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不过两个多月,钟家老宅就跟楚行暮第一次拜访时不一样了,他还没走到门口,远远就看到了几株颜色艳丽的山茶花,楚行暮想到席睿在家里养的那几盆病恹恹的花,要是有机会让席睿同志来跟钟老夫人取取经,说不定她天天念叨的几盆花能多活几年。
楚行暮看到大门开着,驾轻就熟的走了过去,于是一眼看到在院子里帮钟老太太搬花盆的闻缇,他穿了一件衬衫挽着袖子,皮鞋上蹭了土,但他没有一点儿不情愿的表情甚至乐在其中。
“这些花盆都要搬到外面吗?”
闻缇和钟老夫人一起回头看到楚行暮从门外进来,边走边把袖子往起撸,闻缇把花盆放在地上拍掉了手上的土,直起腰来对他笑。
钟老太太笑眯眯地问:“楚队长过来了?”
楚行暮走过去端起屋檐下的花盆,了当地说:“实不相瞒,我是为钟教授的案子来的。”
说完他就和闻缇一起看钟老太太的反应,钟老太太淡淡的笑着:“隔了这么多年还要劳烦你们再调查一次。”
楚行暮笑说:“打从我进刑侦队周晋霖就一直带我,当年的案子如果真的有错漏,还是该我们负责的,只是他已经去世五年了,所以只能由我接手。”
钟老太太看着闻缇说:“小闻和长新都信得过你,我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这一天。”
楚行暮从台阶上拿了铲子,开始蹲在地上给花盆里花松土,闻缇去屋子里给钟老太太拿了一把椅子出来,院子里阳光明媚。
楚行暮转头问道:“钟教授真的有精神病吗?”
钟老太太看着楚行暮手底下的花盆说道:“他装的太像了,连我也被骗过去了。”
楚行暮不等钟老太太问,先把他们这几天的调查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好让她放心,钟鸣楼和孙思曜的矛盾她应该知道一些。
“孙所长闭口不提钟教授,还有件事我得确认一下,当年钟教授到底有没有参与那个新药研发项目?”
闻缇站在一旁认真听着楚行暮和钟太太的说话,当楚行暮提到新药研发时,闻缇的目光一直在楚行暮身上逗留。
钟老太太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他没有参与,研发组的主要负责人是孙思曜。”
楚行暮和闻缇同时惊讶地看着她,钟老太太转身进了屋子里,闻缇走到楚行暮身边,压低声音问他:“乔医生跟你说了什么?怎么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过来了。”
楚行暮把铲子搁在花盆上,转头对闻缇说:“这个说来话长,过会儿跟你说,钟长新不回来看他奶奶吗?”
“我都挑他不在的时间过来。”
楚行暮欲言又止,看了闻缇几秒,觉得迟早得跟他坦白,便说:“我跟钟长新说了,他们不在的这些年你一直帮忙照顾钟太太的事。”
闻缇挑眉看着他,正欲发表自己对楚行暮言而无信这个行为的看法,钟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个包裹从屋子里出来了。
楚行暮和闻缇站起来看向她,钟老太太说:“年前我收到一个包裹,是曾荣德寄过来的,我们两家十六年没有来往,我对曾荣德也有怨气,怪他当年没有站出来替我先生作证,所以这个包裹我没有拆。”
闻缇接过包裹转手递给了楚行暮,紧接着钟老太太把一个档案袋给了闻缇,说道:“小闻,这是他在治疗期间寄回来的,说等你长大了或者有一天你问起他的时候再给你。”
“原来他还给我留了东西。”闻缇双手捧着档案袋,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钟鸣楼就站在他面前,等着他打开这份来自十年前的礼物。
比起手里的包裹,楚行暮显然更在意闻缇手里的档案袋,他和闻缇一样好奇里面的东西,但楚行暮等着闻缇自己决定拆不拆。
闻缇当着楚行暮和钟老太太的面拆开了档案袋,当他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楚行暮觉得他知道闻缇为什么会那么温柔周到了。
档案袋里装的是一份精神疾病鉴定证明,是钟鸣楼利用和闻缇相处的六年时间为他做的精神病鉴定书,鉴定书上有六位青市最权威的精神病学专家的签名,其中就有穆方。
鉴定结论上只写了两个字:正常。
钟鸣楼的结论一贯任性,可这份鉴定书具有法律效力,他用最后一份鉴定书告诉闻缇正常人和精神病的界限是什么,他拿到这份鉴定书就意味着从今以后他要对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
这份鉴定书是他进入社会的许可,也给他套上了犯罪的束缚。
