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里的老专家去世,却没有一个人去追悼死者,要么是上层领导发了通知不许去,要么就是和曾荣德的私德有关,鉴于孙思曜对你和闻缇的态度,我更偏向前者。”楚行暮别好手铐往旋转门口走去。
钟长新跟着楚行暮一起过去,果不其然他们被门口的保安拦下来,楚行暮出示了证件,说他负责调查一起命案,需要找所长孙思曜了解情况,保安铁了心不放他们进去,楚行暮便搬出公安局长李耀民,连办案的警察都能挡在门外,楚行暮也不知是孙思曜的权力硬还是这所研究院不在他们警方的调查范围内他们有恃无恐。
最后保安给楼上办公室打了电话,楚行暮和钟长新在一楼会客室里等了起来,几分钟后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推开会客室的门进来了。
楚行暮人还没站起来,对方就开始道歉:“楚队长钟博士,实在抱歉,最近经常有患者家属来研究所里闹事,保安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孙所长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楚行暮打趣道:“研究所里还有患者家属闹事?你们研究所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我还当科研岗位是最清闲的。”
“都是一些小矛盾,医疗纠纷不管是哪个医疗行业都有,我们所里平时都是些埋头做实验的,碰上这种事属实应付不来。”
楚行暮给钟长新使了个眼色,钟长新开口问道:“袁助理,方便问一下一楼的洗手间在哪边吗?”
袁助理回身给钟长新指了一下方向,钟长新笑说:“楚队长先上去,我随后就到。”
等楚行暮和袁助理上了楼,钟长新去一楼的平面地图上把研究所里的各个科室方位记了下来,楚行暮的意思让他先去打听一下有关曾荣德的事迹,可他忘了钟长新不擅人际交往,也没有预料到钟长新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郎朗和白瑶从曾荣德的女儿家出来,半道上接到夏辞的电话两人掉头又往曾樊工作的地方赶,白瑶坐在公交车上靠在郎朗身上说道:“朗姐,我快困死了,队长怎么一开年就这么拼啊?”
郎朗偶尔听夏辞唠叨几句楚行暮,相对于白瑶和唐哲,她对五年前的事还算有点了解,“为了老局长吧。”
白瑶抬头“啊”了一声,她没听清郎朗说了什么,郎朗拍了拍白瑶的背,让她坐直了,“副队让我们找曾樊要曾荣德的遗物,还要把曾荣德生前的通话记录调出来,你去找曾樊还是查通话记录?”
白瑶精神抖擞的说:“我去查通话记录。”
郎朗突然站了起来白瑶才发现已经到曾樊上班的国企单位了,郎朗让白瑶随时跟她联系,算上一年的实习期,白瑶现在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郎朗先是联系了曾樊,得知曾樊工作忙走不开郎朗在楼下等了他一会儿,之后曾樊请了假,虽然他和曾荣德的关系不太好,但作为子女该尽的赡养义务曾樊还是尽到了,报警前后两天曾樊一直很配合警方的调查。
曾樊配合警方是一回事,但他不理解为什么警方要开始调查曾荣德过去的私人信件,曾樊拿出曾荣德住所的钥匙,开门时假装无意地问她:“郎警官,我父亲的遗物不多,都是些学术资料,你们要这些有什么用?”
