暮便去找了乔医生。
乔医生带着护士在普通病房查房,楚行暮来南嘉之前没有事先通知他,当乔医生查完房返回办公室后才知道楚行暮已经等了他半个多小时。
“楚队长,你来之前怎么没有通知一下?”对于楚行暮的到来乔医生显得有些惊讶。
其实从上次来南嘉找宋闫抓捕林绅之后,楚行暮还来过南嘉几次,他找乔医生了解闻缇在南嘉那七年里的经历,还找到了那位让小闻缇坐在保安室里看外面的老保安,楚行暮对林绅更加深恶痛绝,才冒着自毁前程的风险对林绅下黑手,地下仓库里楚行暮还觉得自己下手太轻。
楚行暮开门见山的问:“这次找你是为了一件过去了十年的要紧事,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有个叫钟鸣楼的在南嘉自杀了?”
乔医生听完以后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他放下病历单,给楚行暮倒了一杯水说:“闻缇也因为这件事找过我。”
“什么时候?”
“去年六月份。”
楚行暮回忆起来他第一次在南嘉碰见闻缇的时候,那段时间他们刚破了一起碎尸案,他来南嘉是为了想办法见吕良善,却意外在南嘉的园区里见到了闻缇,“他问了你什么?”
“问我钟鸣楼为什么要来南嘉,他认为钟鸣楼并没有精神病,十六年前我还是治疗科室的一个实习生,带我的老师是电疗室的,闻缇和钟鸣楼不是他负责的患者,我只是经常看见钟鸣楼拄着拐杖带闻缇在园区里散步。”
“你第一次见闻缇的时候他就跟钟鸣楼在一起吗?”
“不,我比钟鸣楼早一年到南嘉,我第一次见闻缇是十六年前的一个夏天,也是我刚到南嘉实习的时候,我记得那次刚走进治疗室,一个还没有我膝盖高的小男孩穿着脏衣服从治疗室里跑出来,后面的医生和护士去追他。”
乔医生回忆起他的实习生涯里有关一个小男孩和一位老者的往事,“之后我隔三差五就能看见闻缇在院里乱跑乱逛,他的衣服从来没有干净过,他一直在躲医护人员,由于我们不是同一个治疗科室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他会那么抗拒所有医生和护士,第二年春天,钟鸣楼就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
乔医生摇摇头:“好像是他妻子和儿子送他来的,我见他的第一面,他叫我肯特伯爵,说我是他的臣子要我向他下跪,精神病院里什么患者都有,我也就不以为然。”
“他是怎么和闻缇认识的?”
乔医生想了半天,他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断层,“这个我不清楚,等我再见到闻缇的时候他就经常跟在钟鸣楼的后面,钟鸣楼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而且钟鸣楼有一个偏执行为,他很爱干净,我偶尔看见他带闻缇在园区里的公共水龙头上洗脸,钟鸣楼执意要跟闻缇住同一间病房,一开始查房的医生都怕出什么意外,病房里都有监控,后来也就没有干涉钟鸣楼了。”
“就是说林绅对闻缇的治疗也是从那个时候中断的?”
“应该是吧,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钟鸣楼是青市数一数二的精神病学家,南嘉精神病院的一些治疗方案还是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根据临床经验和症状总结研究出来的,钟鸣楼很清楚林绅的治疗方案对闻缇根本没有用,他不想让闻缇那么小就遭受这种折磨,所以才用自己的方式保护闻缇。
这是钟鸣楼十六年前住进南嘉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楚行暮问道:“那钟鸣楼自杀之后,南嘉有没有什么传闻?”
乔医生不解的看着楚行暮,“什么传闻?”
楚行暮说道:“南嘉和研究所这么多年一直有合作,钟鸣楼作为研究所的所长,他在精神疾病界的地位至今无法动摇,你们医院每年都会派遣医生参与研究所里的交流项目,我可不信整个南嘉没有一个认识钟鸣楼的。”
乔医生无奈笑道:“楚队长,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这些每天跟精神病患者打交道的医生该知道的,病人觉得自己是被圈养起来的动物,这些看顾他们的医生何尝不是?南嘉有近八百名医护人员,光治疗室就有二十几间,主任级别以上的医师大概有八十人,南嘉很大,这里的消息也很闭塞。”
楚行暮翘起二郎腿说道:“再闭塞的地方总会听到风声,我这次不止是为钟鸣楼来的,年三十那天研究所里的一位老专家去世了。”
乔医生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谁?”
“曾荣德,来之前我稍微调查了一下,曾荣德是你的研究生导师,这也是我找你了解这些的原因。”
乔医生低着头没看楚行暮的眼睛,楚行暮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乔医生摇了摇头,楚行暮说道:“曾荣德死的很蹊跷,我们还从他的遗物里找到了几封威胁信,死前又服用了大量抗精神病药物,你不觉得似曾相识吗?”
乔医生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歉意一笑:“抱歉,我马上要开会,楚队长公务繁忙肯定还有别的事要办,今天就到这儿吧。”
乔医生的反应在楚行暮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下逐客令,楚行暮也不好再叨扰他,随便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楚行暮走后,乔医生坐在办公室里恍然了半天,护士在门外叫了他几声他都像没听见一样,接着他打开上了锁的抽屉,一个木制相框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他把相框拿了出来,照片上有三个人,穿着研究生毕业服的乔医生,从研究组开完会来参加毕业典礼的曾荣德和钟鸣楼。
他把相框拿起来仔细擦拭干净,摆在了办公桌最显眼的地方,照片上的两位老师都已经去世了,乔医生拿起会议记录和厚厚的病历单走出了办公室,冬日里难得的一缕阳光照在了办公桌旁的一行荣誉证书上,最后折射到了合照上。
钟长新把后续工作交代给秦菲菲,人还没走出研究大楼,闻缇已经在打电话催促他了,钟长新走到校门口,远远看见一辆红色911高调的停在校门外,这要是在长青大学的开学季,闻缇保准成为学生们争相围观的富二代。
钟长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问闻缇:“你没有低调一点儿的车吗?”
闻缇说道:“都让闻向秦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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