楚行暮说道:“原来钟长新一直说的实验成果是这个。”
一个在精神病院里长大的孩子,连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样的人才算正常,他从小目睹那些暴力精神病的世界,疯狂、残忍,在这种外部环境的影响下必然会学习那些“行为准则”,钟鸣楼的目的就是让他在那种环境下健康快乐的成长,教他分辨真假对错、现实和幻想,激发他潜意识里的自我人格,引导他走向正常人的世界,不让他迷失在那个一切尚在学习中的童年里。
闻缇把鉴定书装回档案袋里,然后对钟老太太深深地鞠了一躬,随着闻缇的低头,那些积压在他身上十六年的阴影轰然倾塌。
钟老太太笑着说:“我也要谢谢你,代替我们一家在那里陪了他六年。”
楚行暮以前一直相信闻缇没有精神病,现在得到了确定答案也没有显得有多高兴,他知道这份鉴定书的内容对闻缇来说并不重要,而是时隔十年钟鸣楼还能教会他成长。
看着闻缇和钟老太太在说和钟鸣楼有关的事,楚行暮拿着包裹到旁边去拆了,包裹上的寄件信息很详细,曾荣德并没有刻意隐瞒,但是让楚行暮想不通的是这个包裹到底是什么时候寄的,郎朗之前说曾荣德年前并没有去快递站收寄过任何东西。
包裹四四方方,楚行暮拆开最外层的包装袋,最后拿到手里的是一个木盒子,盒子上的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楚行暮警觉了起来,把盒子放在台阶上慢慢打开了,没有他预想中的恐吓物,盒子里放的是几个透明文件袋和一个棕色笔记本。
正在这时楚行暮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笔记本,听到电话那头的郎朗说:“曾樊联系我说曾荣德的遗物里少了一个盒子,因为那个盒子平时都放在书架上,他整理书架的时候才想起来。”
“东西在我手里,我知道曾荣德为什么要自杀了。”楚行暮翻开曾荣德的工作笔记挂了电话。
闻缇走到他身边,往盒子里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楚行暮把工作笔记放回盒子里,转而拿起一个文件袋,说道:“这就是孙思曜说被曾荣德偷走的机密资料,和创新药有关的所有资料。”
第150章李尔王13
闻缇并不知道研究所丢失重要资料的事,他和钟长新找过孙思曜多次,也没听孙思曜提起过这件事。
闻缇翻开工作笔记问道:“曾荣德为什么要把这些寄给钟老夫人?”
楚行暮把盒子搁在闻缇腿上,拿出手机把那些东西逐一拍照,然后发给了夏辞。
“现在全都说得通了,孙思曜和曾荣德当年都是药物研发组的主要负责人,把研究院拨给钟鸣楼的科研经费用于新药研发项目,而孙思曜为了不承担事故责任,伪造了钟鸣楼参与研发项目的证据,把这个项目挂在了研究所名下,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钟鸣楼已经得了精神病,只要制药公司和整个研发组通通咬定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是研究所的所长钟鸣楼,那大部分责任就都落在了钟鸣楼身上。”
闻缇把目光从工作笔记移到楚行暮脸上,见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新药研发项目从开始到上市一共用了两年多时间,孙思曜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处心积虑的给钟鸣楼制造‘精神病’,其心可诛。”
他曾经和林曼殊讨论过精神病鉴定证明和人为鉴定因素,99%的鉴定结果可以是正常的,但有那1%的人为因素,精神病永远不可能变成正常人。
十六年前孙思曜费尽心思用两年的时间让所有人都相信钟鸣楼有精神病,于是钟鸣楼在那些人的眼中变成了一个只会胡言乱语、利用精神病推卸事故责任、无视患者死亡的罪犯。
十六年后,曾荣德在饱受精神上的谴责下,不想到死都背着背信弃义的枷锁,决定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孙思曜如法炮制又用同样的方式把他当成精神病,以此为由逼得曾荣德不得不离开研究所。
“他的工作笔记里写的很清楚,当年参与项目实验的所有成员,里面没有提到钟鸣楼半个字,这些资料全部都是从研究所里拿出来的,他已经掌握了给孙思曜定罪的铁证,但我不明白曾荣德为什么还要自杀。”闻缇把那些资料重新放进盒子里,盖上了盖子。
“说明他们的威胁筹码增加了,孙所长这副生杀在握的样子还真是超出我的想象了。”
闻缇偏头看着楚行暮的眼睛,他的眼睛里还有血丝:“你多久没休息好了?”