郎朗站在楼梯口距离曾樊两步远的地方,说道:“那几封威胁信还是你给我们的,曾老先生服用的抗精神病药物来源不明,调查难度确实很大,除了曾老先生的遗物,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曾樊转身朝郎朗笑了一笑,“要是青市的医生都能像警察办案这么事无巨细,也就不会有患者被医生亲手推向死亡。”
郎朗一听这个曾樊好像对医护工作者有种隐约的敌意,郎朗顺嘴一问:“曾先生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说话间门已经开了,曾樊走进屋子里说:“大学毕业就一直在国企上班,快二十年了。”
郎朗算了一下,曾樊将近四十岁了,精神病医学专家父亲给他当研究生导师,自己的专业成绩优异,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可最后他却去国企上班,如果是不满已经被规划好的人生,那么曾樊可以说是很有个性了。
“自三年前我母亲去世以后,他一直是一个人住的,我妹妹请了保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我每次都很准时的送他去医院做检查。”
曾樊带郎朗去了曾荣德平常办公的地方,郎朗看着简陋的办公室不知该作何评价,一盏台灯、一套桌椅、一个一体书柜,这就是办公室里的全部配置,曾樊说:“他年轻的时候就很节俭,这些旧家具已经用了快五十年了。”
磨得发亮的漆面木桌上坑坑洼洼,掉漆的地方露出的木面经过擦拭颜色也与漆面无二,老一辈的科研工作者大多都很节俭。
曾樊把办公桌往前推了推,然后从办公桌下面的一个横板上抱上来一堆用捆扎起来的文件,接着他把书柜打开了。
“这些就是他全部的遗物了,我父亲不太会用那些电子产品,平时也很少上网,线上信息都是他的两个学生助手帮忙发布的。”
郎朗心想应该让白瑶一起过来,这么多资料她一个人得翻到天黑。
“曾老先生最近半年内收到的信件还在吗?”
曾樊整理过曾荣德的遗物,他把那些材料和信件分门别类放好了,郎朗问起信件,曾樊就从柜子里拿了一摞信封出来,“这里面大部分是他和一些旧友的来往书信,还有患者的感谢信。”
“他有个人邮箱吗?”
“应该有,这个得问他的助手。”
曾荣德的节俭程度超出郎朗的想象,而且看曾樊这个态度一点也不像和父亲关系很差的样子。
郎朗拿起信封看了一眼,“我能冒昧的问一下,你和你父亲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曾樊盯着郎朗看了几秒,抿嘴说道:“我们有些理念不太一样,我很敬重我父亲,但不认同他的一些做法。”
“比如呢?”
曾樊觉得警察迟早会查到,他虽然也对曾荣德的死抱有怀疑,但不像警方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他跟郎朗说了十几年前的一些事。
“我父亲有一位同窗好友,两人都在研究所任职,我父亲给他做了半辈子助手,他不太看重名利,只是执着于证明自己的一些研究成果在临床实验中是可行的,可以给精神病患者更好的治疗条件,因此他们两个因为各抒己见变成了对立方。”
“后来我父亲参加了一个研究项目,开始与当时研究所的保守理念背道而驰,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项目研究,有一次我在这间办公室里看到了一些实验反馈,应该是某种药物实验吧,里面有提到参与实验的志愿患者的健康状况,我因为对这个很好奇,就背着他偷偷看那些实验数据,后来我发现志愿患者的死亡人数一直在上升。”
“这是我和他第一次产生分歧,我在不清楚研究项目的时候让他尽早退出研究组,可他当时异常的固执,我说什么他都不听,直到十六年前一种备受关注的新型抗精神病药物上市,我父亲才像活过来了一样,他急于找他的好友分享他的成果,可好景不长,新药面试不过三个月,就发生了几起服药患者引发代谢疾病死亡的案例,我才知道他们隐瞒了实验数据。”
“再后来他那个同窗好友住进了精神病院,我父亲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他退出了项目组,重新回到研究所开始做共病研究,绝口不提新药的事。”
曾樊双手撑着桌子,眼睛里好像也有泪花,“这是他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错误,我无法看着生命变成数字出现在那些数据中,所以发誓不从事这个行业,这是我们的第二次分歧。”
郎朗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曾樊,曾樊不好意思的接过纸巾擦了一下眼泪,他跟他父亲的对峙持续了十六年,他不认同把患者当成实验物的行为,更何况因为那个药还死了那么多人。
再痴傻疯癫的人,总会有清醒的一天,曾荣德的急功近利把曾樊从安排好的人生道路上推的越来越远。
郎朗问道:“你父亲的那个同窗好友,是钟鸣楼吧?”
第146章李尔王9
听到郎朗这么问,曾樊觉得他的坦白不算多余,虽然曾荣德很少跟他说起以前的事,可他知道曾荣德心里一直有一个心结。
曾樊说道:“我父亲后来没有再提过任何有关新药研发的事,他一直埋头做共病研究,但是提起钟鸣楼,他的表情总是懊悔的,我猜他是后悔当年没有听钟教授的建议,导致那么多满怀治愈希望的患者死亡。”
郎朗把曾樊说的话仔细想了一遍,再次问曾樊:“所以你觉得你父亲的死和钟鸣楼有关?”
曾樊和盘托出自己的猜想:“确切一些是和研究所有关,这些只是我的猜测,钟长新那孩子找我父亲也是为了他爷爷的事,但在他们见面前我父亲就因抢救无效去世,至今我也不知道那瓶药是从哪里来的,但我可以保证我父亲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的疾病。”
郎朗把桌子上的资料拆开,虽然她面前放了这么多资料和信件,但郎朗觉得少了些什么,“你父亲有没有日记本或者工作笔记之类的东西?”
曾樊摇着头说:“他留下来的私人物品都在这里,没有发现什么工作笔记。”
“那他最后一次去研究所是什么时候?”
“半年前,还是我送他去的,说要回研究所拿他的东西,他退休了也闲不住,经常有学生上门请教他问题。”
郎朗看着一大堆资料犯了难,这会儿叫白瑶过来有点迟,于是郎朗说道:“曾先生,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接下来曾樊开始帮郎朗整理曾荣德留下来的私人信件。
楚行暮结束和孙思曜的谈话先离开了研究所,而去打探消息的钟长新迟迟不见出来,楚行暮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被对方给拒接了。
钟长新难道是在研究所里碰上了什么麻烦?
楚行暮不耐烦的挂了电话,要不是闻向秦特地为了钟长新嘱托楚行暮不要因为案子为难他,这会儿等不到人他早开车走了,就像去年把报社记者饿晕丢在医院直接回队里一样。
等待途中楚行暮从通讯录里翻出了闻缇的号码,考虑到还是上班时间就把打电话改成了发短信,这边等钟长新出来,那边等闻缇的回复,两头不耽误的同时还能消化一下从孙思曜那里了解到的情况。
楚行暮给夏辞打了一通电话,问他去药监局查的怎么样了,夏辞刚从药监局出来,正要回队里,楚行暮临时委派了个任务给他,让他去一趟医科大学找一个叫药邑的临床医学教授,查一下他与精神疾病研究所合作过的研究项目。
电话打完楚行暮还没有收到闻缇的回复,但是他看到那位带他去见孙思曜的袁助理把钟长新送到门口了。
事实上在楚行暮离开后钟长新也去见了孙思曜,只是两人的侧重点不同,楚行暮是为了知道曾荣德和研究所的关系,钟长新则是借已故十年的钟鸣楼和孙思曜“叙旧”。
钟长新脸上的表情没有以前那么单调,他也没有刻意再学过闻缇,他正在努力做回自己,他把他爷爷的毕生理想当成事业,如今已小有所成,于是他将精力放在了追寻十六年前的真相上。
上了车钟长新开门见山的对楚行暮说:“闻缇前几天问过我一个问题,我有没有站在你的角度上考虑过这个案子,我正好趁这个机会问一句,楚队长是为什么接手这个案子的?”