“从你搬走以后,我半夜上完厕所想给你掖被子,发现少了一床被子才想起来你已经回家了。”
楚行暮把闻缇腿上的盒子放在了脚底下,闻缇趁楚行暮不注意按着他的肩膀主动凑了过去把他推倒在座椅上,贪婪地吻了上去,却克制着内心的那点欲望。
楚行暮搂着闻缇的腰问他:“你三两天一个电话都不打,难不成背着我在外面偷腥?”
闻缇笑说:“怕妨碍楚队长的公务。”
如果一通电话就能解相思急苦,那期待见面的心情还有什么意义?
听到闻缇似是而非的话,楚行暮笑了几声,抱着闻缇不撒手,分开时楚行暮总算扳回一局。
闻缇打开车门下车时楚行暮说:“你什么时候回去?”
“马上就走。”
闻缇正要关车门的时候楚行暮说了句“等等”,然后把曾荣德留下的那个盒子给了闻缇,“帮我保管一下,我晚上找你拿。”
闻缇抱着盒子疑惑不已:“这么重要的证据怎么不直接带回队里?”
“这个时间夏辞可能已经带着人往研究所去了,孙思曜推卸事故责任,威胁逼迫曾荣德自杀,污蔑迫害前任所长,又以研究所之名参与药物研发瞒报更改药品的实验数据,最后还能逍遥法外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做不到这么周全,我得赶紧过去。”
闻缇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诧异地问:“你们这么快就要抓孙思曜了?”
“已经慢了。”
楚行暮看他的样子就像被扔在路边打不到车的学生,要不是闻缇自己开车过来,他还能送他回去,楚行暮转头朝他笑着说:“你家有多余的空床吗?我还想把楚大哈也带上。”
“我们可以挤一挤。”
“等晚上下班了,到家我再跟你解释。”
闻缇朝他挥了挥手,看着楚行暮的车走远,闻缇才抱着盒子上了自己的车,心情很好的给詹妮弗打电话,让她提前订一些楚行暮爱吃的菜和日常用的洗漱用品送到他家。
齐少承在研究所楼下蹲守了几天,孙思曜每天按时按点上下班,研究所里少有可疑人员进出,他接到夏辞的抓捕通知,本打算继续在研究所楼下继续监视孙思曜的动向,楚行暮只让他每天带人过来监视,但没有说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钟长新和闻缇已经找过孙思曜一次,后来楚行暮又以了解曾荣德在研究所里的既往过失为由和孙思曜见过,在楚行暮忙于搜集证据的同时,吴换山和夏辞也没有闲着。
袁助理从孙思曜的办公室里出来,研究所的公关部门负责人匆匆跑上楼,和袁助理撞在了一起,对方急忙说道:“袁助理,有人在网上发布了一封举报信,说我们研究所威胁逼辞曾教授,迫使曾教授自杀!还说孙所长十六年前诬陷了老所长!”
袁助理眉头一皱,两人转身进了孙思曜的办公室,除了十六年前的那起医疗事故,青市精神疾病研究所至今还没有发生过任何负面新闻,这段时间他们极力应对高调找上门来的楚行暮,生怕被他察觉出任何不妥,加上研究所和刑侦队不是同一个级别的部门,孙思曜确实怠慢过公安局的人。
钟长新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看着刚刚发出的举报信不过几分钟便有上千人的关注,秦菲菲端了一杯水坐在一旁问道:“博士,这封举报信会牵连到你吗?”
钟长新站起来说:“就算被人查出来,无非就是在学术界难立足而已,只要能让孙思曜坐牢,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我不知道你这么会算计。”闻向秦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在门外听到了钟长新和秦菲菲的对话。
秦菲菲见闻向秦过来了,而且脸色很不好,立马识趣的出去了,顺便帮他们带上了门。
钟长新问道:“我也不知道。”
闻向秦往沙发上一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直看着钟长新,从他得知钟长新为了给他爷爷报仇隐忍两年,他才发觉钟长新的深不可测,跟他交往他一点都不后悔,但他们之间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
钟长新拉过椅子坐在闻向秦面前,摘掉眼镜之后闻向秦发现他的眼圈很红,钟长新问他:“青市有3152万人,1000多万户家庭,为什么容不下一个钟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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