楚行暮瞥了钟长新一眼,扯了扯嘴角,“当然是为了闻缇,闻向秦因为家事记恨了闻缇十几年,你嫉妒闻缇抢了属于你的童年,你们都觉得错在闻缇,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在国内的这些年,钟老夫人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
他原本不打算告诉钟长新,在他们举家移民国外的这十几年间,是谁在照顾钟老夫人,况且闻缇对这个案子的执着一点都不比钟长新少。
钟长新沉默良久,说道:“希望楚队长能够说到做到。”
紧接着钟长新把一个U盘递到楚行暮面前,里面存的是他花了两年时间搜集到的证据和资料,他迟迟不肯把这些交给警察为钟鸣楼找回倾斜了的公道,是因为他拿这些东西无能为力,他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楚行暮不知道这个U盘会和他曾经烧掉的那份名单一样烫手,两样东西加在一起的重量,是他一个人扛不起来的责任。
钟长新给完U盘就下了车,楚行暮问他还要去哪儿,钟长新说他要跟闻缇去找钟鸣楼的一个学生。
楚行暮决定直接去找穆方教授,他和钟鸣楼相识多年,一定对十六年前钟鸣楼被免除研究所所长职务、精神病发住进南嘉的事有印象,他同意加入钟长新的研究组也有钟鸣楼的因素在里面。
放在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楚行暮低头一看是闻缇打过来的,于是接了电话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副驾驶座上,闻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好像就在他身边一样。
电话那边的闻缇虽然没有直言,但楚行暮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担忧:“孙所长为难你了吗?”
楚行暮便说:“我亲自去找他,他就算要敷衍也得看李局和吴局的面子,我大概知道曾荣德和研究所里的矛盾在哪儿了。”
“和钟鸣楼有关?”
“这个还不清楚,但孙思曜说曾荣德擅自拿走了研究所里的一些机密文件,还说曾荣德有间歇性精神病,经常无缘无故攻击研究所里的人,同事都怕他,他还劝曾荣德去看医生。”
“曾荣德拿走的机密文件是什么?”
“事关研究所,他不肯说。”
“曾荣德自己就是研究精神病的专家,这不就和当年钟鸣楼被排挤出研究所的情况一模一样吗?”
“我总觉得这次是曾荣德故意这么做的,对了你不是跟钟长新还有事要办吗?”
“他想去找林震光,林震光是钟鸣楼以前的学生。”
说话间楚行暮的车路过商业街,他从车窗里瞥见街道两旁的花店门口好像比平时热闹,来来往往的情侣居多,一些餐厅门口张贴着喜庆的节日海报,楚行暮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日历,才发现原来今天是情人节。
闻缇似乎是在工作时间给他打电话的,楚行暮问他:“你晚上几点下班?”
“七点,闻向秦把我当苦力使,我还是比较适合做个挥霍无度的富二代,花天酒地才是我的常态。”
楚行暮听着他抱怨工作,就像听学生抱怨作业多一样,突然感觉到了节日氛围,恨不得马上开车去见他,“那晚上我去接你。”
“你们不用加班吗?”
出了闹市区,楚行暮一脚油门踩到底,大有闻缇开车的架势:“所以现在我得赶紧跑案子,好把晚上的时间腾出来跟闻老师一起寻欢作乐。”
闻缇合上文件夹看着手机,总觉得楚行暮越来越老不正经了,等他挂断电话闻缇回了钟长新的未接来电,下午两点半,两人在林震光家楼下碰头了。
林震光曾经是钟鸣楼的学生助手,现在是青市医科大学精神医学专业的教授,林震光并没有在研究所工作过,钟鸣楼被免职之后他的一些学生虽然觉得惋惜,那时恰逢钟鸣楼精神病发,许多人都不清楚精神医学界的顶级专家为什么会突然发疯,纷纷猜测与他常年接触的研究课题和精神病患者有关,毕竟在大家的认知中像他们那类的学者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精神疾病。
钟长新是通过药邑才找到林震光的,闻缇不知道钟长新是什么打算,刚结束刑侦队的工作又要听钟长新的差遣,要不是为了能让楚行暮轻松一点,闻缇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钟长新等了闻缇半天,闻缇看他两手空空,惊讶地问:“你就这样去拜访林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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